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嘗試外出。
好不容易洛克希把我帶到外面。可不能白費了。,
「父親。我可以到外面去玩嗎?」
某天,我一隻手拿著植物辭典向保羅問道。
一般這個年齡的孩子,一轉眼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雖說我不會走遠,可是沒打招呼就出門的話會讓父母擔心的。
「外面?玩?不是在院子裡?」
「是的」
「哦、哦哦。當然可以。」
很輕易地答應了。




「仔細一想,沒有怎麼給過你自由時間呢。父母擅自就決定讓你同時學習魔法跟劍術了,可是玩耍對於小孩子也是必要的呢。」
「讓我與一位好老師相遇這件事我很感激。」
還以為保羅是個對教育很嚴格的人,實際上他有著柔軟的思考。
我連被要求一整天練習劍術的可能性都考慮過了,真是白費心機。
雖然是個感覺派,卻沒有堅持什麼骨氣論。
「話說回來,你居然要到外面去,麼。以前總覺得你身體很弱呢,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你們覺得我身子弱嗎?」
第一次聽說。明明沒有患過什麼病。
「因為你小時候完全不哭呢。」
「這樣啊。嘛,現在沒事不就好了。把我養成了個結實又可愛的兒子哦。」




我對保羅做了個鬼臉,保羅苦笑道:
「就是你這些不像小孩子的地方反而讓我擔心呢。」
「長子靠得住你有什麼不滿意啊。」
「不,雖然沒什麼不滿意。」
「就算你一臉不滿意地教育我要成為與格瑞拉特家繼承人相符的人也沒關係的哦。」
「我可以不自豪地說,老爸我在你這個年齡可是整天想著掀女孩子的裙子的熊孩子哦。」
「掀裙子嗎?」
這個世界也有麼。
可是居然說自己是熊孩子麼,這個男人。
「若是想成為與格瑞拉特家相應的人,就帶個女朋友回來。」




什麼?我們家是那種家系麼?
不是守護邊境的騎士並且是下級貴族麼?
沒有什麼禮節之類的?不,反正只是下級。也就這樣吧。
「我知道了。那麼,我去村子裡找能讓我掀的裙子去了。」
「啊,對待女孩子要溫柔哦。而且,不可以因為自己力量強而且會用魔法就擺架子。男人的強大不是為了擺架子而存在的。」
哦,剛剛說得不錯。
不錯不錯,真想讓生前的兄弟們也聽一聽。
是啊,力量僅僅用來行使是沒有意義的。
保羅說得很對。我也是是理解者。
「我明白的,父親。強大是為了在女孩子面前耍帥而存在的嘛。」
「……不,不是這樣的。」
咦?話題不是往那邊去的麼?
失敗失敗。嘿嘿。
「開玩笑的。是為了守護弱者而存在的吧?」
「嗯,就是那樣。」




說完這些,我將植物辭典夾在腋下,將洛克希送給我的短杖插在腰間,正準備意氣風發地出發,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回頭說道。
「啊啊,對了,父親。我今後也會時不時地外出,但我出門時一定會對家裡人說,而且劍術與魔法的鍛鍊每天都不會欠缺。太陽下山前我會回來,也不會接近危險的地方。」
「啊……啊啊。」
以防萬一,先說清楚。
保羅不知為何啞然了。
實際上這是你該說的話吧?
