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哲理]《黑白的世界不止於灰》: 20 想牽你左手(2)
積極一點去想,至少,她記得我今天要走。
「雖然我唔可以去火車站送你……」佩盈還沒說完,掛一下耳髮,「但你走之前,可唔可以比少少時間我?」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
「可以。」我說。
「咁我地醫院門口等。」她說。
聽到我回答好,她點點頭,就再次參與到大家的話題中。
明月姐跟大家聊天完畢,就回來了。
「點啊,諗住幾時走?」她問,輕聲問一下,「仲有佩盈同你講啲咩?」
「佢叫我係醫院門口等佢。」我說。
「嘩,掂啦。」明月姐很高興。
我卻有種不安。
在探病時間結束前,有護士進來,要替鄭健檢查。
鄭健叫我們明天再來。
我對他說,我今晚要走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他說,肯定有的。
黃昏時分,天空灰光一片的時候,明月姐在私家車上等候。
我站在醫院門口,默默等待。
不知道她留我的原因。
只知道無論是什麼原因,她都不可能會說喜歡我,就算她真的說了,也改變不了我要離開的結果。
嗯,離開是一定的。
過程好就享受一下,不好也沒有損失。
天黑了一點。
我才看到她——
佩盈穿著黃色的裙子,被小麗帶了出來。
她有點靦腆,肩上仍是大袋子。
她化了妝,慢慢地走到我面前。
明月姐本來很睏的,都立即坐好,看了過來。
「何常。」佩盈站在我身前,「你今次走,係咪好耐都唔會再返黎?」
「係。」我承認。
她立刻不說話。
「我擔心你地父女之後既生活,所以……」我拿出比拳頭大的錢袋,交到她的手上。
「你……」她看著我。
「裡面係九十九個半!」我說,「就當係我借比你。」
「假如將來有機會再見,你再還比我啦。」我說。
「你唔係話,驚自己唔記得我講過既野,所以一直帶住架咩?」她追問究竟。
傻瓜,我已經……
「我已經唔會……」我哽咽,卻能忍住。
「忘記任何你講過既野。」我說。
快將入夜,鳥兒都要歸巢了。
她低著頭,雙手拿著錢袋,久久才放進大袋子。
「我都有一樣野想比你。」佩盈說,從大袋子裡拿出一封信。
交到我的手上。
「哩封係?」我問。
「上車之後先打開黎睇。」她吩咐。
我只能點頭,答應。
沉默片刻,明月姐開始不耐煩地響安——
「你仲有冇野想同我講?」我問。
「冇喇。」她搖頭,負一下大袋子。
接著——
「祝你,一路順風。」佩盈笑著,說出道別的話,「再祝你工作順利。」
她的笑容,藏著小酒窩。
也藏著難過嗎?
「你都加油。」我勉勵,「一定要堅持自己既諗法,繼續做一個充滿色彩既人。將來有機會,我地再睇一次影畫戲,再踩一次單車!」
不知道她明不明白。
「嗯。」她用力地點一下頭。
我也點一下頭。
「拜拜。」她提起手。
「拜拜。」我提起手。
然後我轉身,她踏前半步,看著我上私家車。
「合——」關上車門。
這次,旁邊的座位沒有她,後座只有我。
「開車?」明月姐問,頸帶下是一部復古照相機。
「嗯。」我說。
私家車開出了,明月姐一邊駕駛,一邊好奇我手上的是什麼。
「佢叫我上車先睇。」我說。
「咁你仲唔睇?」明月姐問。
我抽出信紙,慢慢打開。
然後我立即哭了。
何常:
我老豆講過:「當有男仔問你有冇鍾意既人,就係表示佢鍾意你。」
你有問過我,但我不確定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喜歡你。
在你面前我肯定會裝作若無其事,肯定說不出口的,所以用這種方式告訴你。
如果你也喜歡我,在到達之後,回信告訴我吧。
我會等你的信。
佩盈
明月姐轉身奪了來看。
「我冇辦法回信。」我皺眉頭,眼濕又慌張,「我返到去之後,冇辦法回信。」
「你估我哩部係火車?唔可以停?」她問。
隨即,她剎停了車。
「你仲有機會,依加跑返去,用你把口話比佢知。」她極認真,「話佢知,你真實既諗法!」
「哩個將會係今次旅行,最後一次既意外。」她說。
「收到。」我開了車門,把帽子留在車裡。
開車不足一分鐘,這裡離醫院不遠。
我馬上奔跑起來,無視途人的目光,穿越一切的阻礙。
直至我看到那個人的背影。
穿黃色的裙子,實在太美了,你知道嗎?
在這個黑白世界中,論色彩的美,沒有人及得上你。
我停下腳步,喘一口氣。
「佩盈!」我遠遠地喊了一聲。
聽到我的聲音,她站住腳步。
我才來到她的身後。
「你唔係上左車喇咩?」她背對著我。
「所以我睇左你封信。」我喘氣,手上是信。
「因為你冇寫到回郵地址,所以……」我氣息喘著說,「我只有依加黎回信。」
「你既問題係,我鍾唔鍾意你?」我認真讀一次。
上前,牽起她的左手。
這就是我的回答。
佩盈眼睛紅了,沒有收手。
如果我必須要開口說一次,你才會相信的話。
「佩盈,我鍾意你。」我說,「雖然我同你係埋一齊既時間,只得返接住落黎既幾分鐘。」
「雖然得好少時間,雖然之後我就會失去音信,你要唔要……」我認真地問,「做我女朋友?」
聽了這話,她的反應是——
「要!」她說。
慢慢轉向我,是開心的她。
我張開雙臂,擁抱了佩盈。
她的手也抓緊我背部,頭靠著我肩膀。
在接下來的一分鐘,我們擁抱著,是一對羨煞旁人的戀人;
在再下來的幾分鐘,我牽著她的手,走了一段路。
在酒店之前停步。
要是走進酒店,我就會辜負她。
我把19號房門的鎖匙,藏在錢袋中的事,還有交了一個月房錢的事,告訴她。
不管她本身接不接受,當了我女朋友就得接受。
「自己入去啦。」我說,就送到這裡了。
臨走前,她替我整理西裝的衣領,雙手忽然一拉,把我拉下——
她踮腳尖吻了我臉頰。
「早抖。」佩盈說。
我在呆著的狀態下,感動地回了一聲「嗯,早抖。」
就這樣,她走進酒店。
我轉身,走向馬路。
我用接近灰色的手,扣住額頭。
淚水,終於流下。
從此——
我的將來,沒有你。我的將來,都有你。
鬆開手,眼前是明月姐在等我。
「洗唔洗上車先影?」她問,手持著復古照相機。
「唔洗咁麻煩啦。」我說,「直接黎。」
最後,明月姐過來,跟我來一張合照。
「一、二、笑——」她舉照相機自拍,我望著鏡頭。
「嚓——」閃光燈一閃而過。
在酒店旁的路上。
兩人化為塵,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