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上次標準工時條辯題啲資料你仲有冇留低?」又是熟悉的場景。我正埋首畫分鏡,她借走我的手提電腦,坐在床上,不知正在我身後做甚麼,只聽見不停點擊滑鼠的聲音。

「要嚟做咩,唔記得喎。」這些大路的辯題,要搜集資料極為容易,而且不時會有新的討論,因懶而沒有把搜集過的資料整合儲起來是常有的事。

「通識校本評核啊。」一個害死不少中學生的科目,配上一個害死更多中學生的功課。

「你抄我果份咪得囉。」想當然我也做過這份罪大滔天的作業,不過所幸的是我能夠倖免於難。

「你果陣做咩題目㗎…」她拿著手提電腦走到我身後,看著我畫分鏡。「嘩你幾時識得畫畫㗎。」





分鏡紙的三格分別是日本神社,日本火車,和涉谷八公像前的路口。小時候就懂得畫畫,是真的畫得出神韻那種。只是要畫得漂亮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加上母親認為畫畫將來沒有出息,畫工也就開始生疏,漸漸也沒再動筆。

「以前懶得認真畫姐…」她一手奪過我剛畫好的作品仔細觀賞。我則在一旁的電腦嘗試找回當年我交的通識校本評核報告。

「遲吓一齊去日本咧。」

「我同妳去?」一泊二食三…

「唔係啦…」讓我開心不到半秒。





「自己睇啦。」幸好中學時尚算井井有條,交過的文件功課要找起來還不算難,除非已經刪除了。

「你呢條咩題目嚟㗎。」

「無學過咩。」

「我又唔係讀化學,鬼知咩叫化學去勢咩。」

「唔洗讀化學都識喇,而且都寫埋強姦犯,有無咁難明呀。」





「呢啲題目我點寫啊,傻㗎?」

「邊個叫你寫姐,成份都做好,妳拎去執吓啲資料,改改個名咪得囉。依家個個講女權啊,呢條直頭係女權之上嘅題目喇。」

「唔啊,條題目咁變態。真係得你先夠膽做啊。」

後來啊,我才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最需要被化學去勢的並不是強姦犯,而是另有其人。如果要說準確一點,化學去勢的過程其實已經算是對他的一種優待。這種人,或應該是這個人,即使用物理去勢,也不過是剛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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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你想寫咩姐。」

「咪話標準工時囉。你有無留底啲資料㗎。」

「無喎。」我拿回自己的分鏡紙,還要在旁邊寫簡述。明明讀新聞為甚麼最後卻要做電影相關的功課。





「搞錯啊,啲辯論稿呢。」她走到我的另一邊,嘗試在我的電腦中找尋她想要的文件。

「個場你哋都打輸咗仲留嚟做咩。最多幫你做啦。」

「啦你話㗎唔準走數啊。」

有千萬款題目不選,偏偏選最最熱門的題目。不過既然是她的功課,她想做就隨便算了,做熱門題目也好,起碼我幫忙找資料時比較方便。回想當時做自己的校本評核,單單找相關數據已經花了兩星期。

「係咪要整問卷㗎。」得到滿意的答案,她坐回我的床上。

「係呀,校本評核整份問卷出嚟就無死㗎啦。」

「吓咁我點搵咁多人答喎。」救命,如此誠實的小孩很應該很應該鎖進海洋公園作展覽。





「邊有人真係搵人答㗎,個個都係自己刷數據刷個靚數幫自己落結論㗎啦。」

「咁賤格㗎。」

之後一段時間,她這份通識的校本評核再沒有出現在我的腦海裡。一來大學忙得不可開交,第一年是刷爆四的大好機會,可一不可再。二來她這份報告還有很長時間才要交,來日方長,就從長計議。反正一個大學生通宵寫五千字報告是常事,大不了屆時幫她通一晚宵。

而且我也有自己更重要的面試要準備,一個我沒打算太早和她說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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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人揀交流都揀澳洲英國或者荷蘭,你可唔可以講吓點解你會選擇日本。」

一間玻璃房內,坐著八個人。三個人神情輕鬆,帶著半點輕佻的眼神,望向坐在長枱另一端的五人。我是五人的其中一個,卻也是五人之中唯一不是穿西裝的,畢竟讀文科的,對衣著總是比較不講究。