「那麼,我出發了」
「…………路上小心。」
就這樣,我走出了家門。
※※※
經過了幾天。
外面並不可怕。很順利。我甚至能跟錯身而過的人開朗地打招呼。
其他人都知道我。保羅跟簡妮絲的孩子,洛克希的弟子。
對第一次見面的人打招呼並介紹自己。對第二次見的人說你好。別人都笑呵呵地回應我。
如此輕鬆的心情真是久違了。




一半以上的原因是保羅跟洛克希的知名度。剩下的都是多虧了洛克希。
就是說基本上是洛克希的功勞。
好好保管神器(內褲)吧。
※※※
接下來。
外出的主要目的是靠著自己的雙腳記住附近的地理情報。
只要記住地理情報,即使突然被趕出家門,也不會迷路了。
同時,也打算進行植物的調查。
正好有植物辭典,可以區分能吃的、不能吃的、能當藥的、有毒的植物……。將這些植物區分開來比較好吧。
那樣的話,即使突然被趕出家門,也不會餓死了。
洛克希只告訴了個大概,這個村子在種植的是麥子跟青菜跟香水的材料。
香水的材料,名為芭提爾斯的花是跟薰衣草很像的植物。
淡紫色,而且能吃。
以這些顯眼的植物為中心,我將看到的植物與植物辭典對照著。
不過,村子其實並不大,並沒有很多植物。




沒過多少天,我的行動半徑就變得廣闊,開始向森林方向前進了。
森林裡植物很多。
「好像據說,森林裡因為容易產生魔力滯留而比較危險。」
魔力容易滯留的地方,魔物的產生率比較高。
因為魔物是由於魔力而突然變異產生的。
雖說不知道為什麼森林裡魔力容易滯留。
不過,這附近本來就很少有魔物出現,而且村子裡會定期進行魔物狩獵,所以比較安全。
魔物狩獵就如同字面意思。
每個月一次,騎士、獵人、自警團等男人們全數出擊進入森林清除魔物。
不過,據說森林的深處有可能會突然出現凶惡的魔物。
我雖然懂得魔法,也許多少有點戰鬥力。
可是,本來就是個沒有打過架的家裡蹲。
不能過於自大。
我又沒有實戰經驗,若是自以為了不起而大意犯錯可就糟了。
我見過很多那樣死掉的人……漫畫裡。




再說,我本來就不是什麼血氣旺盛的人。我覺得能避免戰鬥是最好的。
要是遭遇到魔物就逃回去跟保羅報告吧。
就這麼做。
我一邊這麼想著,登上了一座小山丘。
山丘上有一顆巨大的樹木孤獨地聳立著。
它是這附近最大的樹了。
我打算順便調查一下這附近最大的那棵樹到底是什麼樹。
就在這時。
「魔族就別待在村子裡!」
這樣的聲音順著風聲傳了過來。
這個聲音讓我想起了討厭的記憶。
導致我成為家裡蹲的高校生活。
被取了包皮男的外號的噩夢時光。
剛好,用外號稱呼我的聲音跟現在的聲音很像。
那明顯是靠數量欺負弱者時的聲音。
「你滾開啦!」
「吃我一招!」
「打中了!」
我一看,那邊是由於前幾天的雨水變得如泥沼般的田地。
田裡,渾身是泥的三個小孩子正朝著走在旁邊路上的一名少年扔著泥巴。
「打中頭就有十分!」
「好!」
「我打中啦!打中啦!」
哇。好討厭。欺凌現場。那種傢伙,對於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覺得不管做什麼都沒關係呢。買了氣槍後,覺得朝對方射也沒關係。明明說明書上寫著不可以朝人射擊的。可是他們根本不把對方當做人來看。作為人類真是不可饒恕。
而說到那名少年,明明快點跑開就好了,可是不知為何遲遲不肯走開。
我再一看,原來是因為他胸前抱著籃子一樣的東西,為了不讓泥巴打中籃子而縮起身子保護它。
因此,沒辦法完全躲過欺負者的攻擊。
「他好像拿著什麼!!」
「魔族的寶物!!」
「是從哪裡偷的吧!!」
「打中那個就一百分!!」
「把寶物奪過來吧!!」
我朝少年的方向跑過去。一邊跑,一邊用魔法製造出泥球。在進入射程的瞬間,全力投球。
「哇」
「怎麼啦!?」
命中了看起來像領導者的體型比較大的傢伙的臉。
「好痛,跑到眼睛裡了」
「你幹什麼!!」
「沒關係的傢伙走開啦!!」
「你要當魔族的夥伴嗎!!」
目標一瞬間就變成了我。
這種事情不管在哪個世界都一樣。
「我不是魔族的夥伴。我是弱者的夥伴」
我一臉驕傲地說道,可是少年們覺得自己才是正義。
「你耍什麼帥啊!!」
「你是騎士那裡的傢伙吧!!」
「貴族少爺嗎!!」
哎呀糟糕。身份暴露了。
「騎士的孩子做這種事情好嗎!!」
「我去跟別人說騎士當了魔族的夥伴哦!!」
「把哥哥他們叫來吧!!」
「哥哥!!有個奇怪的傢伙!!」
孩子們呼叫了夥伴!
不過誰也沒有出現。
可是,我的腳卻發抖了!
