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係個電台DJ,每晚都做個無咩人聽嘅節目: (十二) 不將就
「咦,阿泰,你黎咗啦?」
「係啊阿琳!」
這天我又去了做義工,不知道是否電台工作做多了,很多去關心一下社區不同的人和事。
「你都成兩個月冇黎啦喎!」
「忙啊嘛,而家得閒咪黎幫下手囉。」
「忙得去邊啊你!罰你啊,呢到係今日嘅物資,將佢地兩樣嘢為之一袋包起佢。」
「好啊!」
這女孩的魅力真的很攝人,其實我們久不久也有聯絡一下,每次看見她不知為什麼心情都很輕鬆,很自由自在。
「係呢,上次介紹俾你地嘅女仔,佢做成點啊?」
「你講阿彤?」
不知你們是否記得誰是阿彤?就是家裏做殯儀的那個。
在我第一次幫阿琳她們做義工時,我曾拜託阿強幫忙,透過Sally聯絡,介紹阿彤進入這義工團體。
「佢好幫得手啊,開頭見佢黎到一句聲都冇出到,原來個人其實可以好開朗。」
「佢係之前打黎嘅其中一個聽眾,之前發生咗啲事先搞到個人咁唔開心,所以我先想你地幫手開解下佢。」
「聽眾炸喎,需要做到咁?」
「好多人都有問過我呢個問題,我覺得..係有需要。少一個人喺灰暗嘅世界走出黎,社會就會少一份戾氣。
唔好計較你幫到幾多人,幫得一個..得一個。」
「你都幾好人架喎。」
「幫到人咪幫囉。」
「真係咁簡單?」
「阿琳,有冇嘢需要幫手..咦,呢位係..?」一個女孩笑容滿臉地跑過來。
「哈哈,你地識架喎。」阿琳笑說。
我曾幻想當我們會面時的情景該是怎樣..但這一刻,腦海卻空白了起來。
我尷尬地笑了一笑,遞出了手。
「阿彤你好!」
「你好..太子哥!」她也遞出了手,跟我握了一握。
她面上露出了笑容,卻伴隨著一點點的淚水。
「真係..好多謝你啊!」她說。
「唔好咁講啦,我話想見到個快樂嘅阿彤係咪?我今日見到喇。」
「我..我都唔知講咩好,當初收到sally姐姐嘅電話,我都拒絕咗你地嘅好意。
我仲懷疑係咪詐騙電話。
但估唔到強哥同琳姐姐逐間殯儀鋪去搵我出黎,係咁遊說我黎呢到..」
「哈哈,好彩你鋪頭喺紅磡炸,如果唔係真係有排搵。」阿琳說。
「唔該曬。」我暗地裏跟她說。
聽到阿彤叫著琳姐姐、強哥的稱呼,想必他們已與阿彤相處得很好,令阿彤對他們產生一份信任。
「總之我就好多謝你地。」說罷她對著我們微微的鞠了一個躬。
不知道為什麼,一份感動湧上心頭。
看著她今天的笑容和開朗,我想我當初所做的大概也沒有錯。
「唔好咁講啦,你幫手派啲物資俾其他義工先啦。」阿強突然出現說。
「好!」
「嘩,你喺邊到彈出黎?」阿彤走後我問。
「搞掂電台啲嘢咪過黎,你估好似你咁唔洗做節目就真係唔洗做啊?我好忙架!」
「啦,都話你忙唔到去邊架啦!」阿琳也有挖苦我。
「你兩條友..」
「想食咩?」活動完結了後,我和阿琳吃晚飯。
「車仔麵!突然想食!」她說。
「好啊!」
會吃車仔麵的女生大概很稀有了吧!
「話說呢,我覺得生活..好大壓力。」她突然說。
「噢,睇唔出原來你有咁嘅感覺。」
「做咩啊?俾我咁陽光嘅外表呃到呢。」
「都係,我以為你係啲好樂觀豁達嘅人。」
「哈哈,咁我又唔否認呢樣嘢,只不過好多時都係身不由己,唔係你樂觀就可以解決問題。」
「有咩嘢令到你有咁嘅諗法?」
「我覺得係因為『將就』兩個字。」
「嗯?李榮浩?」我腦中只想起這首歌。
「唔係啦,係真係『將就』。唔係淨係自己,睇見身邊嘅人都係咁就覺得好辛苦。」
「但係有時都唔知將就係為咗啲咩。」我說。
「啱啊,其實我係一個好憎俾任何人和事約束自己嘅人。
有冇聽過一種叫Freelance嘅行業?」
「有,自由工作者啊嘛,呢個時代都幾普及。好多人都係做緊呢行。」
「冇錯,我就係做緊呢一行,係設計果方面。呢行工作地點彈性,人工又唔差,發揮空間又大,好多人都會好羨慕呢種咁彈性嘅職業。
我開頭都係咁諗,但原來佢標榜住嘅自由,先令佢成為最被動嘅一個行業。」
「真係?估唔到喎。」
「呢一行同娛樂圈其實好似,並唔係因為呢一行好複雜,而係你可以好似一個一線明星咁,當紅果陣一個工作接住一個工作。但係如果你一停,就好容易俾第二啲人取代,你可能從此就一沉百踩。」
「所以呢行係一個手停口停嘅職業,即使你只係做一個文員,你鐘意揀hea做又好,俾心機做都好,都至少有份底薪,但你一停就咩都冇?」我問。
「係。我試過真係冇咩人搵,去睇下有冇job果陣,仲試過俾人壓價。果陣我喺到諗,點解要咁屈就自己?呢啲真係想要嘅生活?