「因為我唔想去英文語系嘅國家,想體驗啲比較特別嘅文化。而且我識日文,想可以藉呢個機會加強鍛煉自己嘅日文。」





我當然不會說是為了可以更容易看演唱會,更方便看日職日棒。更重要是不需要用炒價買周邊,不用忍受喇噢屋那種開天殺價,還要一副這是正價的嘴臉。

「日本生活費就相比下較高啦,同學你係咪可以係一個物價咁高嘅國家生活半年呢?半年係無得係個邊做兼職喎。」

「喔我會申請獎學金,呢方面應該唔需要擔心。」香港物價更高我還不是生活了廿年。說得好像我到日本就會餐餐海鮮丼、晚晚威士忌似的。

「所有同學好多謝你哋今日嚟呢個面試。你哋返去等消息啦,有結果就會透過內聯網出電郵比你哋。」

在大學讀了接近一年,基本上身邊大部份人都抱著一副功德完滿的態度。好像入到大學就已經達成終極目標,然後上莊的上莊,走堂的走堂,酒池肉林的酒池肉林,反正一班裡會讀書的屈指可數,一個五十人的課,八星期下來出席人次還未足五十人次。而且又沒有朋友,幾乎每天上學等放學,放學等她回來,然後再等上學。倒不如轉換一下環境,也當開開眼界。

我一直思索著該如何告訴她,而話又說回來,去交流倒不是問題。但去得成的話,時間剛剛好是她文憑試的最後沖刺階段。明明自己考文憑試時,她一直有在身邊陪伴,而最後更間接的,導致她的分手,然後到她最大壓力之時,自己卻遠走高飛。

一定要想出一個辦法可以同時報恩,但又不影響自己留學的方法。





我一路都是這樣想的,但我可萬萬沒想過,到最後讓我依依不捨的,不止是要還給妳的溫柔,讓我最感到為難的,亦不是可以掙扎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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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去邊。」如舊是教會佈道完畢後的中午,大學的課程已經接近學期尾聲,只剩下浪接浪的考試,沒有功課的壓力,相對下已經輕鬆得多。

「好耐無出過尖沙咀,想去維港行下。」

「都好,好耐無搭過天星小輪。」

一語驚醒洛克人,本來住九龍就很少要渡海,自從畢業後,再不用每年到港島參加校運會,也就再沒搭過天星小輪。

我們在金馬倫道下車,嚴格上並不算是尖沙咀。她在巴士途中說肚餓,就想著先下車找處地方先填肚。碰巧附近有一間頗有名的雲南米線店,以前阿洛曾帶我去過一次。反正她也從沒去過,帶她去光顧也無妨。

吃過午餐,想避開彌敦道滿街的遊客,決定往相反方向,向著尖東走過去。

「不如行吓通利。」經過那間十年來都最後清貨的光碟店,我提議說。其實也沒有甚麼特別想看,雖然音樂聽過很多,但對傳統經典音樂的認識和接觸僅限於太鼓。

「你都好耐無練過樂器喇。」

「妳夠係啦,個色士風睇怕都生鏽啦。」

小時候曾經學過樂器一段時間,但始終是被逼著學,考到級後便半途而廢。直到人大了,開始多接觸音樂,才明白懂得樂器的好處,可惜已經太遲。

站在放口琴的展櫃前定神了一會。

「做咩,想學?」她見我忽然停步,試探性的問。

「算啦,無時間。」藉口,是懶得學。

「仲諗住你學可以吹吓歌俾我聽。」

「都唔知妳鍾意咩歌。」我轉身離開,生怕多留一會又要煩惱多一會。

「我講咗你真係學先算喇。」激將法,對我作用可說是零。其實我一早就知道她喜歡甚麼歌,也就大概是平時在家裡她會哼的曲。

沿著金馬倫道往尖東走,很快就走到科學館和歷史博物館附近,等著交通燈橫過漆咸道南。

「唔知仲可以每個禮拜日出嚟亂行幾耐呢?」望著呼嘯而過的車輛,她看著不斷經過時,倒映著的自己說。

「好快我都唔可以陪妳行。」

「吓?」她沒聽清楚我話的意思,側起頭看著我說。「點解?」

「我要去日本做交換生。」

「咩話?」要不時剛巧有一架巴士在面前經過,發出的聲浪蓋去不少聲音,我肯定都在等交通燈的左右都會看著她。

「咪去日本讀半年書囉。」綠燈。

「點解你唔同我講。」

「依加咪同你講囉。」

「我講你做決定去之前啊。」穿過加連威老道,眼前是紀念花園。突然天公下起一場大雨來,花園內的人紛紛四散,找有瓦遮頭的地方稍作避雨。出門時已經覺得天色不太對勁,幸好早就準備了雨傘,但顯然伸縮雨傘並不能容納兩個人同時擋雨。