唔唔,雖說對方有三人,可是光是因為小孩子的大叫就雙腳發抖,真是沒臉見人了。
這就是被欺負得變成家裡蹲的人的生性麼……。
「吵、吵死了!你們這群傢伙三個打一個,真是差勁!」
對方露出了「哈~?」的臉色。
讓、讓人不爽。
「你這傢伙才是,吵什麼吵,笨蛋!!」
因為我很不爽,所以又扔了一發泥球。沒打中。
「混蛋!!」
「那傢伙從哪裡撿的泥巴!!」
「管它那麼多,扔回去!!」
被三倍奉還了。我靠著保羅傳授的步法並驅使著魔法華麗地全部迴避了。
「打、打不著!!」
「躲什麼躲!!」
哈哈哈,打不中的話沒什麼了不起的!
他們三個扔了一陣子,發現打不著我後,就像突然覺得很無聊似的,停下了手。
「啊~啊!真沒勁!!」
「走吧!!」
「我去跟別人說騎士的孩子當了魔族的夥伴去!!」
我們可沒輸。只是玩膩了而已。
以這種口吻留下幾句話,那三個臭小鬼往麥田的另一邊去了。
成功了!生下來第一次贏過了欺負者!
算、算不上什麼可自豪的。
呼。說起來,果然我還是不擅長吵架。沒變成打架真是太好了。
「你,沒事吧?東西也沒事吧?」
總之我回頭向被扔泥巴的少年看去……。
那裡有一位讓人不覺得是同年齡的美少年。
以小孩子來說比較長的頭髮,俊俏的鼻子,小巧的嘴唇,尖尖的下巴。白瓷般的肌膚——再加上如受驚的兔子一般的表情,營造出難以形容的美感。
可惡,如果保羅更美男子系一點的話,我也……。
不,保羅並不差。簡妮絲也很優秀。
所以這張臉沒問題的。
跟生前那張充滿粉刺與皮下脂肪的臉相比絕對沒問題。
能行的,嗯。
「嗯……嗯……沒、沒關係……」
少年向我露出了怯弱的表情。
簡直就像是小動物一樣,誘發保護欲。
若是被正太控的大姐姐看見,肯定一發入魂。
不過,現在也被到處沾滿的泥巴糟蹋了。
衣服上到處都是泥巴。臉的一半也沾了泥巴,頭髮上更是整個都成泥色了。
能護住籃子,簡直就是奇蹟。
真沒辦法。
「你把東西先放一邊,在旁邊的水溝前跪一下。」
「誒……?誒……?」
少年雖然翻著白眼,卻不知為何按著我的話做了。
彷彿無法反抗別人的命令的孩子一樣。
嘛,若是能反抗,剛剛被欺負時也會反擊吧。
少年做出了四肢著地,望向水溝的姿勢。
要是被正太控的大哥哥看到了,肯定一發入孕了吧。
「閉上眼睛。」
我將水的溫度用火魔法適當地調整了一下。
作出了既不冷也不熱,四十度左右的熱水。
然後澆在少年頭上。
「哇!!」
我抓住了慌忙想逃開的少年的脖子,將他頭上的泥巴洗乾淨了。
雖然一開始反抗來著,不過適應了熱水的溫度後,又老實了下來。
衣服麼……還是在家裡洗比較好。
「好了,這樣就差不多了吧。」
將泥巴洗乾淨後,我一邊用火魔法加熱風,放出吹風機效果的暖風,一邊用手帕小心地擦拭著少年的臉。
於是,如同長耳族般的長耳朵、在日光下閃爍著綠寶石色的頭髮出現了。
看見這個顏色的瞬間,我想起了洛克希的話。
「對於有著綠寶石色的頭髮的種族,絕對不要接近。」
嗯?
