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伍話

三月二日,凌晨二時零十分。

因為妖異的一句話,令我以為事情會有莫大進展。

可惜事與願違,就結果而言。

我們由十二時開始原地踏步直到現在。

不過勉強來說,我發現了某個條件———





我擁有無限次機會去挑戰不可思議。


但挑戰的同時我仍未找到可以淨化妖異的方法。

在這階段我還未有足夠的情緒去使用禪,而又不想使用吸收妖異的能力。

用心魔的力量又容易導致自己失控,於是———

「哥哥你有在張文伯的說教之中。」「學會些甚麼嗎?」





我再次向小薰和小淼求救。

「他的說教?」我嘗試回憶張文伯說過的東西:「他說過的道理太多了,那個才合用啊?」

「就是如何淨化妖異的。」「最好方法。」

「最好方法.....他說過是由原因上去淨化.....」

「就是這個。」「哥哥你解理嗎?」





「我也想知道原因,但那妖異很難溝通,記憶全無,只是一直重覆『活』字.......」

「為甚麼。」「哥哥會如此愚笨。」

「為何突然說我笨啊。」

「為何?」「為甚麼?」她們加強語氣。

「...........啊!」

我知道了!

「搞了這麼久。」「終於知道。」





為甚麼妖異會說想要活下去這種說話。

那個原因就是一切的解答。

而「原因」。

就是在於秦又夏自身身上。

憑著現時的所得的證據,我知道到一樣東西。

「秦又夏,你.....不想再繼續活著?」

「.........」

她表情稍為有半點起伏,換在數學層面的說法,就是只有十分之一的改變。





大慨真的是被我看穿———不想繼續活著的事。

而我得出這個結論的因由,就要由第一次脫出監禁空間開始說起。

時間回到午夜十二時正。

監禁空間。

困住我的是由水晶製作而成的牢籠。

「換句話,只要我在指定日子———三月九日,之前把你淨化就算是我勝利?」我問道。

「反過來說的話,也算是。」





「但我想不到該如何把你淨化的方法。」

「那種事我不管,我只需要活著便可以。」

「其實妖異不就已經是個死物嗎?你這樣還算是活著?」

「活著是可以有不同形式,人類肉身只不過是其中一個載體。」它改變語氣,再說道:「況且你,也不是人類。」

「......為何你會知道?」我問道。

「因為你身上帶著同類的氣息。」它緊接再說:「兩個....不對....三個,竟然還有三個同化的妖異,你到底是甚麼東西。」

不倫不類的怪物。

從它的言語間,感受到它對我的觀感。





居然被妖異當作怪物般看待,這感覺還真是難以形容。

「秦又夏的朋友。」我回話。

現在我只能依靠別人,來定義自己的存在和身份。

至少。

這是唯一「真實」的事。

「嗯......所以你才前來救她嗎.....」

「沒錯。」

「那你應該很清楚,這牢籠的特性。」

「特性....?」它的說話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再次觸碰那由水晶組成的牢籠。

感覺上。

好像很容易被破壞。

於是我用力搖晃支柱,嘗試它能不能移動。

果不其然,支柱立刻就倒下破裂,碎片散落一地。

這牢籠只是虛有其表,實際上脆弱得不堪一擊。

「很好,原本人類是無法逃出這空間,但如果是你的話。」

—或許可以隨意進出。

「為何要告訴我這些情報.....」我問道。

「因為.....」

—我想要繼續活著。

在牢籠被解除之後,我慢慢走近妖異的方向。

在能見到它全貌的距離下停低。

發現令一件讓我訝異的事它擁有———秦又夏的外觀。

同一時間,我被抽離回到現實之中。

站在第十五層的階梯。

沒有了可以繼續踏上的第十六層。

然後就一直摸索試探各種可以淨化妖異的方法。

直到現在。

該怎麼說,在這段時間,我總覺得那妖異其實是在對我伸出援手....