「妳企入啲啦。」我把她拉進雨傘的範圍裡,確保她不會被雨淋濕。

「咁你咪濕曬囉。」

「你著緊白色裙啊。」

雨越下越大,由本來看似過雲雨變得短時間也不會停的感覺。我捉緊她的手,半跑的從帝苑酒店旁邊經過,走進尖沙咀中心裡避雨。

「喂…」

「做咩?」我低頭看著她。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任由我一直捉著她的手。

「你走咗咁我點算?」

「去日本咋嘛,四個鐘頭飛機姐。」

「你真係捨得就咁走唔理我?」

「咁都係半年姐,而且你考完公開試咪過嚟搵我囉。」

「唔…」

在我力保之下,除了她的平底鞋外,基本上也只有髮尾稍稍濕了一點。但我則濕透半邊身,把手機從褲袋中取出時,屏幕上明顯有一層水蒸氣。她見了我這副模樣,從袋中翻出紙巾,並沒有遞給我,抽出一張擦拭我的頭髮。

「一陣你攝親就唔好啦,你仲要考試。」她一邊擦一邊說。我則看著商場外的雨勢慢慢收小。

「唔洗抹啦,一陣出太陽好快曬返乾。」我站起來,把她拉起來。「行喇。」

「其實我唔係度咪仲好,妳可以專心考文憑試。」

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不在,也不代表妳就能真的能專心應付文憑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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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的信用卡已授權一筆交易,如有疑問,請致電卡背後之客戶服務熱線。」

半年都不會用一次信用卡,怎麼會忽然有一筆交易。

「歡迎致電廿四小時信用卡服務熱線先生請問有咩幫到你?」終於撥通了,經歷六次的現在線路繁忙後。

致電服務熱線從來都是最麻煩的事,基本上電話是沒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就獲得接聽。

「我啱啱收到有一筆信用卡嘅交易,想打嚟問吓係咩事。」

「喔先生麻煩你提供番信用卡號碼同個人資料作核實啊。」他是不用呼吸嗎?