不,有點不一樣。
我記得是……。
「對於有著綠寶石色的頭髮,額頭上有著紅色寶石一樣東西的種族,絕對不要接近。」
對,沒錯。
額頭上有著紅色寶石一樣東西的種族。
少年的額頭是白皙漂亮的大額頭。
OK,安全。
他並不是危險的斯佩爾多族。
「謝、謝謝……」
被道謝了,我才回過神來。
喂喂,嚇我一跳。
於是我帶著有點洩憤的感覺,裝作很了不起似的對他提出建議。
「你呀。對那種傢伙不還以顏色的話他們會一直纏著你的。」
「贏不了啊……」
「重要的是要有抵抗的意志。」
「可是,平常總是有更大點的孩子……。我怕疼……」
原來如此。
要是抵抗的話就叫夥伴過來徹底的打怕他麼。
這種事情在哪個世界都一樣呢。
因為洛克希的努力,大人們都接受了魔族,可是小孩子卻不一樣麼。
小孩子有時很殘酷。
稍微有點不一樣的地方就將對方排斥。
「你也真是不容易呢。只因為頭髮的顏色跟斯佩爾多族很像就被欺負」
「你、你沒關係……嗎?」
「因為我的老師也是魔族呢。你是什麼種族的?」
洛克希說她們米格爾多族跟斯佩爾多族比較接近。
搞不好,他也是那個種族。
我抱著這樣的想法問道,可是少年卻搖了搖頭。
「……不知道。」
不知道麼。
在這個年齡也許就是這樣的?
「你父親的種族呢?」
「……只有一邊是長耳族。另一半是人類。」
「母親呢?」
「人類,可是混了一點獸人族的血統……」
半長耳族跟四份一的獸人?
所以才有這樣的頭髮嗎……?
在我思考時,少年雙眼浮現出淚花。
「……所以,父親雖然說……我不是魔族……可是,頭髮的顏色,跟父親、母親都、不一樣……」
我撫摸著哭起鼻子的少年的頭安慰他。
不過,頭髮顏色不一樣也是個大問題。
他母親劈腿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不一樣的只有頭髮的顏色嗎?」
「……耳朵、也比父親的長……」
「這樣啊……」
長耳朵綠髮的魔族……可能哪裡會有吧。
嗯,雖然我不太想過問別人家裡的事情,可是我以前也是被欺負的孩子,還是想幫幫他。只是因為頭髮顏色是綠色就被欺負實在是太可憐了。
我遭到欺凌也有我自作自受的原因。
可是,這位少年不一樣。重生什麼的靠自己的努力是不可能的。
自生下來就因為頭髮顏色帶點綠色就受到走在路上被扔泥巴的對待……。
唔……光是想想就覺得要尿了。
「你父親對你好嗎?」
「……嗯。雖然生氣很可怕,可是只要我聽話他就不會生氣。」
「這樣啊。你母親呢?」
「很溫柔。」
哦。從他的聲音聽起來,他父母都對他注入了愛情呢。
不,不實際看看是不清楚的。
「好,那就走吧。」
「……去、去哪裡?」
「我跟著你。」
跟著孩子就能遇到他父母。大自然的真理。
「……為、為什麼要跟著我?」
「你看,剛才那些傢伙也許會回來。我送你吧。你是回家?還是要把那個送到哪裡去?」
「送飯……給父親……」
父親是半長耳族麼。
說到故事裡出現的長耳族,那就是長壽、封閉地生活著,性格傲慢,看不起其他種族。擅長弓箭與魔法,擅長水跟風的魔法。還有名副其實的耳朵很長。
根據洛克希的說法,「基本上符合,不過並沒有特別封閉」。
果然這個世界的長耳族也都是俊男美女麼。不,長耳族俊男美女多只不過是日本人的擅自想像而已。歐美遊戲裡出現的長耳族都是骨瘦如柴的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俊男美女。人本的御宅族跟外國一般玩家的審美是不一樣的。
雖說,看這位少年就知道他父母肯定是俊男美女的組合了。
「請問………為什麼、要保護我?」
少年用勾起人保護欲的動作,結結巴巴地問道。
「因為我父親說要做弱者的夥伴」
「可是……你也會被其他的孩子排斥……」
也是呢。
若是幫助被欺凌的人,自己也會被欺凌——這種事也很常見。
「那麼你跟我一起玩好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朋友了。」
「誒!?」
所以,我們兩人組成黨派吧。
