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歸化兵: 十四・腿沒了

兩下拍門聲，江皓英的爸爸走進他的房間。
 
江皓英正戴着耳筒，在iPad看歐聯四強的錄播，皇家馬德里對拜仁慕尼黑。他朝門口看，甚麼事？他的心裡這樣問。老爸也知道其眼神的意思。
 
但是，江皓英卻猜不透爸爸的眼神，他看起來有點傷感。那眼神，他從來未見過。有親人出意外嗎？他把耳筒除下來。
 
「歐陽峰，他出意外了。」爸爸說。
 
江皓英一時間不懂應對，唖口無言，呆望着爸爸。
 




爸爸將將手提電話交給江皓英，着他看螢幕。來自香港傳媒的新聞，大題寫着︰「港隊球員泰國遇交通意外　歐陽峰慘需截肢」江皓英看過標題，沒看內文，已經震驚得看着爸爸。
 
「他在泰國遇上車禍。」爸爸只是重覆着新聞標題。
 
江皓英仍然處於震驚狀態，沒有說話，沒有動作。你呆滯了半分鐘後，開始閱讀內文。過程怎樣不重要，他只想確認結果，切斷雙腳，對足球員，以至任何人來說，都難以接受。
 
失去了小腿……那個他在香港第一個認識的朋友，失去了小腿。
 
江皓英不禁哭了出來。他很少哭，對上一次哭，是四年前婆婆去世。但這次，他哭得更盛，事情實在來的太突然，兩星期前才見過他，如今卻……他還要是一位足球員，靠雙腿生活的運動員……他之前還要來過英國試腳……他沒有放棄，一直沒有放棄進步，就只想成為更強的球員，但是……
 




江皓英太過傷心，哭到停不下來，甚至哭到氣管抽搐。
 
大概哭了十分鐘，哭到累了，連淚腺都分泌不出眼淚，他才慢慢停下來。
 
這時他掃一掃自己的電話，找到歐陽峰的電話號碼，本來想給他訊息，卻放棄了。他覺得歐陽峰暫時需要安靜，就算他多麼樂觀，這一刻，他難免會感到非常悲觀。如果發生在自己身上，江皓英認為自己會自殺。
 
「你先出去，我想自己冷靜一會。」事實上，每個歐陽峰的朋友、隊友都需要冷靜，這事情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可以怎樣幫他？
可以怎樣幫他？




可以怎樣幫他？
他躺在床上，想了十五分鐘。
 
在地球的另一面。幾份香港報紙的頭條也是「歐陽峰遇車禍」的新聞。晨早起床去練波的戴熾瑋，在便利店買了麵包和牛奶，差不多用完餐，喝到牛奶只剩兩口時，見到報紙頭條。
 
他手上的牛奶盒跌在地上，牛奶瀉在地上。
 
歐陽峰……峰哥……早幾日他們才通過電話。他緊張地拿起報紙，閱讀內文。「現效力泰超球隊曼谷聯的歐陽峰，昨夜在曼谷遇上車禍，經搶救後，現情況危殆。唯為了保命，搶救時雙腿必須截肢，換言之歐陽峰的足球生涯已經完結……」
 
無力感充斥全身，戴熾瑋倒在便利店的地上，腦袋一片空白，就只有兩滴眼淚流出。便利店職員見狀，上前問候，但他根本聽不到聲音，就這樣呆呆滯滯攤坐了一分鐘，他才回過神來，拿出電話，致電麥靖。
 
當日的訓練，戴熾瑋並沒有參與，他完全不能夠集中精神，連在場邊緩步跑也不行。這是他由細到大，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當他一直以為足球放在第一位，無論如何一切都以踢波行先，原來傷心足以令他暫時放下足球。他開始明白，人，又或者家人、朋友、隊友，都比足球重要。
 
「戴熾瑋，休息一天後，要重新振作，我們當運動員不能停下來的。」隊長陳思漢在休息時段，走到戴熾瑋旁，嘗試開解他。
 




「我上星期才跟他通過電話，他是一個很好的前輩，之前在香港隊也很照顧我們。」戴熾瑋低着頭，忍着眼淚說。
 
「我知道，我跟他是同期的，小時候就一起訓練。說真的，今朝早我也非常不開心，這新聞的打擊實在太大，但是我們當職業足球員，大部分時間不可以因情緒而缺席，其實跟其他打工仔一樣，就算多不願意，也不能不上班。」
 
「知道。」
 
「戴熾瑋，你要肩負歐陽峰的理想了。」
 
戴熾瑋抬起頭，看着隊長。
 
「他從小就夢想帶領香港走上另一層次，得以參加大型國際賽的決賽周。其實當我見到你和麥靖，覺得有機會助他完成夢想，只是想不到發生了這件事……所以，你的責任更大，你一定要助他圓夢，讓他親眼見證香港足球的歷史時刻。」
 
戴熾瑋點一點頭。
 
然後他們看着球場，默不作聲，安靜了一分鐘。




 
「我想請三日假，去泰國，可以嗎？」
 
隊長拍一拍他的頭，說︰「本來肯定不可能，念在我們已經贏了聯賽冠軍，你跟我去和教練講，應該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