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幻想曲》: 十七．家
自己從沒盡過做姐姐的責任，他會討厭我還是自找的。想到剛剛從理察的眼神中看到的厭惡，維吉尼亞不禁嘆氣。但我還是會傷心的吧，就像爸每次看到我撲過來時都會停一停，全身僵硬一樣，一次兩次三次之後，免不了會了解到，有些事，再會假裝也沒用。只是、只是……維吉尼亞輕輕擦掉眼眶中的淚水，抬頭仰望，天空萬里無雲，陽光努力地為寒冬帶來一絲暖意，深深的吸一口氣，寒冷的感覺遍及全身，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來到校城區的正門前。正要跨入門內，一個身影出現在跟前，是警衛，他一邊厲眼瞪住維吉尼亞，一邊伸出右手個要求維吉尼亞出示准許證。除非是學生或貴族，又或者得到特別准許，不然閒人不得內進。看也知道寒酸的維吉尼亞不可能是貴族，沒准許證的她很快就被人踢出來。
嘆一口氣，維吉尼亞沿著圍牆向走。圍牆建得很高，超過三米，以防止一般人偷進入內，但對於受過訓練的人來說，又好像不太難，真的有防禦作用，還是天真的認為受過訓練都是正人君子？可惜維吉尼亞不是正人君子，她跨坐在法杖上，小心控制風的放出和走向，一瞬間就飛進內裡。
先小心翼翼地確認四周沒人，再挺起腰板走出來，裝作是一般學生般地四處隨眾移動，一邊留意一下圖書館的位置。
謝里亞城校城區的圖書館比莉維亞王國的大很多，差不多有兩至三倍。圖書館樓高三層，四面牆上都鑲有大量玻璃窗，窗的位置經過嚴格計算，務求令室內每個角落都能充分照到陽光，當中又猶以屋頂正中間的玻璃金字塔最為知名。這種最先進的技術就是謝里亞商會同盟能以小國之姿夾在聖菲特神聖帝國和蘭開斯特王國之間千多年而屹立不倒的主因之一。除此之外，圖書館本身就只是一間長方形的建築物，沒太多花巧的裝潢。
室內同樣樸實無暇，書架一個個整齊排列，每排書架上都有個牌子刻著一些數字，代表著每個學科的區域。牌子金光閃閃，給人莊嚴而神聖的感覺。走在寬闊的通道上，維吉尼亞先到櫃台向職員查詢歷史區，再依照指示找書櫃。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歷史區的書不比莉維亞國立圖書館多，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套國家歷史全書，從謝里亞商會同盟成立到現在為止都記錄在案。找出約紀錄了五百年前的那五本，捧著走向書桌。
五本都看完後，正要捧回書櫃時，卻意外碰到理察。理察先皺了皺眉頭，然後語帶不滿的說：「妳來幹什麼？」
「找些資料而已。」
「找什麼資料。」
「約五百年前的歷史事件。」
「為什麼。」
「你為什麼想知道？」
「我才不想知道，只是不想妳再出現，」理察的聲調不知不覺提高，引得附近的人怒視著他們，「妳每次都要來搞亂我的人生才安樂嗎？」
「別這樣，我走就好了。」
維吉尼亞微笑著向附近的人道歉才離開。理察一個人站在書架，任由別人在跟前穿梭而過也絲毫不動。突然，他回過神來，匆匆跑出圖書館，腳步聲之大再次引來人們的怒視。
＊
「回來了？」維吉尼亞一走進城，便碰上圓和鈴蘭。圓一看到維吉尼亞便揮手大聲說。
「我回來了。」維吉尼亞微微躬身說。
「歡迎回來。」鈴蘭笑說，笑容燦爛，「公主在等妳，在二樓。小心點。」