而秦又夏本人的態度卻是愛理不理。

感覺非常怪異。

非常———不合理。

凌晨二時十五分,現實。

「你打算不作回應嗎?」我問秦又夏。

「如果我不想活下去,我又何必叫你來幫忙。」她反問。

「因為....算了,我不敢妄作太大定斷。」我再謹慎地說:「但我可以確認,你的某些情緒和感情———是被妖異奪走了。」

「現在的我就完整的我,是高時刻你當年拯救的,那個用自己姿態活下去的人。」秦又夏語氣非常堅定。

但臉上仍舊沒有任何情緒表現,平靜如水。

「我失去了當年的記憶,你現在怎樣說我都無法分辨對錯。」我說道。

「你只需要乖乖完成當年的約定便可以,不用再多管閒事。」她回話。

「我不是多管閒事。」我與秦又夏對著眼:「解決這個不可思議的方法———就是在於你想不想再活下去。」

「............」她一時沒有回應。

與其說沒有回應,倒不如說秦又夏是不想回應。

華而不實的水晶牢籠,外表標緻明麗但實際上一碰就碎。

單純想要活下去的心,被困在那個漆黑,而且沒有半點光芒的空間。

宛如已經失去了希望,一直迷失於原地。

當我打破牢籠,走近困住自己的人,卻發現———那人正是秦又夏自身。

在十六歲來臨的時候,若無法淨化秦又夏的七位弟妹,它們便會搶奪她的肉身。

秦又夏可能會因無法承受而死亡。

現時站在第十五層階梯——十五歲的她,對走上第十六層階梯——十六歲感到恐懼。

她失去了想活下去的心。

即使是找回我來幫忙,心裡卻是打著輸數,於是態度變得愛理不理。

生於那種家庭,生於這種情況,生於只有被人利用的價值。

彷彿自己的出生是沒有屬於自己的意義。

這樣的人生,假如我是秦又夏。

我又能不能對明天抱有希望,能否不去懷疑明天活著的自己過得幸不幸福。

擁有創傷的人很多,或許有些人可以短暫地忽略傷痛,用活在當下的快樂來麻醉自己。

但那些創傷再次被觸碰時仍會頓覺疼痛,某些創傷可能會再次撕裂。

傷口流血不止,到再也無法再修復的時候。

又該怎辦?

一想到這裡,我就開始理解秦又夏的心情。

同時開始明白我跟她為何當年會相遇的理由。

也許是經歷和感受很相似吧。

「我很清楚,對於某些人來說,回憶是困著自己的牢籠,無論怎樣都找不到出口。」

我繼續說:

「但牢籠是自己給自己的,鑰匙都是自己給自己的。」

「就叫你不要再管這種......」秦又夏說道。

「為何要拒絕自己能活下去的機會?」我打斷了她的說話。

「我沒有拒絕,我.....」她說不下去。

「自私鬼!!!!!」我用力呼喊。

「...........」她靜了下來。

「你以為你的命只屬於你自己嗎?你不只把命分給了七位弟妹,你還找上了我。」

—就是代表你把命都分給了我啊!

—我可沒有允許你不再活下去!

我的一道吼聲劃破了午夜的寧靜,也劃破了秦又夏七分之一的感情。

對。

七分之一。

這亦是我到最後始料不及的真相。

「喂!你們大半夜在學校幹甚麼!」校工叔叔拿著手電筒走來我們的方向。

「........他怎會凌晨時間在學校出現?」我驚訝。

「好像是住在學校宿舍.... 」秦又夏回答。

「這次糟了....」

「別停下啊。」秦又夏拉著我的手。

「......?」

「你不是沒允許我不活下去嗎?被抓到可是很不妙喔。」

「......呼...」我對她會心一笑。

我們二人拉著手,立即跑回學校的後花園,穿過矮圍欄。

「你看起來那麼孱弱,想不到也挺能逃的。」秦又夏邊跑邊說。

「嗄,嗄,你可是想像不到我經歷過的逃命次數.....有多少次。」我氣喘吁吁地回話。

「是幫助其他人的時候嗎?」

「也算是吧,畢竟我是個麻煩吸引機....嗄....」

「是高時刻被麻煩吸引才對吧,那有人會對別人的事如此上心。」

「其實.....嗄....我有想過自己是不是個.....天生被虐狂....」

「所以我才會喜歡上你啊。」

「呵....又在說這件事嗎....」

我們一直奔跑。

在這半夜街頭拼盡全身氣力往前跑。

直到再也聽不到校工叔叔的呼叫聲。

滿頭大汗,筋疲力竭。

但卻很享受,享受在這人生道路繼續跑下去。

這就是現實,這就是真實,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活得一帆風順。

你想得到全力奔跑過後的滿足感,你就必先要懂得享受筋疲力竭的感覺。

只要不失去那一顆想活下去的心,一切都是能抱有希望。

我的而且確感受到,秦又夏———

在今夜奪回了那顆想要活下去的心。

毋須要再去考慮踏不踏上第十六層的階梯,自此這個不可思議便化作泡影消失掉。

凌晨二時三十分,琥珀公園。

「啊......」我累趴在地上。

「你果然不擅長運動。」秦又夏說。

「我以前不喜歡這種麻煩的行為。」

「那現在呢?」

「稍為,只是稍為能理解到當中的樂趣。」我回話。

「那你明天就有機會理解更多跑步的樂趣。」

「此話何解?」

「因為第二個不可思議是———刻意學校外圍單車徑跑步的人。」

然後。

我才發現。

原來還有六個不可思議未解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