我成日諗,將就下啦,將就下啦,想玩都要有錢。」
現實就是那麼喜歡開玩笑,你愈渴望自由,卻偏要弄一個更大的籠子把你困著。
一心希望能不受死板的辦公生活約束,以為能比一般人有更多的時間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
豈料別人在忙碌時,她在忙。
別人放了工,能夠放鬆一下,她仍然忙得不可開交。
工作時間彈性只是一個動聽的說法,真實的是你永遠沒有下班時間,超時還不可以補薪。
其實這也是現今都市人的一廂情願。
「而家好多人都唔鐘意以前果種好傳統嘅生活,係要擺脫呢種咁古板嘅生活模式。
佢地唔鐘意番朝九晚五,與其受人氣不如自己做工作皇帝。成日希望自主,掌控自己嘅工作。
但到頭來自己連時間都掌握唔到,仲更加要向生活將就。」
想不到阿琳思想也挺成熟,她比一般年紀相若的女孩想東西更加透徹。
「其實咩先叫生活呢?」她不禁問。
說真的,我也不太懂。
每天三餐能溫飽,能有屋住,有足夠金錢花費。這種就叫生活?
或許我們也搞混了「生活」與「生存」。
「或者我地有時為咗過一啲我地理想嘅生活而去拼搏,結果犧牲咗啲享受生活嘅時間。」對她的問題還是一知半解的我,只有這樣說。
「咁如果連自己嘅未來都犧牲埋呢?」
「嗯?」她好像有其他東西想說。
「我有一個朋友,佢好崇尚愛情。好聽啲講佢係一個浪漫主義者,難聽啲其實係一個盲目為愛情付出嘅傻婆。」
「又係果啲肯為愛嘅人改變一切。」我說。
「明明自己對海鮮敏感,都肯同男朋友走入屯門食。」
「嘩,嚴重起上黎會死架喎。」
「明明好憎食榴槤,格硬忍住臭都要克服。」
「果個男仔真係好到值得佢咁做?」我可不這麼認為。
「『我其實好辛苦,但我真係好鐘意佢』,佢咁樣同我講。」
二十多歲是人的黃金時期,是最能認識自己的階段。可惜有些人為了愛情屈就自己,改變自己本性。
「你朋友真係好傻,咁樣黎縮細自己,放大眼前嘅感情。最後都忘記咗自己原本係點。」
「估唔到你同我諗法一樣。我一向覺得一段啱嘅感情係一段修行。唔係勉強將自己變做對方理想嘅對象。而應該係努力將自己變成自己心目中最完美嘅人。」
這一晚,我認識了一位跟我一樣「愛自己」的人,其實我們不是自我中心。我們願意改變,但每一次改變都是為了善待自己,令自己成長。
做我們這一行很有樂趣。道相同的,會談得異常痛快;道不同的,一輪的爭拗也是獲益良多。
「我諗我地一直搞錯咗個概念。」我說。
「何以見得呢?」
「將就只係勉強適應,而屈就係降低埋自己身份嘅做法。你同果個朋友果啲係叫屈就而唔係將就。」
「邊樣都好,我覺得都係綑綁自己嘅做法。」
「唔怪得你咁鐘意做義工。」我說。
「點解咁講啊?」
「做得義工都係自願性質,唔會有人勉強或者唔想但去做義工。」
「啱啊,每一次服務我都覺得好好玩,每個義工都係由心而發。」
「係呢,話說點解你會想做DJ?」下了單後,她突然問。
「讀書果陣囉,果陣要考會考同A-Level,要去自修室溫書。搭車番屋企果陣個司機播住啲電台節目,又覺得幾好聽。
慢慢每晚一得閒就會拎起部收音機黎聽。果陣啲電台好多嘢聽架,唔同台都會有啲廣播劇,會請啲大明星去配音,而且啲劇情好多都好吸引。
最普遍梗係啲人打上去傾訴啦。有啲節目打上去嘅講啲嘢就凝重啲,有啲就輕鬆啲。
到我果日考聆聽,聽住果個電台幫考生打氣嘅加油站,聽住佢地播住果啲勵志歌,真係令自己放鬆咗好多,點知最後自己反而做個深夜節目。
我聽嘅其中一個節目,個主持人係咁鼓勵別人,好正面。唔知點解令我萌生咗個念頭:如果我都可以咁樣鼓勵人就好。」
「你今日都做到啦。」她說。
「梗係仲未啦,我做嘅嘢根本好微不足道。」
「好多嘢你覺得好渺小,但係背後嘅意義足以將人拯救於水深火熱。」
「咁誇張?」
「信我冇錯架啦。」
但其實我倒沒有想太多每一次能幫助到受助的人多少,只希望自己能為他們帶來一丁點好的改變。
可惜,這晚的電話倒令我有點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