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少甜]《如陽光伴我》: 一，複製及貼上

還沒到下午茶的時間，天色就已經有點昏暗，空氣中夾雜著愈來愈多泥濘和潮濕的味道。是要下雨的預告。我理所當然的沒有帶雨傘，從德國讀書兩年多回流後我就沒有舉傘的習慣。那邊乾燥的天氣令我愛上了雨粉，討厭的是這個城市卻沒有雨粉這回事。

下起傾盆大雨是在我塞上西鐵後的事，人開始提著濕透的雨傘跑進車廂。車外悶熱和車內冰冷的反差令人不想多說話，小型電視播著無聊的娛樂新聞。無聊的明星訪談響遍整個車廂。「最近有關我與XOO不和的報道並不是真的，老實說，我們都並不在意誰才是公司的一姐…」老實說，這種事誰也不在意。在意的只有你自己。

我在南昌站下車後，接到了今天第一份工作。

「你收到了一則訊息。」傳來訊息的電話號碼一如以往的陌生。
「你好，我睇到巴士座位上的廣告，請問呢到係咪陽光補習介紹中心嗎？」
「是的。」



與其說是中心，倒不如說只是一個電話號碼。

「唔該你啊！我叫OOO，係城市大學工商管理嘅2年級生，文憑試成績為…仲有，我係大學辯論隊嘅成員，所以除左數學、經濟、企業概論外，通識科都係我強項。」

「感謝你對於本公司服務嘅支持！請先生/小姐留意，是次服務將會收取轉介費，費用為首兩堂之學費，服務不成功不收費，因此無論如何，你並唔需要額外出任何錢。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由宜家開始會為閣下配對學生，有消息將會馬上通知你。」

這些是我從樣版Copy and Paste過來的文字，對，每一次每一天也是一模一樣的文字，「複製」及「貼上」，這份就是我每天的工作。這大概也是在車廂內大部分人每天的工作吧。

吃差不多的飯、忙差不多的工作、交差不多的女朋友、煩差不多的惱，「複製」。然後說一模一樣的無聊笑話、坐一模一樣的車、親一模一樣的咀、吐一模一樣的苦水。「貼上」。



我做的是補習中介的工作，透過轉介學生賺錢。獲利不多，但也不會捱餓。我有時會自己接收一些出手較高、位置好的學生（家長），就例如今天這個住在南昌站上蓋的小學生，當然也不是所有也會自己接收，畢竟補習只是副業，長遠而言中介工作才是比較賺錢的一條路。

「叮噹。」我按下門鈴。
「咔嚓...」應門的是小學生的菲律賓傭人。她一如既往的面無血色。想必是照顧小學生的工作太辛苦。「Teacher你好，Jayden喺房等你...」
「唔該。」我向傭人點點頭，向她表達一個加油的眼神，才走進房間。但她並沒有注意到。

我才打開房門，小學生馬上就從床上跑到座上乖乖坐下。
「我有咁恐怖？」我冷笑一下。小學生點點頭，不敢望我。

其實我沒有刻意令自己可怕，可能是不笑的我太醜吧，連頑皮的高小學生也不太敢在我面前亂動。又可能是他早就發現我根本完全不在乎他，也不擔心會失去工作，也因此不會買他賬。還有，會改Jayden這種作狀名字的小孩，肯定是受萬千寵愛的。要是我早知道他的英文名字，我肯定不會補他。



「17年2月都嚟緊…你仲寫緊16年…」我說。
「係喎。」他完全心不在焉。
「我地開始啦...今日教你百分變化...」

補習很快便完結，我跟傭人簡單交代小學生的進度後，她便把學費交給我。這種不用直接面對家長的學生也是我的優先選擇。

在坐升降機回到西鐵站的途中，我收到了另一個訊息。
「你好，請問係咪陽光補習介紹中心啊？」
「是的。」開始複製。

「我唔想補習啊...」貼上。嗯…？等一下。
「下？」
「我唔想補習啊...但睇來都係要補...」
「咁你點解WhatsApp呢個電話？」我問。


「因為我覺得你應該會知道唔使補好多習但都可以入到大學嘅方法！」對方說。
 
我沒有回應。是個白撞的，不用理會。
 
這種要在巴士座位、電燈柱或者超市門外貼上自己電話的生意，會遇到一些亂說一通的奇怪人也不意外。有為數不少的是在問長問短後自然消失，也有純粹無聊玩電話的人。
 
所以大概很多人會把工作跟私人的電話分開吧，特別是我這種工作。只是我沒有這樣的兩部電話。單純的不需要。反正也不會有甚麼人找我，累的時候把手機關掉就可以。
 
補習後往往都是下班後的繁忙時間，西鐵內人頭湧湧，我幾乎都是在吸別人呼出來的空氣。這個時間的西鐵車廂是公平的體現，同一列車內，沒有誰比誰有更多空間，也沒有誰比誰更快樂。
 
在錦上路下車後，電話再次響起，這次是電話聆聲，不是信息提示。人太多，也沒有說電話的心情，我按走了來電，沒有接。
 
我隨便在便利店買了一個三文治作晚餐，然後便走路回家。從外國回來後，我就搬出來自己一個住，住在西鐵站附近的一條屋村。地點算方便，而且租金也比市區便宜一大截，自己能輕鬆應付之外，也能儲一筆錢。始終這檔生意也不知道還可以做多久。
 
「喵...」打開門第一眼看見的是橙，也是我工作後最期待的畫面。橙懶洋洋地從書桌上跳下來迎接我。


 
橙是一隻三色貓，半年前剛回到香港時，我發現她在這條村公園和垃圾站附近流連。起初我沒有理會她，但我每次外出後，她總是會跟著我走回家，後來我為她開了我家的門，她就像一個老朋友一樣住了進去，當時她大概兩歲吧。我把她叫作橙，因為她身上橘色的毛特別多。既然她本來就是流浪貓，我沒有把她鎖起在家內，有時悶了，她也懂得推開窗走到外面（我住在底層），附近的路她都走熟了，但通常不會很久她又會走回屋內，她總是喜歡黏著我。
 
「你今日過成點啊靚女…」橙跳進我的懷內。嬌嗲的貓從來也不常見，但我和橙好像有一種很獨有的連繫。寵物的世界從來只有主人一個，而主人的世界就有千萬種不同的人和事。我們的情況有點例外，橙在村內交的朋友可能也比我的總和多。事實上，她是我惟一會常聯繫的朋友和親人。
 
「我好好好好掛住你啊。」我對橙說。
「喵。」她熱切的回應。
 
電話再響起，好幾十秒響聲後，我有點不情願的接了電話。
「喂？」
「你好啊，陽光補習社先生！」電話的另一邊是一把可愛而且帶一點喜樂感的少女聲音。
「我地唔係補習社...」
「你地補習社喺邊嫁？我想去學下點樣一年內讀曬書然後入！大！學！」

看來這個少女就是剛才白撞的那個人。


「我地無實體店...如果你想搵補習老師，我可以幫你介紹。」
「哦...我想你幫我補中五數學同通識！我最想數學通識5**！」
「唔...我WhatsApp同你約個時間。再見。」
 
不知為甚麼，對著這把聲音，我說不出那種事務性的說話。結果價錢沒問、地點沒問，就答應了她。大概是好奇心的驅使，心底也想見一下這個奇怪的女生。
 
「你都覺得我應該去？」我問橙。
「喵！」橙帶點鄙視似的回應，然後優雅的走進房間內。
「小氣鬼。」我抓了抓頭皮，去洗了一個很漫長的澡，然後抱著橙看著電視，造了一個想不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