第二次初吻【同名實體書已出版】: [13]

[13]
 
沉默，還是沉默。
我努力地等待着，不知隔了多久，才終於聽到她的聲音︰
「嗯……嗚……」
抽鼻子之聲音，之後，哭聲。
 
「嗚……嗚嗚……」
我心急如焚︰
「妳怎麼了啊？現在在哪裏？別嚇我啊！」


「……嗚……棠仔……我……好……好辛苦哦……」
又是一陣哭聲。
 
「妳在哪裏？我現在來找妳！」
「我……尖沙咀……」
我不禁提高聲線︰
「尖沙咀哪裏啊？」
「嗚哇……你怎麼罵我……嗚嗚嗚……」
 
「我、我不是啊……我只是……」


我深深吸一口氣，把聲線平復下來︰
「妳知道現在自己在哪裏嗎？告訴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
「那……那樣啊……妳能打開WhatsApp嗎？有一個鍵是送出位置的……」
「哦哦！我……知道！」
 
說話之間，我已經走到走廊等電梯。等了一會，終於得到她的GPS位置︰
「我現在進電梯，可能會斷線……總之妳在那裏別動！我馬上就來！」
說着，幽暗的電梯已切斷了我們的對話。
 


坐的士到尖沙咀的盡頭，斜坡之上，一層接一層色彩鮮艷、歐陸風情的建築物——諾士佛臺。
跟着GPS來到這裏，看見這一堆酒吧，心情之複雜，難以形容。
也許因為我是個長年只懂打機的宅男吧，總覺得這種夜生活的地方，是各種腐敗糜爛之事的溫床，我很擔心布甸媽不知會遇上甚麼事。
WhatsApp的GPS卻標示不到店舖的精確位置，我唯有硬着頭皮，一家一家店走進去找她。
 
慶幸的是，找了幾家店，我便在一個暗角裏尋到她。
她正坐在酒吧最深處的角落，獨自一人。上半身枕着左手伏在桌上，右手拿着電話，一頭曲髮散亂地披在臉上，看不出是在睡覺還是盯着電話。
在桌子的另一端，是一大杯喝到一半啤酒。
 
我跑過去，想拍醒她又不知從何入手，只有在她耳邊呼喚︰
「布、布甸媽？」
她的肩膀抖了抖，再沒有別的反應。
我唯有坐到她身邊，推推她的手臂。
 
沒想到一推之下，她整個身體竟向我懷中倒過來。


「喂、喂喂，等一下……」
我好不容易才接住了她，讓她靠穩在我的手臂上。定一定神，撥開掩着她臉的棕色長曲髮，這才發現，她根本沒有張開過眼睛。
 
「布甸媽？喂，醒一醒啊……」
我想拍醒她，但看着那張醉紅的臉，心臟跳得似乎要在胸腔裏爆炸，手指說甚麼都碰不下去。
酒保投來的異樣的目光，似乎在懷疑我正在非禮他們喝醉的女客。
我唯有再次湊近她的耳邊，不斷叫着她的名字。
不知叫了幾聲，她的眼睛終於瞇開一條線︰
「……哦？是棠仔？……呵呵，來，陪布甸媽喝……」
 
 
她的身體挪動，似乎真的想伸手去拿酒杯。
眼看她那條柔若無骨的手臂幾乎要把啤酒杯打翻，我在千鈞一髮之間搶前，把酒杯拿開，暗自為自己和她的衣服抹一把汗。
 
她卻怪笑起來︰


「……嗯哦？你想喝？呵呵，好，你先喝……先喝……」
「妳、妳別亂動……」
「……喝哦……喝……喝完告訴我……他以後會不會喜歡上我呢……我表白了，說我一直很喜歡他……就算他不喜歡我，也希望能繼續跟他做朋友……結果他就說我們可以先做好朋友……但是哦……但是哦……他常常在Ayu的facebook上留言，卻從來不回覆我任何status……他……他……」
 
說着，眼淚就沿着臉頰流下來。
女生的眼淚，令我慌了手腳。
到底應該先拿紙巾？還是應該先安慰她？
我還在猶豫，她又已經伏回桌上，啜泣起來。
 
「……鳴……為甚麼……為甚麼……我真的不懂……到底還有哪裏做得不好……還有哪裏不夠……我已經很努力去減肥了哦……呵呵……棠仔，你是男生哦？你來告訴我……我還有哪裏不及格的……哪裏……」
 
看着她傷苦自責的樣子，我的心就像被掐碎那樣痛。
我也好想哭。
只是，我甚至說不清，自己到底是為她難過，還是因為她為別的男生買醉而難過。
心痛的感覺，混和着她的哭聲，令我舉起那半杯尚凍的啤酒，一飲而盡。


 
不知是否哭泣加速酒精運行，她哭了一陣之後，又伏着一動不動，彷彿剛才的一刻都沒發生過。
我站起來窺看她的臉，只見雙頰通紅，濕潤的嘴唇微張，也不知是睡是醒還是半夢半醒。
也許對現在的她來說，還是睡着之後更幸福點。
 
思前想後，我最終上網call了一架的士，準備把她送回宿舍。
她在我撐扶之下，踏着蹣跚的腳步，走下諾士佛臺，每走一步，都像要扭到腳摔下去。
我使盡力氣，讓她靠在我懷裏，她也攬着我的腰令身體平衡。
從外人看來，也許會以為我們是一對情侶吧。
只有我清醒地知道，我們不是。
 
我們，甚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