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
 
我伏在桌面,擦打火機。
 
「嚓——」灰色火焰晃起,消失。
 
「嚓——」再擦出火焰。
 
眼睛再次模糊,剛才佩盈,到底看到了一個怎樣的世界?
 




是不是一個進退兩難的世界?
 
是不是一個……絕望的世界?
 
西裝袋裡是一包香煙,買打火機的時候,替何諾兒買的。
 
現在我和明月姐在住所中,等待何諾兒回來。
 
明月姐正在用洗衣板,手洗自己的衣服。
 




「搞掂。」明月姐沖沖水,洗走手上的泡。
 
「到你。」她說。
 
「點解你仲有心情洗衫?」我頹廢地問。
 
「因為活動一下,心情會比較好,頭腦要放鬆先可以諗到野。」明月姐說。
 
「另一個原因係……」她說,「啲衫之後仲要著。」
 




「我地仲有聽日,仲有後日,仲有大後日。」她說。
 
我茫茫然地走進浴室,拿衣服和水盤。
 
坐在矮椅上,拿起洗衣板和肥皂,再拿起浸水的底衫。
 
洗洗停停,洗洗又停停。
 
結果,我們的努力,只讓她遲了一天變灰?
 
愈想愈不甘心。
 
用力擦擦,用力擦擦,然後停下。
 
當地球失去陽光,很快就會結冰,變成黑暗又冰冷的星球。




 
我不想變成這樣。
 
不,應該說,比起我變成黑暗冰球,我更不願意看到太陽也變成黑暗的星球。
 
這黑白世界不需要多一個灰色的人……
 
需要的是色彩,更多更多的色彩!
 
這時,有人回來了。
 
「咔嚓——」開門,何諾兒進來後關門。
 
我趕緊過水,把衣服掛起,便出來客廳。
 




何諾兒也是一臉沮喪,無助地坐在沙發上。
 
我看著她,就知道她不成功,也看出她煙癮發作。
 
「佢……唔想傾。」她說,「佢話想自己一個人靜下。」
 
「唔好意思,我問唔到佢發生咩事。」她眼濕了,一臉抱歉的樣子。
 
「唔緊要。」我說。
 
以往佩盈不開心,我都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就算有機會坐在小橋上聊天,也隻字不提自己的傷心事。
 
