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在聚會後失蹤,直到七天之後,才被發現屍體,警方列為普通的兇殺案件,組織了聚會的小說家黃又花,憑藉小說家的直覺,認為林婉的死跟聚會有關,心存愧疚,委託私家偵探拜月從初中同學開始調查。
同學間有什麼樣的仇恨,會在十年後把對方抓起來,讓對方自己吸食自己的大腦而亡?拜月想。
不一定要深仇大恨,做出這種事,心理一定是扭曲的,心理扭曲的人,可以因為一件小事就對對方恨之入骨。拜月分析。
麥茵茵一手拎著提包,一手拎著油條、燒餅、豆漿匆匆往事務所走。
她把提包掛在門上準備開鎖,發現門沒有鎖,心裏一驚,推開大門,驚訝得手上的早餐幾乎要掉到地上,拜月竟然早於她來上班了。
滿室咖啡香味中,拜月抬起靠在一隻手上的腦袋朝麥茵茵挺了挺,算是說了「早上好」。
麥茵茵似乎也學會了一點推理,她嗅嗅咖啡香味,問道:「你......你昨晚沒回去?」
拜月點點頭,望向別處,想終止談話,繼續他的思考。
麥茵茵竟然非常醒目,一句話不說,把自己的早餐放在拜月面前,轉身就走,準備下樓重新買。
拜月突然說話了,問麥茵茵道:「既然兇手早就想殺林婉,為什麼要在舉行聚會後再殺?」




麥茵茵一手放在門上,上半身轉過來,頗具風情,反問道:「黃又花不是說兇手要完成某種儀式嗎?」
拜月道:「這麼說這個儀式跟聚會有關?同學聚會沒什麼有儀式感的行為,碰杯算最有儀式感的了,這種儀式感跟他虐待林婉的儀式感相比,在他眼裏絕對什麼都不算。在聚會後殺了林婉,參加聚會的人必然會被調查,既然忍了十年,為什麼突然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麥茵茵道:「會不會兇手根本沒有出席聚會,而是妒忌林婉的出席?」
拜月搖頭道:「同學聚會又不是婚禮要派請帖,應該都是在群裏說的,沒有因為沒被邀請而妒忌的情況,另外,會妒忌林婉出席聚會的人只能是女人,從兇手的犯案手法來看,極大可能是男人,不過兇手根本沒有出席聚會也是有很大可能的,聚會的事,我還要問問黃又花。」
拜月抓起燒餅塞進嘴裏,把豆漿的吸管也塞進嘴裏,站起來往外沖,一邊嚼一邊說:「油條留給你。」
拜月來到黃又花家,看到他家裏竟然只有很少的書,拜月想像中作家家裏應該有大量的書的。
黃又花解釋道:「我現在基本都看電子書,捧著紙質書太累了。」
拜月不以為然,想答不讀不累,想想還是沒說。
黃又花給自己和拜月各倒一杯威士卡後,講了畢業十周年聚會的來龍去脈。
自從黃又花成了暢銷書作家,同學微信群裏不時有人以開玩笑的語氣要求黃又花請客吃飯,特別是新書出版的時候。




黃又花對這類要求一向是打哈哈而過,倒不是捨不得請客吃飯,而是見不得昔日平等的同學來吹捧、巴結。
這次組織聚會,是因為初中的群裏有人說畢業十周年,提議搞一次聚會,問大家同不同意,結果大多數人紛紛打出同意二字,好像投票。
黃又花見這次沒有一個人特別@自己,反而想做一次順水人情,提出這次聚會自己請客,又因為有支配時間的自由,所以聚會的準備事宜,都由他來操辦。
不知道是看在黃又花破天荒這麼主動的份上,還是免費的份上,最終確認出席人數達到29人之多。
黃又花在酒樓開了三桌,每桌容納十人,參加聚會的人分而坐之。
場面跟想像中一樣,大多數人來了以後紛紛對黃又花的作家身份表示欽佩。黃又花一律禮貌敷衍之。
林婉到場的時候,錢勝道第一個發現,遠遠招呼抬手道:「唉喲,林婉來啦,這邊這邊。」
黃又花才注意到,錢勝道坐了個面對門口的位置,相信他是有意這麼坐的。
林婉一路過來,一路面帶笑容跟各桌望向她的同學點頭致意,態度頗恭敬,已不是當年那個學習好、身材好的高傲女神。
男同學們一個個都投來熾熱的目光,包括當年發育緩慢、只知道學習的小個子們,好在這些年來林婉早已習慣,不然會覺得身上的連衣裙要化為青煙,赤裸著行走在酒桌間。




