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火車站,是熱鬧的大街,有熙來攘往的人潮。
 
黑頭髮的人,活動在不同的角落。
 
有人騎舊式的自行車,背後放著一桶雪條,桶上貼著兩毫一條。
 
黑色私家車慢駛而過,很復古的車款,軚盤很幼。
 
熱鬧大街兩旁是騎樓,地面層是商鋪,樓上兩層是住宅。
 




——住宅的窗外,有曬衣架,在晾曬衣服。
 
不過,全都是黑白灰色的。
 
「大街56號二樓。」我記著少女的地址,開始直線地走著。
 
左邊是單數,右邊是雙數號碼,我沿著右邊的商店,一間一間地找著。
 
五分鐘後,我找到小藥鋪。
 




「56號。」我看著店的號碼,嗯,到了。
 
一口把香腸扯出,吞下肚,丟了竹籤。
 
我從旁邊樓梯口進入,輕盈的一步步,踏步上去。
 
樓梯很暗,我掠過一樓的人家,正要上二樓。
 
——卻聽到吵鬧的聲音。
 




「跟我走啦女,你係咪想一世跟住窮鬼老豆,係街邊日曬雨淋,賣帽賣一世啊?」女人不好氣問。
 
我放輕腳步,窺看到一個電了卷髮,珍珠耳環,黑色裙旗袍開口,身材標準的中年女人。
 
「你要食好住好,係你既事,點解一定要我跟你走?」短髮少女眼有點紅。
 
我找到你了。
 
少女穿著無袖上衣,短褲和拖鞋,沒有什麼打扮。
 
「我係你媽,我想你有好既將來,我唔想你捱苦啊。」中年女人說,似乎她是少女的母親,「你十六歲喇,再唔入學你就冇機會架喇。」
 
「我識既學院院長話可以收你,讀兩年,你十八歲就可以畢業。」中年女人說,「到時候你可以搵唔同既工作,搵好多唔同既野做。」
 
「依加你,只係因為未見識過外面既世界,所以先會一直想留係老豆身邊。」她落力說服。




 
我看到屋內,還有一個男人。
 
他戴著眼鏡,正在默默地用縫紉機,縫製帽子。
 
其身後的櫃子,放滿了一堆堆不同款式的女士帽。
 
「原來個女仔賣既帽,全部都係佢爸爸縫出黎。」我明白了,「佢爸爸係一個『製帽工匠』。」
 
我漸漸瞪大了眼。
 
他不是灰色的。
 
這個男人,穿著深藍色上衣和卡奇布褲, 皮膚介乎肉色和灰色之間。也就是,他是個半彩色半灰色的人。
 




這一個發現,刺激了我的大腦。
 
為什麼有人是彩色,有些人是黑白色?
 
這對父女,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
 
屋子內只有中年女人要帶走女兒的聲音,以及少女不願意的抗議。然而由此至終,當爸爸的都是不發一言。
 
期間,我知道了短髮少女的名字叫——佩盈。
 
「佩盈,我後日會黎接你,到時會叫定司機同車,你記得執齊行李。同埋,打扮整齊少少。」中年女人吩咐。
 
接著她走到縫帽子男人面前。
 
「你做人老豆,係為個女好既,就勸下佢跟我走啦。」中年女人說,面容婉惜,「唔通你真係想佢跟你一世?」




 
「仲有——」她摸著縫紉機,停止了他的工作,「你都唔好再縫喇,我已經……冇戴帽好耐,我已經唔係當年既我。」
 
「你以前比我既帽,我都已經丟晒。」中年女人有著愧疚。
 
男人聽著,眼神有點動搖,仍然注視縫紉機上的帽子。
 
「總之,你勸下個女啦。」 中年女人挽起手袋,拉到肩上,「我走喇。」
 
接著我躲到一旁,目送中年女人下樓梯。
 
「哩個時候,我仲應唔應該入去收數?」我覺得很難開口。
 
鼓起勇氣,我準備現身。
 




可是,男人聲線低沉,他說話了。
 
「你唔考慮下?」男人問,看著縫紉機,「跟阿媽住大屋,著洋裝,去學院讀書,識幾個書友。」
 
「玩下啲年輕人玩意……」男人想繼續說。
 
「但冇左我!邊個幫你賣帽?」佩盈流下淚了。
 
「阿盈,你唔洗擔心老豆。」男人強顏地說,「其實有工廠想請我,係我一直唔去之嘛。你走左,我一身鬆晒,就會去工廠打工。」
 
「你真係想我走?連你……都想我走?」佩盈失望極了,用手腕掩著嘴巴,「我唔想去啊!」
 
她發了脾氣,直接奪門而出,從樓梯奔了下去。
 
我招出了手,卻被無視。
 
男人表面無動於衷,沒有去追的意思。
 
我看著他,看著樓梯,回頭看著他,他真的不追。
 
再看著漸遠的她。
 
那……只好……
 
我按著頭上的帽子,一步步趕快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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