欺負的連鎖通常是被幫助的那方背叛後產生的。被幫助的那方應當負起責任,對幫助者報恩才對。雖說,這位少年的情況不一樣,他被欺負的原因在更深層次,我不認為他會背叛我加入欺凌的那一方。
「啊,你會不會要忙著幫忙做家務?」
「不、不會。」
對方的意見也要聽才行,不過少年用軟弱的表情搖頭否定了。
太棒了,這個表情。要是被正太控的大姐姐看到,肯定一下子就被釣起來了。
嗯,這主意不錯。
要是這張臉,將來肯定會很受女孩子歡迎。那麼,跟他一起的話,漏網之魚有可能會注意到我。雖然我的臉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兩個男人站在一起,一邊水平很高的話另一邊看起來也就還行了。
若是對自己沒什麼自信的女孩子,肯定會將目標改成我。
比起那些自信滿滿的女孩子,稍微沒什麼自信的比較符合我喜好。
能行。女孩子為了突顯自己的美貌,便跟醜女一起行動。我就是反過來。
「說起來,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呢。我叫盧迪烏斯。」
「西路……弗——」
他小聲地嘟噥著,我後半部份聽得不太清楚。西路弗麼。
「是個好名字。就跟風之精靈一樣」
說完,西路弗紅著臉「嗯」地點頭了。
※※※
西路弗的的父親是個美男。
尖尖的耳朵,閃耀的金髮,體型纖細卻並非沒有肌肉。無愧於半長耳族之名,繼承了長耳族與人類的優點一般的男性。
他在森林的邊緣瞭望塔上,一隻手拿著弓監視著森林。
「父親,這個,便當……」
「哦,總是麻煩你了露菲。今天沒有被欺負嗎?」
「沒問題,有人幫了我。」
被他用眼神介紹,我簡單地打了招呼。
露菲是愛稱麼。給人手腳會伸長的感覺。(註:海賊王"路飛"同音)
西路弗要是也有那麼樂觀、旁若無人的話也不至於被欺負了。
「初次見面。我叫盧迪烏斯‧格瑞拉特。」
「格瑞拉特……你就是保羅家的?」
「是的。保羅是我父親。」
「哦哦,我聽說過你,真是個有禮貌的孩子。哦,不好意思。我叫洛倫茲。平常在森林裡打獵。」
根據他所說,這座瞭望塔是為了監視有沒有魔物從森林出來,採取二十四小時輪班制,村裡的男人們輪流負責看守。當然保羅也有值班,洛倫茲因此跟保羅認識,相互商量著各自孩子的事情。
「我們家孩子這個樣子,只是發生了一點返祖現象而已。請跟他好好相處吧。」
「當然。即使西路弗是斯佩爾多族,我的態度也不會變的。我以父親的名譽起誓。」
聽我說完,洛倫茲發出了感慨。
「小小年紀就懂得名譽麼……真羨慕保羅有你這麼優秀的孩子。」
「小時候優秀並不代表長大了也優秀。想要羨慕就等西路弗長大了也不遲。」
順便也安慰了西路弗。
「原來如此……跟保羅說的一模一樣呢。」
「……父親他怎麼說我的?」
「他似乎跟你談話會喪失作為父母的自信。」
「這樣啊。那麼,我以後也稍微做錯點事情讓他有機會說教吧。」
在談著這些問題時,我的衣角被拉了拉。回頭,西路弗正低著頭拉著我的衣角。大人的對話對於小孩子來說太無聊了麼。
「洛倫茲先生。我們兩個可以去稍微玩一會麼?」
「啊,當然了。只是,不要接近森林。」
這點當然不用說……。
但還不太夠吧。
「在來這裡的途中有個有顆大樹的山丘,我們就在那附近玩。天黑之前我會負責任把西路弗送回家的。您回家時如果在那裡跟家裡都沒有看到我們的話,那麼我們被捲入什麼麻煩的可能性就很高了,請拜託你搜索我們。」
「啊……啊啊。」
畢竟是沒有手機的世界。報告、聯絡、商量的守則必須遵守。
意外沒可能全部避免。馬上採取挽救措施是很重要的。
雖說這個國家的治安很好,可是不知道哪裡會有危險潛伏。
在洛倫茲啞然的目光中,我們朝著山丘的大樹走去。
「那麼,該玩點什麼好呢。」
「不知道……我沒有跟朋、朋友玩過……」
對朋友這一部份,西路弗有點猶豫。肯定是以前沒有朋友吧。
真可憐……。不,雖說我也沒有。
「嗯。話說回來,我也是直到最近為止都一直待在家裡呢。該怎麼玩耍呢。」
西路弗扭扭捏捏地擺弄著雙手,抬頭仰視著我。
我跟他身高其實差不多,但他卻彎折腰抬頭看我。
「那個,你為什麼一時用我(吾)一時用我(俺),換來換去的呢?」