女同學們的目光也跟當年不同了,當年是妒忌、是羡慕、是討厭、是憎恨……現在則包含著好奇、甄別、分析、驗證、推測……幾乎是一瞬間,林婉這身行頭的價值她們已經心裏有數(當年的女同學們對數學罕見地熱情起來),不用多久,她們將知道更多。
「來來來,大家把椅子挪過去一點,讓林行長坐這裏。」錢勝道示意讓林婉坐在他與黃又花之間。
林婉感到抱歉,不住地搖手道:「別別別......班長......這樣太麻煩大家了。」
幾個雙手已經抓住屁股底下椅子的同學聞言不知如何是好,左顧右盼。
錢勝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老母親模樣,道:「看你說的,讓你坐在我們大作家身旁,我們大家有誰不願意成全呢,我們班現在還單身的人就你們幾個了。」
這話說得像單身會給初中班級蒙羞。
黃又花對錢勝道的做法與說法都不以為然,只是如果提出抗議,會讓作為女孩子的林婉難堪,便不好說什麼。
這也是錢勝道使用手腕對黃又花的壓制,錢勝道以為黃又花會感謝他,黃又花卻對他感到憤怒與厭惡。 
錢勝道抓住屁股底下的椅子作勢要移動,大家也就挪動了椅子,在錢勝道與黃又花之間騰出一個放椅子的空間來。
錢勝道搬一張椅子過來給林婉,道:「來來來,行長請坐。」
「班長大人,別這麼叫我了,我只是一個銀行小職員。」林婉終於忍不住制止錢勝道。
「以後會成行長的嘛。」錢勝道好像會分身,來扮演兩人的和事佬。
原來近年流行稱呼在銀行工作的同學「行長」,林婉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每一聲「行長」都讓她想起在銀行卑微的職位,覺得分外諷刺。另外,錢勝道是公務員,職位是科員,卻絕無被稱呼為他所在系統最高職位的規矩,只得稱呼他以前在班級裏擔任的最高職位「班長」,顯得親切,如果自己被稱「行長」,對比懸殊,實在不妥。
坐在錢勝道另一邊的是副班長馮善水,他打哈哈道:「哈哈哈,不給叫行長,那叫學習委員咯?」
「哈哈,叫四個字太長了,還是叫我林婉就好,善水,好久不見了哦。」林婉笑道。




馮善水被轉移話題,答道:「是啊,高中我們就不在一個學校了,好像也沒在街上遇見過,大學同校的概率就更小了。」
林婉只是點頭。
後來,黃又花才明白,林婉大概對自己只是讀了一所極普通的大學耿耿於懷。
同席的李蘭君問道:「在X市的同學都來了吧?」
黃又花沒有在群裏研究誰不來參加聚會的原因,只是統計了要來的人數,答道:「反正是自由聚會,想來就來唄。」
李蘭君又問道:「那每個人都通知到了?」
黃又花瞪了她一眼,耐住性子道:「已經在群裏說了,沒理由看不到,沒回應就是不想參加,何必一個個去追問?」
錢勝道打圓場:「哈哈,不討論沒來的了,我們來了的好好敘敍舊才是真的。」
李蘭君環顧四周,忽然驚訝地說:「怎麼吳老師也沒來?吳老師總要通知的。」
黃又花這時才想起初中班主任吳老師,確實,以吳老師喜歡擺架子的個性,不去請,他是不會來的。不過,為什麼要請他呢?
黃又花答道:「初中畢業十周年的是我們,不是吳老師,為什麼要特別去請他。」
眾人一時語塞,不能反駁,卻覺得有些「大逆不道」。
李蘭君身旁的洪梅梅皺眉道:「畢竟教過我們三年啊。」
黃又花道:「我們初中哪一個老師不是教我們三年呢,要請,就所有的都請,當然,我認為沒有必要……」
一隻拇指在滑手機的李蘭君又有了新發現,打斷黃又花道:「吳老師在微信群裏啊,怎麼沒人@他一下?」