所以她想自己靜一下,是正常的。




 
不把難過的事告訴別人,也是正常的。
 
「辛苦晒。」我從西裝袋裡掏出一包香煙,遞到何諾兒面前。
 
在沙發的她,看著我手上的香煙。
 
她立即伸手去取,卻停在碰到之前。
 
「未係時候。」她說,「未係我邀功既時候。」
 
一直煙不離手的家姐,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她的手收了回去。
 




但說得好,我等你來拿。
 
我也把煙,再次放好。
 
「提起精神!」明月姐拍拍手。
 
「喊苦喊忽,佩盈都係唔會變返彩色。」明月姐訓示。
 
「咁我地應該點做?」我問。
 
「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明月姐說。
 
「咁即係?」我問。
 
明月姐還在思考,一時還沒辦法。
 
「不如我地將頭先聽到既野,講埋比佢聽先。」她提議。
 
「你地聽到啲咩?」何諾兒問。
 
接著,我們把黃經理和李經理的對話,說了一遍。
 
「李經理,咁似……」何諾兒說。
 
「似咩?」我問。
 
「似我以前啲男朋友,一陣賤男人既味道。」她咬牙切齒,又靜下來,「咪住,你話佢今晚會去搵佩盈?」
 
「係啊。」我說,「李經理會叫佩盈依靠佢,會幫佩盈調去自己既部門。」
 
「擺明想食女。」何諾兒說,看著我,「你前女友今晚好危險。」
 
「我記得黎哩度條路,有一個位置好暗。」我說,奸笑一下,「我地可以……」
 
明月姐拍我頭一下。
 
「打佢係冇意思。」明月姐告誡。
 
「世界上有咁多公司,有咁多壞人,你打得幾多個?」她責備,「你打左一個,佢仲會遇到下一個。」
 
「所以重點係,佩盈以後要點樣面對?」明月姐說。
 
「我地唔會一直陪住佢,我地出現既時間,對佢整段人生黎講,只係片刻。」她繼續說。
 
「點樣係最短暫既時間,令佢恢復色彩,先係我地應該做既野。」她說。
 
聽完,我們安靜下來。
 
「我地有咩可以做?」我坐在沙發上。
 
「佩盈依加係邊?」明月姐問。
 
「佢好似講過,有屋企人今日黎搵佢,要去接車。」何諾兒說。
 
我睜大了眼。
 
「肯定係佢老豆。」我懷著希望,「佢老豆身上都有色彩,話唔定可以幫到佢!」
 
「真既?」何諾兒高興了。
 
只有明月姐一臉嚴肅。
 
「我覺得,我地要準備幾個計劃。」我悄悄地說。
 
兩人都圍過來。
 
晚上,我們三人埋伏在暗巷,背部貼著牆壁。
 
一直留意路上的人。
 
這裡有一盞街燈壞了,特別黑暗,把我們都隱藏起來。
 
「結果都係埋伏。」何諾兒緊張。
 
「噓——」我豎起食指放嘴邊。
 
等了一段時間,終於等到佩盈出現。
 
灰色的她,我看到就心痛。
 
她的身邊,陪著一個男人,是鄭健。
 
「果然係佢老豆。」我輕聲說。
 
鄭健過了八年,頭髮灰灰白白,但予人的感覺沒什麼改變。
 
身上仍然是半彩半灰暗。
 
兩父女有講有笑。
 
「點啊你,返工辛唔辛苦?」鄭健問,「老豆過黎,會唔會阻住你做野?」
 
「點會呢老豆,老豆過黎喎,我早就請左半日假準備。」佩盈鬼馬地說。
 
「真係?」鄭健問。
 
「真。」佩盈黏著爸爸。
 
兩人就這樣路過了,聽不到聲音了。
 
忽然——
 
「佩盈!」男人叫住了她,在她的後面出現。
 
「係李經理。」我握緊了拳。
 
「就係佢?」何諾兒盯著。
 
李經理身上穿灰色西裝,打了灰色領帶,頭髮都蠟好了。
 
「李經理?」佩盈回頭,面露難色。
 
「佢係?」李經理上前,路過了暗巷的我們。
 
「我老豆。」佩盈介紹。
 
「我會唔會……阻住你地?」李經理問,一表人才的樣子。
 
「李經理,你好。」鄭健眼睛發亮,「我阻住你地就真啦。」
 
「我想搵佩盈傾兩句。」李經理說。
 
「去啦,你地去傾兩句。」鄭健說。
 
於是,李經理跟佩盈走開了一點,來到靠近暗巷的位置。
 
我屏息以待,留意兩人的對話。
 
「聽講今日,黃經理對你好惡。」李經理說,聲音很磁性。
 
佩盈不想提起。
 
「條友每次心情唔好,就會亂咁鬧人,正一生滋狗黎。我都忍過佢好多次!」李經理激動了一下。
 
「佩盈,我知道你跟佢做野,一直好辛苦。我亦都知道你好努力,又好做得野。」他說,「不如咁,你調過黎跟我,過黎幫我手。」
 
「雖然我唔係負責設計部,但只要有機會,我就會推薦你入去。」他伸手,輕輕拿起她的手,情深款款看著佩盈,「過黎跟我,好唔好?」
 
「我保證,係我部門,冇人敢蝦你。日日準時收工,冇加班。」他發誓,仍沒放開手。
 
拒絕啊!我心想。
 
「我聽日答你好唔好?」佩盈看著他的手,再看著他的眼。
 
「咁你今晚好好考慮一下。」他把另一隻手,也搭在佩盈的手上面,「我等你答覆。」
 
「早啲休息。」他微笑。
 
然後才鬆手,李經理再向鄭健揮一下手,才禮貌地離去。
 
佩盈回去爸爸身邊。
 
「個經理好似對你幾好。」鄭健說。
 
「係啊,公司得佢一個對我咁好。」佩盈說。
 
「佢係咪鐘意你啊?」鄭健好奇,再次起行。
 
佩盈微笑一下。
 
接著,兩人就走遠了。
 
「依加點?」何諾兒看完,「感覺好似冇得救。」
 
「明月姐,再咁落去,我地就要睇住佩盈,送羊入虎口。」我背靠牆壁。
 
「明月姐,你話過旅行要追求既係意外。」我說。
 
「你係我迷茫既時候,同我講過,要我立即去做一件絕對唔可以做,在情在理都唔應該做既事。」我說。
 
「我記得。」明月姐說。
 
「咁我諗,我係時候現身。」我把黑帽子戴上。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