「誒?啊嗚。不根據對方的身份來改變說話方式是很不禮貌的。對於地位高的人要用敬語」
「敬語?」
「就是我剛剛的說話方式。」
「哦?」
他似乎聽不太懂,不過這種事誰都會慢慢明白的。
這就是長大成人。
「比起這個,剛才的那個,教我。」
「剛才的那個?」
西路弗眼睛一眨一眨地,手舞足蹈地說明起來。
「從手裡嘩啦啦地弄出熱水,還有暖風呼呼吹出來那個。」
「啊—。那個呀。」
幫他沖泥時用的魔法。
「很難嗎?」
「雖然很難,不過只要練習,誰都能做到的……大概吧。」
最近魔力總量提升得太多了導致我根本不知道消耗了多少魔力,再說這邊的人的魔力總量平均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不過,只是用火加熱水。即便不是無詠唱地直接產生熱水,而是作為混合魔法使用的話,任何人都可以再現。所以大概沒問題。大概。
「好吧。那麼從今天開始特訓吧!!」
我跟西路弗像這樣玩到了天黑。
※※※
回到家裡,發現保羅生氣了。
他擺明一副生氣的樣子,叉著腰站在玄關。
嗯,我搞砸了什麼呢。要說能想到的,就只有被我珍惜地保管起來的神器(內褲)被發現了麼……。
「父親。我回來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不知道。」
首先佯作不知。如果內……神器實際上沒有被發現,那可就是自掘墳墓了。
「剛才,艾特家的太太來找我,說你似乎打了艾特家的索瑪爾小子。」
艾特、索瑪爾。誰啊?
聽見沒有聽過的名字,我思考起來。
基本上,我在村子只有打招呼。
報上自己名字的話,對方也會報上名字,那其中有名叫艾特的嗎?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嗯,慢著。
「是今天的事情嗎?」
「是的。」
今天碰上的,就只有西路弗跟洛倫茲,還有三個臭小鬼而已。
那麼說,索瑪爾是那三個臭小鬼之一麼。
「並沒有打他。只是朝他扔泥巴而已。」
「前段時間父親對你說的你還記得嗎?」
「男人的強大並不是為了耍威風而存在的?」
「沒錯。」
哦哦。
原來如此,說起來,那些傢伙離開時說了會去宣傳我當魔族的夥伴呢。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樣的謊話而被打了,總之是對我進行了中傷麼。
「我不清楚父親聽說了什麼樣的傳言……」
「不對!!做錯了事情,首先要說對不起!!」
被狠狠地罵了。
不知道他聽到了什麼話,似乎毫不懷疑呢。
真是麻煩。這樣的狀況,即便我說在西路弗被欺負時幫助了他,聽起來也像是說謊。
可是,也只能從頭開始說起了。
「實際上是我走在路上時……」
「別找藉口!!」
保羅越來越不耐煩了。別說說謊了,連我的辯解都聽不下去了麼。
雖然姑且先說對不起也不是不行,可是我感覺那樣並不是為了保羅好。
我也不希望遲早會出生的弟弟或妹妹遭到不公平的對待。
這樣的教訓方式是不行的。
「……」
「怎麼了,為什麼一聲不吭?」
「因為我一開口就會被當做找藉口而罵我。」
「你說什麼!?」
保羅怒視著我。
「在小孩子想說什麼前先發怒讓他道歉。大人的做法真是方便簡潔,讓人羨慕呢。」
「盧迪!!」
啪、我的臉頰受到了火辣辣的衝擊。
被打了。
不過,意料之中。挑釁對方就會被打,當然了。
所以我站穩了腳步。近二十年沒被打過了……。
不,離開家門時被揍得遍體鱗傷了,所以是五年麼。
「父親。我至今為止已經盡我可能地做一個好孩子。一次也沒有違背過父親跟母親的教誨,被要求做的事情我也進全力一心一意地完成了。」
「這跟今天沒關係吧。」
保羅似乎也沒想過要打我。
他明顯一副狼狽的樣子。
算了,剛好。
「不,有關係。我為了讓父親放心、得到父親的信賴而一直努力著。父親卻對我的解釋一概不聽,而對我不認識的人的話盲目聽信,然後對我怒吼,並且還出手打我了。」
「可是,索瑪爾那小子確實是受傷了……」
受傷?
那可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弄的嗎?
