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落下以後黎天承才緩緩步回後台。一切都結束了。可是他竟然沒有完成壯舉的快感,明明這麼多年的努力不過為了這一夜的曇花一現。靜下來時他腦海一片混亂,全然沒有了在台上沉浸於音樂的純粹。他站在頂峰了,她看到了吧。他把他們的樂曲重新演繹,她又聽到了沒有。他是成功的,他的選擇是對的。他又回復無懈可擊的樣子。

夜深,觀眾早早散去,路上街燈數盞,橙黃色燈光散落在漆黑中,空虛在蔓延。黎天承早已習慣這份感覺,站在高處的人必須懂得與寂寞相處,那是共生的。

走著走著,他見到一個身影,深藍的長裙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只有高跟鞋敲在地上的「咯咯」聲與此景格格不入。一個聽音樂會的觀眾罷了,黎天承本不打算放在心上,但那身影像是有引力,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內心一震。他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歡歡?」

世界瞬間靜了下來,只餘下蟬嗚讓此刻的沉默不至尷尬。女孩緩緩轉過身來,一雙眸依舊明亮,最是惹人憐愛。她緊張時總用手把頭髮挽在耳後,嘴巴微張,不止是她,黎天承也錯愕不已。

「今天……恭喜你。」還是她先打破沉默,綻出甜美的笑容,恰似朋友間的祝福。





黎天承沒幻想過他們重逢的畫面,他只想著他要努力,站到最頂處,她會看到他的成功,但他壓根不在意她。可是他見到她了,一切都被打亂了。原來他心裡也怯怯的。

他很想若無其事地問她是不是來聽了他的音樂會,為什麼會來,他們不是沒有關係了嗎,但最後通通都化作一句經典的「妳最近還好嗎?」

她低頭微微一笑,說「挺好的,我要結婚了」,還揮了揮手上的戒指。

夜色中,指環上的鑽石折射微弱的光,刺痛了黎天承的眼。「你……要結婚了……」 他輕聲道,在靜謐中飄盪。「嗯」,她低下頭來,也是輕輕的,似是羞澀,又像是帶有不忍。
 
汽車的剎車聲劃破了靜夜,車頭燈回點亮了漆黑的街道,微塵在燈火的照射下張揚地飛舞。他們不約而同地往後望,那人朝他們這方走來。葉歡小跑向他,親暱地挽著他的手,滿臉笑意地朝黎天承走來。也不知是否剛結束工作,他穿著裇衫西褲,二人竟出奇地相襯。
 




「這是我未婚夫,這是我方才聽音樂會的鋼琴家,我們大學就認識了!」葉歡分別互相介紹,黎天承心裡酸溜溜的,可是聽到她略帶得意地說大學就認識他時,他還是忍不住稍稍驕傲了一番。

他們握手點頭,就當是認識過了。

「那麼我們就先走了,再見。」從那個的出現開始,葉歡始終是笑著的。

然後她就偕那男子離開了。汽車呼嘯離去,狂風卷起滾滾塵土,徒留黎天承一人站在漆黑的夜裡。

如今的葉歡跟以前不一樣多了,雖然還是那樣小鳥依人,可是她如今落落大方,晚禮服之下散發著優雅的氣質,當年小女孩的一面就只留給最親密的人。當年他總嫌棄她沒有音樂人的沉靜,今天才發現他很是想念那份孩子氣。





口袋裡手機傳來震動,喚回了黎天承的思緒。
 
「喂,出來喝一杯吧,慶功!」

黎天承本欲拒絕,儘管他自傲,可是畢竟也是人生中第一場音樂會,結束時還是會感到筋疲力竭。用了太多力氣去追求完美,又用了最後力氣去維護屬於自己的自尊。可是他還是屈服了,他有太多東西想知道。

「老地方等。」

也許他就是傳說中的書呆子了,當所有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考入大學,打算好好享受一番,只有他依舊拿出二萬分的拼勁,眼裡就只有鋼琴二字。音樂系有什麼人、發生了什麼、有什麼活動,他一概不知,也沒意慾了解。尚在學時他尚可在課上見到同學,可畢業以後就如斷了線的風箏,他與雲朵嬉戲,卻再也見不到地上的人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