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青博去日本前,我要先完成一件工作。


在這昏暗的長走廊裡,我站在角落處抽著煙,等待著一個人。

一個中年男子從遠處走來,乾瘦如柴,穿著一件牛仔褸,捲起了的衣袖露出一雙佈滿紋身的前臂。他走路時一晃一晃的,大概喝了點酒。

他來到一個房間門前,叮叮噹噹的掏出了鎖匙,開了房門進了房,隨即又關上了門。

過了幾分鐘,他在浴室裡哼起歌來。





我用百合匙,悄無聲的開了門,進了他家裡,閃身站在浴室旁的牆壁前。我手裡拿著一條粗麻繩。

過又一會,他洗完澡走出來,頭髪還滴著水,上身赤裸,下身只圍著一條浴巾。

在他剛踏出浴室的一刻,我從後摟住了他,左手按著他嘴巴,右手的麻繩已圈著他脖子,向後拉著閉了他氣道。

他氣道給閉著,也就不能叫出聲來。而我體型遠比他壯健,抱著他也讓他不能動彈。

「有沒有話要說?」我在他耳邊輕聲問。





他用力點著頭。

「我左手袖裡有一張紙,紙捲著一枝筆。你拿出來,把想說你話寫下來。」我輕聲道,右手繩子微微放鬆了一點,在他口鼻的左手卻按得更緊了。

他依言拿了紙和筆。

然後,他在紙上慢慢寫著幾個字:你是雄哥的人?

「我是中間人介紹的。你還有沒有話要說?」我輕聲問。





他搖搖頭。

「換另一張紙,寫『生無可戀,只好自殺』這八個字。想死得痛快就照做。要不然,我可以勒你半天才要你的命。」我說。

他搖搖頭,掙扎得更加激烈了。

我把繩子拉緊,閉了他氣道。過了一會兒,又放鬆,讓他掙扎。掙扎一會,又閉了他氣道。我耐性素來很好,玩個一整天沒有問題。可是,他已經全身汗濕,力氣開始衰弱。

「我還是建議你寫吧。」我對他說。

他終於肯寫這八個字:生無可戀,只好自殺。

寫好後,我把繩子打結,然後吊高。確定他徹底死去後,我才離開。





完事後,我在附近找了個茶餐廳,吃個夜宵,也打了電話給孔雀魚。

「喂,有掛住我嗎?」我問道。

「掛住。」她答道。

「工作順利完成。」我說道。

「你在哪裡?」她問。

「沙田石門。」我答。

「萬怡酒店吧。一點正。」她說道,隨即掛了線。






究竟在發生甚麼事?這要從頭說起了。

每年香港有差不多一千人自殺身亡,慣常的方法是跳樓、吊頸、服藥、燒碳,等等。可是,你猜有多少人是自殺,多少是「被自殺」?

如果引一個人上天台,然後一腳跟下去摔了個粉碎,跟他自願跳下去有分別嗎?
如果用繩子圈住一個人的脖子,然後把他吊上去,跟他自願上吊有分別嗎?
如果把大量安眠藥加進一個人的飲品裡,跟他服藥自殺,有分別嗎?

有。但很難查出來。

在香港如是,在更加落後的地區,例如泰國、馬來西亞等,就更加查不出來。

所以,過往八年來,我的工作都是將人「被自殺」。我慣常的方法是,夜裡闖進家裡,用繩子靭住目標的脖子,然後向上拉。

為了增加自殺的合理性,我都會盡量讓目標寫一封遺書。可以簡單得只有「再見」這兩個字,也可以像我剛剛那封「生無可戀,只好自殺」。總之,要製造自殺的佐證。





我從來不會在香港做這件事。我活躍在東南亞一帶,但做完一宗生意,又會回到香港來。只是這次,公司特別要求,說人事調動甚麼的,我才第一次在香港做。

而每次公司有事找我,都會透過孔雀魚,帶訊息給我。

而我每次完成任務,都要找孔雀魚,把過程盡量詳細地告訴她。而我們的溝通,永遠都是口耳相傳,沒有文件,更不做紀錄。

這次正好我在香港,她也在香港,我可以立刻約她。

她傳來這條短訊:「萬怡酒店 1307 0100」

也就是說,她約我在萬怡酒店的 1307室,時間是0100,也就是二十四分鐘後。

於是我很快吃完夜宵,開車子到萬怡酒店去。





我一秒不差的,在一時正「經過」307房門口。房門開了,我就進。房門沒開,我就走。

門開了。我閃身內進。裡面是孔雀魚。她坐在床邊,温馨的笑著。

孔雀魚每次都穿著白襯衫配黑色短裙,長長的黑髮扎著馬尾。從我八年前第一次碰上她,她已經穿這樣。那時候,我剛入職,甚麼都不懂。而她那時候,還只是十八九歲。

「孔雀魚,你可以每次約我都穿這樣嗎?」第一次遇上她時,我問了這個問題。

「為什麼呢?」她俏生生的問。

「因為很漂亮。」我答道。

她輕輕的笑了。

孔雀魚是我公司的聯絡人。除了她的身體,我對她一無所知。她出身、職業、背景、甚至本名,我一概不知道。而她對我瞭解有多少,我都不懂。

她對我來說,是個見過很多次的陌生人。

「你來了。」她坐在床上,笑著說。

我笑了笑,坐了在床邊。

我們把衣服脫了個清光,還一起洗了個澡,把對方全身都撫了一遍。擦乾身子後,我們躺在床上,被子蓋過頭。她把我緊緊攬住,在我耳邊開始說話。

其實,這方法是最安全的。口傳耳,不會有紀錄。蓋著被子耳邊說,不會被錄音。肉帛相見還要替對方先洗澡,確保對方身上沒有任何東西,包括錄音筆。

這比約在天台,更加保密,更加可行,更有保障。

這就是當年我向公司要求,我的聯絡人一定要是個美女。

而孔雀魚當然沒有令我失望。

「公司任務,佐佐志平,男性三十一歲,沖繩那霸市,那霸系滿線58。七百萬。」她在我耳邊輕輕的說。她聲音本就嬌嗲,刻意輕聲說話時,更是温柔之極,每次都把我弄得癢癢的。

這就是說,公司任務:殺一個叫做佐佐志平的人,他是男性,三十一歲,所在地是「沖繩那霸市,那霸系滿線58」。完成後,實收七百萬。

這就正好了。我原本就打算去沖繩,現在公司任務又是沖繩,可以順道完成。

「我是星馬泰菲律賓印尼,日本我不碰的。」我撫著她一頭柔聲,嘴唇貼著她耳朵。

「因為負責日本的同事,他開始退隱。」她說。

「好吧。這陣子發生甚麼事?香港的同事退隱,日本的又退隱。」我暗自悶納。

孔雀魚當然沒有回答。

但七百萬很高呢,我平時的訂單,通常只有一百多萬。

孔雀魚拿出他的相片,給我細看了一會。看完後,我當著她的面,用火徹底燒掉。

「我要先做一些私事,做完後才去日本。」我說。

「甚麼私事?」她問。

「我還有兩封信要送。」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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