黃又花發現根本不能跟他們講道理。談論聚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既然吳老師在微信群裏,那早就看到聚會的消息了,何須@?
黃又花也不講邏輯地答道:「那你@他看看啊。」
黃又花料定吳老師就算現在被@,也不會來了,說不定還會覺得有辱身份。
李蘭君在微信群裏寫道:「@吳老師,托@何世出 請我們班在中國園聚會,您有空現在過來聚聚嗎?」
黃又花覺得非常可笑,李蘭君想把不特別請班主任的責任推給他,她的見識還是初中班幹部的見識。
黃又花根本不在乎吳老師對他怎麼看,以前是這樣,現在更是如此,也不辯白,就想知道李蘭君是怎麼想的,為什麼初中畢業十周年了,還要在初中老師面前邀功爭寵、傾軋老同學。
黃又花假裝沒有意識到她的心機,說道:「好了,等吳老師回復吧,說起來,好多年不見吳老師,我都快忘記他了。」
李蘭君果然順杆爬,笑指黃又花道:「哦,我就猜你要記不起吳老師了,我可不會忘記吳老師,以前對我們多嚴啊,也多虧他那麼嚴,我們班中考成績才那麼好。」
在座的同學有的點頭,有的微笑而不露齒,看起來持保留意見。
李蘭君天資愚鈍,卻是吳老師高壓政策的受益者,對於中考考上重點中學,一直感恩吳老師,直說不光彩,便以班級的名義來讚美。
黃又花當然不會忘記吳老師,道:「你這麼說我記起來了,吳老師真的很嚴格。」
李蘭君道:「是我見過最嚴格的老師了,後來到一中都沒見過比他嚴的。」
吳老師一直沒有回復,不久菜就上來了。
另外兩桌的人過來一起碰杯,三桌人站成一桌,都側著身前胸貼著別人後背,一隻手抓著酒杯就往酒桌中間撞,嘴裏胡亂喊著「畢業十周年快樂」,縮回被各種飲品濺到的手,喝掉在空中混合了可樂、雪碧、橙汁的酒,就各自回座了。
闊別多年,不知道彼此有什麼共同話題,都只能談談自己在做什麼。




黃又花知道了林婉大學畢業到現在都是銀行櫃員,錢勝道是公務員,馮善水做汽車銷售員,李蘭君成了初中語文教師,另外幾位同學有的開網店,有程式師,有的接手家庭生意,有家庭主婦,有美工。
此後,眾人也無非沒話找話,說說誰結婚了、誰生子了之類。
拜月呷一口酒,沉默了一會兒。
拜月竟然笑道:「這麼說,對林婉最熱情的應該是你。」
黃又花期待半天,想不到他說了一句這樣的話,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對方動怒一點也影響不了拜月,他反問道:「錢勝道在撮合你們,你對林婉毫無感覺?」
黃又花哼了一聲,諷刺道:「你以為誰的見識都停留在初中嗎?初中生的女神只是初中生的女神。」
說完也喝一口酒。
拜月被他貶為只有初中生見識,反而笑了,道:「那麼誰最有初中情懷?誰對初中念念不忘?包括沒出席聚會的人。」
「不出席聚會的總沒有出席聚會的人有情懷吧,」黃又花翻個白眼道:「李蘭君最有情懷,看上去她對初中生活最滿意,不過如果你是問誰懷恨在心、耿耿於懷的話,我就不知道了。」
「看上去的東西最靠不住,」拜月停頓一下道:「吳老師後來有回復李蘭君嗎?」
黃又花答道:「沒有,他一直不浮頭。」
拜月問道:「你們全班同學都在微信群裏了嗎?」
黃又花答道:「不知道,我不記得以前我們班總共多少人了,對有些同學印象很模糊了,如果有人不在裏面我是看不出來的。」
拜月將手裏的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我要去跟吳老師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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