「我明白了。」維吉尼亞回答，沒有起伏的語氣，透露出無奈的心情。維吉尼亞走上二樓，到公主常用的幾間房間中續一敲門，終於在一間書房中找到公主。公主正坐在椅子上，背部挺直，臉上似笑非笑，一動不動坐著，眼前一個畫家正小心翼翼捕捉公主的神態，把它畫下來。聽到敲門聲，一旁的女僕跑過去開門，再跑回公主身邊回報。公主揮手叫畫家停下來，待他走進隔壁後才對維吉尼亞說話。
「私事處理完了嗎？」看到維吉尼亞點頭，公主又繼續說，「很好，那春天前都留在國內。沒問題就退下吧。」
關上門後，維吉尼亞才鬆一口氣。回房間放下行李，維吉尼亞撲到床上，軟綿綿的感覺很舒服，自己是何時開始習慣這張床呢？維吉尼亞記不起來，但這種感覺好捧，剛才遇到圓和鈴蘭也是，『歡迎回來』，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說，那平常可是自己的工作來的。敲門聲打斷了維吉尼亞的幻想，回過神來，開門，沒想到是瑪莉。
＊
「五百年前的歷史事件？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安妮撫摸著下巴說，「怎麼突然又問起她來，小理察不是最討厭那個魔女？」
「沒……沒什麼，只是我是修讀歷史系，有點在意而已。想了好幾天也想不透，所以才問，真的沒什麼。」
「是這樣嗎。」安妮嘆了口氣，「那你想問什麼？」
「為什麼她要找五百年前的事，有什麼企圖？」聽到企圖二字，安妮苦笑一下，決定置之不理，並反問：
「五百年前有什麼大事？」
「中立國家聯盟成立？莫特之役？勇者對魔王戰魔王四連勝？」理察每一個答案，安妮都搖頭。
「是那場聯合審判，判決阿爾貝蒂娜為魔女的那場審判。真是的，理察你的歷史系考試真的合格？」
「那……那又不是大事，一時沒想到而已。」理察紅著臉去辯解，引得安妮吃吃而笑。
「不，對大姐來說是，因為阿爾貝蒂娜是魔女。」
「但最後阿爾貝蒂娜不是無罪釋放？」
「你知不知道大姐有什麼與別不同，才會被稱為魔女？」
「因為她八歲時用魔法在醫生那個流氓兒子身後開了個洞？」
「不是，是因為她根本不需要唸咒就能用魔法，大姐就曾說過像呼吸一樣自然。威力來說大約有一般二級自然魔法的威力。要施展一個二級自然魔法，再快也要二十秒，你說可怕嗎。」
「是……是說笑……笑嗎？」理察語氣中流露出恐懼感，但安妮只是忽視他繼續說。
「不過還有更可怕的，是她可以隨心所欲控制已放出的魔法。那時我還記得，火球先是直飛向小勇，突然卻繞過他擊中身後的牆。再厲害的魔法師都做不了，可怕嗎。」雖然連續兩次問了可怕嗎，但語氣中卻聽不到絲毫問問題的意味，也沒有恐懼感。看到理察鐵青著臉，勉強支撐著不跌倒，安妮大笑起來。
「所以是說笑？」安妮的笑聲令理察回過神來，頓時鬆一口氣。但安妮的回答卻再次嚇倒他。
「天哪，當然不是。我怎會拿你大姐說笑。」這不正是妳時常做的嗎，理察心想，但卻沒有說出來。同時安妮繼續說：
「看，連自己的弟弟都出現這種反應，別人會作何種想法？
「所以對大姐來說，阿爾貝蒂娜代表著夢想──她，一個魔女，卻能如此受歡迎而不會被人討厭。更重要的是她在審判後就消失了。」
「一般的說法都指出她隱居了。」
「對，隱居不就是指有一個安身之所？一個能讓她回去的地方？我想大姐要找的就是這個地方。」
＊
「怎麼啦，一聲不響的？」瑪莉進來已經有五分鐘了，但只是站在門邊，把玩著圍裙的蕾絲邊。
「這……我……我從二姐處聽說了，妳真的要負擔一半學費？」
「對，我是大姐，負擔當然較大。那有什麼問題？」