那他可真是碰了個好瓷呢……。
但是太可惜了。我是有大義名份的。
那可不是假摔什麼的謊言。
「即便假設他受的傷是我造成的,我也不會道歉。我既然沒有違背父親的教育,就可以挺起胸膛說是我做的。」
「……慢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哦,開始在意了嗎?不過,是你自己決定不聽的。
「你不是不想聽藉口嗎?」
被我反問,保羅露出了痛苦的表情。還得推一把麼。
「放心吧父親。下次再遇到三個人攻擊一個沒有抵抗的人時我會裝作沒看見的。乾脆加入他們四對一好了。我還會到處宣傳欺負弱者正是格瑞拉特家的驕傲、家訓。然後等我長大後就會離開家,再也不會自稱是格瑞拉特。那種對實際發生的暴力視而不見,還允許語言上的暴力的人渣般的家,要我自稱是那個家的人我感到非常羞恥。」
保羅無語了。
他臉色一會青一會紅的,感到非常糾結。
生氣麼。還是說,還需要再推一把?
放棄吧,保羅。我可是在本不可能贏的爭吵中一直找藉口超過二十年的男人。即使只有一絲突破口,至少也能說成平手。
再加上這次我是完全正確的。
你根本沒有勝利的機會。
「……對不起了。是父親錯了。告訴我吧。」
保羅朝我低頭了。
就是嘛。無意義的堅持只會讓雙方不幸。
錯了就道歉。這是最好的。
我心情舒暢後,也儘可能地客觀地說明了事情經過。
登上了山丘後聽到了聲音。三個孩子在休耕地中朝著走在路上的一個孩子扔泥巴。我向他們扔了一兩團泥巴後跟他們吵了起來,他們罵了幾句就離開不知去哪了。我用魔法幫被扔泥巴的孩子洗乾淨後,跟他一起玩。
這樣的感覺。
「所以,要道歉的話,那個索瑪爾君應當先對西路弗道歉。因為雖然身體的傷口能很快消失,可是心靈的傷口卻不能。」
「……是啊。是爸爸搞錯了。抱歉」
保羅垂頭喪氣地垂下肩膀。
看見他的樣子,我想起白天時洛倫茲跟我說過的話。
「他似乎跟你談話會喪失作為父母的自信。」
搞不好保羅是想通過教訓我來展現作為父親的一面吧。
嘛,這次失敗了而已。
「沒有必要道歉。今後要是覺得我做錯了的話,請不要留情地罵我好了。只是,希望你能聽一聽我的解釋。有時聽起來說明不足,或是聽起來根本就是藉口,可是我是有想說的話的。那時請儘量瞭解我的想法。」
「啊嗚,我會注意的。不過,感覺你根本不會犯錯啊……」
「那麼,請當做教育以後會出生的我的弟弟或妹妹時的教訓吧。」
「……就這麼辦吧。」
保羅明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自嘲著。
說過頭了麼。居然說不過五歲的兒子。嗯。要是我的話我也很受打擊。
這傢伙作為父親還很年輕呢。
「說起來,父親,您今年幾歲了?」
「嗯?二十四歲,怎麼?」
「這樣啊。」
十九歲結婚生下我麼。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平均結婚年齡是多少,不過因為平時常常面對魔物或是戰爭之類的,作為十九歲作為結婚年齡算是妥當麼。
年齡比我小一輪的男人卻結婚生孩子為了孩子的教育而煩惱。光是這樣,我這個三十四歲居無定所無職業無職業歷的就根本沒有能贏過他的地方……。
嘛,算了。
「父親,下次可以帶西路弗來家裡玩嗎?」
「誒?啊,當然可以。」
我滿足於他的回答,跟父親一起進入了家中。
保羅對魔族沒有偏見真是太好了。
※保羅視角※
兒子生氣了。
至今為止沒有怎麼表現過自己感情的兒子靜靜地發怒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事情發生在下午,艾特的太太氣勢洶洶地來到我們家大吵大鬧起來。
她帶著被附近評價為臭小鬼的她孩子索瑪爾,索瑪爾的眼角有青色的淤青。作為劍士經過了不少修羅場的我看得出來那是被毆打的痕跡。
艾特太太的話說得不得要領,不過簡而言之是我家的兒子把索瑪爾給打了。
聽到這個,我內心反而鬆了口氣。
八成是盧迪在外面玩時看到索瑪爾他們在玩,想加入他們吧。