提供過個人資料後,又到細心欣賞古典音樂的時候。我經常想那些歌手大可以和這些服務性行業合作,等候時就播他們的音樂。

「先生多謝你嘅耐心等候我啱啱幫你查過最新嘅交易係航空公司㗎喎。」航空公司?我甚麼時候買過機票。

「咁可唔可以取消呢個交易,我好耐無用過信用卡去買嘢,呢單交易肯定唔係我喎。」

「唔好意思喇先生我哋係做唔到嘅如果你覺得信用卡俾人盜用你可以考慮返報警咁我地銀行方面先可以凍結並取消你呢張信用卡。」

他一口氣將正常人要呼吸三四次才說得完的話全部說完,我還在慢慢消化剛才所聽到的說話。

「先生你會唔會有屋企人用你張卡但未同你講啊。」

我全家上上下下連我有信用卡都不知道啊,又怎可能用我的信用卡。

除非是她。

「啊,咁樣麻煩曬你先,我再問問我屋企人。」

肯定是她,八九不離十。知道我信用卡號碼又知道我信用卡安全編碼的只有她了。已經不記得是甚麼時候借過信用咭給她,好像是她說要買衣服時的事。

「妳諗住自己一個去旅行?」

「咩一個人去旅行?」

「妳用我信用卡買咗機票喎。」

「吓?咪住我查完個價錢之後,明明關咗個瀏覽器喎。」她一臉詫異的看著我,好像連自己做過甚麼都不知道似的。

一聽就知道是說謊。哪有網站買機票查價錢要入信用卡資料的。

「妳依家唔買都買咗啦。妳買咗幾多號飛邊度㗎。」

「八月廿五去到廿九囉。」秒答,連一個謊言都不會編。「唔買都買咗囉,不如你同埋我一齊去旅行啦。」這才是你根本的目的吧。

「喔去邊度先。」出盡力掩藏自己的喜悅。

「大阪囉。但要同埋我阿爸去喎。」果然就是不能讓我開心多半秒。其實和他父親去倒沒甚麼不好,還可以節省不少自己的旅費。

我忽然腦海閃過甚麼,大阪,八月尾。打開電腦一查,果然八月尾名古屋有兩日音樂祭。

「妳自己排行程喎,同埋我廿六廿七號唔跟妳哋行。」

她定著神看著我,一副為甚麼的樣子。

「咁又唔係同妳一個人去,留啲時間妳同妳老豆享受吓父女樂囉,你老豆又唔係成日得閒陪你。」

「你要去邊姐。」她聽著我的話,面色越變越難看,把嘴扁起來,一副快哭的樣子。

「睇演唱會囉,難得撞啱時間又係日本。」

「你遲啲去日本讀書大把機會有得睇啦…」說著說著就哭起來,像一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嬰兒般。「我都係想同你一齊去旅行姐,想你陪吓我一齊姐。」

那為甚麼還要叫上妳父親一起,我暗地嘀咕。但我沒想過她說想和我一起去旅行是真心的,甚至怕有個甚麼萬一,先斬後奏的把機票給買了,這樣我就沒有不去的藉口。能夠和她旅行我當然高興,而且是她主動的。這可能是我發一世夢也不可能想到會發生的,起碼我沒有這個膽量。

「咁我去一日啦,一係你哋一齊嚟睇啦。」人一世物一世,去體驗也不失為一個享受旅行的方法。但我真的很怕她哭,她一哭,我想她說甚麼我都有可能答應。

「我老豆點會去睇呢啲嘢啊,你要去就自己一個人去。」她把臉谷起別過另一邊,裝作生氣,臉上的淚水剛收,半顆淚珠沿著漲起的臉向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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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容易學期尾,踏入五月每天和剛考完文憑試時一樣,賦閑在家,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她打電話來著我陪她吃午餐。

我有嘗試去找兼職,當作是湊湊去大阪的旅費。但要麼就是不請男的,要麼就不請短期兼職。我也有去問教授能否讓我去當實習,他給我的回覆是,我還只是大一。

每天就替她出一些模擬卷,能想到甚麼就做甚麼,反正就是想找些事情來消磨時間。辯論隊又早早出局了,雖然以她們的實力能不是一輪遊已經很了不起。又不知是甚麼時候開始,對閱讀漸漸失去興趣,拿起一本小說,讀不到四頁就會放下。

所以每天也就好像等她過來似的,雖然近來和她的關係好像比起以往都要更親密。

「幫我撳吓個膊頭。」幾乎每天她來到都會說這句。一切都是因為開壞了頭,接著就從此以後。

「你過嚟幫我拎背囊,個背囊好重。」她打電話給我。慢悠悠的走到街上接她,但到碰上她時,她到已經走到家對出的街口。

「叫你幫我拎,我都拎到呢到仲駛乜叫你。」

「一陣幫你撳番膊頭喇。」我一手拿起她的背囊,確實是很重。「搞咩你個背囊重成咁。」

「就考試唔洗搬啲書返屋企溫咩。」

自此她就好像上了癮般,幾乎每天都要我幫她按摩肩膊。有時我會要求她先把模擬卷做好才提供服務,但更多時她多撒幾次嬌我還是會乖乖就範。

「你識唔識呢個教授。」我按著她的肩膊時,她把手機展示給我,問道。

「唔識,打辯論好似有用過佢啲料。」

「人哋山城大學好出名㗎。」

「哦係咩,咁點。」出名資料垃圾,也算是出名吧。

「我份通識校本評核呢,想搵佢做訪問。」

「吓佢教商學院咋喎。」我取過她手機瀏覽資料。

「咁佢咁出名,問佢點睇睇標準工時姐,佢好似有份制定嘛。」

「咁你咪搵佢囉。」

我真的應該阻止妳的,如果我有,這個故事可能就不會發生,亦沒有後來的故事,亦不會再有這麼多歎息感慨。

可惜,世界沒有這麼多如果,多的是,像他這種人渣敗類。

這樣說好像已經是對人渣敗類的侮辱。

*故事部份內容純為協助劇情推進,無意影射任何人物。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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