「不，沒什麼，只是有點……」瑪莉的話還未說完，門突然砰一聲打開，伴隨著圓的聲音：
「維吉尼亞，有沒有被罵……是保母二號？沒事嗎？」圓和鈴蘭開門時瑪莉就站在門邊，首當其衝擊中後腦，痛得她抱頭跪在地上。
「不，沒有。」瑪莉勉強站起來回答，向圓和鈴蘭鞠躬後離去。
「她不是保母？為什麼會在這裡？」圓探頭看著瑪莉搖搖晃晃的背影，忍不住問。
「我也是女僕哪。」維吉尼亞沒好氣的說。
「是──嗎？」圓突然靠近維吉尼亞，故意拉長口音問。「之前她也有來幫忙，和妳很親近嘛。」
「當然。」維吉尼亞因靠近圓自然反應而往後靠，用手肘支撐身體，苦笑著回答。
「真的只這樣？」圓繼續靠近，似笑非笑的說。
「別又來了。」鈴蘭這時靠近身後說。用力捏了捏圓的大腿，同時改變話題：「蕾西亞很慢。」
「維吉尼亞好像從不說自己的事……算了，放妳一馬。」
「那就謝謝了。對了，蕾西亞也來？」
「我告訴她說妳回來了，她說待會會來。」鈴蘭才剛說完，敲門聲就響起來。
「終於都來了嗎？真是的，到底在幹什麼。」圓立時向剛到步的蕾西亞和雪兒抱怨。
「抱歉。只顧整理新屋，都忘了時間。對了，維吉尼亞，有幫我找木匠？他說沒問題？那就好了。」
「什麼事要去謝里亞？」鈴蘭拉回正題。
「沒什麼，只是想去圖書館。曾聽說那圖書館很大，在西北大陸只緊次於聖菲特大教堂。」
「成果如何？」
「沒收獲，那裡的書這裡大多數都有。」
「當然，這裡有不少書是從謝里亞抄回來的。」
「是嗎？反正我也只是去碰運氣。」
「而且謝里亞的歷史系沒沒無聞，藏書不多，抄一抄就差不多全抄回來。」
「那我豈不是白跑一趟？」
「也許妳能找到一些以前忽略了的地方……呢？」
「沒有，完全沒有。」
「是嗎？那就算了，明年再繼續。對了，公主有提到春天前別離開？」
「有，是國王那邊出問題嗎？」
「是一些大臣很不滿。哼，那些怕事的老頭子。」
「我也不贊成太急躁，之前妳們太危險了。」蕾西亞說。老實說，維吉尼亞是比較贊同這個。
「太沒志氣了，這樣要如何成大事。」
「再想做大事也不是潛入守衛深森嚴的大教堂。上兩次妳們可是好運才能回來，下次不見得能有這麼好運。」
「放心放心，下次我們不再是一個人了，不是嗎？」圓向眾人眨了眨眼，然後哼唱著歌，和鈴蘭一起開門離去。
「也……也對。」想不到要如何回話，蕾西亞只好苦笑說，不過要回話的人已經走了。當蕾西亞和雪兒走到門邊，正要離去時，突然聽到身後有聲音響起，回過頭來，看到維吉尼亞把臉埋在枕頭，不禁露出疑問的眼神，在維吉尼亞用力搖頭後便放棄探問，關門離去。
「謝謝妳們。」走不了兩步，蕾西亞聽到雪兒說，立時問：「什麼？」
「她剛剛說的。」雪兒指了指維吉尼亞的房門說。
「嗯。」蕾西亞聳了聳肩後說：「回家吧。」
待眾人離去後，維吉尼亞大字般躺在床上。側耳傾聽，窗外傳來小孩子的嘻鬧聲，大概是艾咪與艾蜜妮──這雙胞胎不單樣子一模一樣，連聲音都一模一樣，維吉尼亞分不出誰是誰的……還有數個別的聲音……是其他小孩嗎？其中一個肯定是瑪莉的，就是有點膽怯那個。當時怎會說出我是大姐這種話來，我根本沒這個資格，瑪莉會因此而討厭我嗎？維吉尼亞站起來，脫去身上的裝束換上女僕裝。但老實說，我還真的有點高興，看到她們這個樣子，在我離開這麼久。我想終有一天會說出來，關於我自己的事。所以，真的謝謝妳們。在鏡子前檢查服裝，頭巾沒有歪斜，圍裙也沒問題。
「好！工作工作！」維吉尼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