可是,兒子跟其他小孩子不一樣。畢竟小小年紀就是水聖級魔法師了。
肯定是一副了不起的樣子說了什麼,被他反駁然後吵架了吧。
兒子雖然聰明又老實,可還是有像小孩子的地方的。
艾特太太的臉一會青一會紅的搞得好像很大件事似的,可是實際上就是小孩子的吵架。就我看來,受的傷也不會留下痕跡。
我教訓兩句就完事了。
小孩子肯定免不了打架吵架的,只是盧迪烏斯比起其他的孩子力量更強。既是年紀輕輕成為水聖級魔法師的洛克希的弟子,又是三歲開始在我指導下訓練過來的身體。
肯定打架也是單方面的吧。
這次也許沒關係,可若是血氣上湧可話,搞不好會做過頭。
再說,盧迪烏斯腦袋那麼聰明,肯定也有不打索瑪爾就完事的方法的。
我必須教育他,打架只是缺乏思考的行為,必須仔細思考後才行動。
稍微嚴厲一點才行。
我雖然這麼想,可是事與願違……。
兒子完全不打算道歉。
別說道歉,他甚至用看著蟲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也許從兒子的角度來看,那是一場對等的打架,可是力量更強的人必須對自己的強大有所自覺才行。
而且,還讓對方受傷了。總之讓他道歉。兒子很聰明的。現在也許暫時不能接受,可是遲早會自己找到答案的。
我這麼想著,用強硬的口吻說了他兩句,可他卻回了幾句諷刺的話語。
我對他的諷刺不禁腦袋一熱打了他一下。
明明我自己還打算教育他,強者必須對自己的力量有所自覺,不能輕易地對弱者使用暴力的。
可我卻動手了。
剛剛是我做錯了,可是既然身為教育對方的立場,也沒辦法道歉。
教育別人不要做自己剛剛做的事情,這根本沒有說服力。
就在我語無倫次時,兒子繞著彎說明他自己並沒有做錯,甚至說如果不行的話他就離開這個家。
我差點就話趕話地說那你就滾了,可是我忍住了。
這時候不得不忍住。
本來我自己就是無法忍耐諸多限制的家系、嚴格的父親不容分說的責罵,才大吵一架離家出走的。
我繼承了父親的血。繼承了頑固、不知變通的父親的血。
而盧迪烏斯也一樣。
看這頑固的地方。盧迪烏斯是我的孩子呢。
那一天,被說了現在馬上出去,我下不了台而真的離家出走了。盧迪烏斯也會走的吧。雖然他自己說長大之後出去,可如果我對他說現在馬上就出去的話,也會馬上出去的吧。就是這種地方很相像。
父親似乎在我出去旅行後沒多久就病倒,死了。據說,他在彌留之際對於那天的吵架感到很後悔。
對於這件事,我也感到自責。
不,明白的說,我很後悔。
而跟現在對照,如果我對盧迪烏斯說讓他出去而他真的走了的話,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我當然會後悔,盧迪烏斯也會。
忍耐。必須從經驗中吸取教訓。
而且,孩子出生時不是決定了嗎。決不會變成那個父親那樣。
「……對不起了。是爸爸錯了。告訴我吧。」
道歉的話語自然地說出了口。
於是,盧迪烏斯的表情也放鬆下來,淡淡地進行了說明。
根據他說,他正好遇上洛倫茲家的孩子被欺負,所以幫助了對方。
別說毆打了,只是扔了泥巴,根本連打架都沒有。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盧迪烏斯做的是他挺胸自豪的事情。可是,我不但沒有稱讚他,反而不聽解釋就動手打他。
啊啊,我想起來了。
我自己小時候也有好幾次這樣的情況。父親不聽任何解釋,光是指責我的缺點。每次我都因此悶悶不樂。
失敗了。什麼必須教育他啊。
哈……。
盧迪烏斯不但沒有指責我,甚至最後還安慰我。真是了不起的兒子。真的是自己的兒子嗎。……不,簡妮絲有可能劈腿的對象中,沒有那麼優秀的孩子的父親。嗯,自己的種居然這麼優秀麼……。
與其說驕傲,不如說胃痛。
「父親,下次可以帶西路弗來家裡玩嗎?」
「誒?啊啊,當然可以。」
不過,現在還是為兒子第一次交上朋友而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