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之符 —傾聽三國英靈未訴的遺言—: 五十一、萌芽
休息了整整一天,孫軍終於恢復了生氣,開始在洛陽城的廢墟中搜索,看能否發現什麼可用之物。
而孫堅則在朱治的陪同下,來到城外的瞭望台,盼望著東方,等待援軍和糧草的到來,雖然攻關洛陽的過程慘烈無比,先後對陣董軍最強的三員猛將以及董卓本人,尤其是面對徐榮突襲的慘敗,幾近耗盡了孫軍的士氣,但孫堅卻憑著殘餘的敗兵,重整軍容,先是擊退飛將呂布,並斬殺了董軍都督華雄,及後更在先帝陵墓間之戰中擊敗親征的董卓,成功將董軍趕往長安,令軍隊士氣從低谷一下子反彈至天際。
只要藉著這鼓氣勢,孫軍將戰無不勝,就算是西楚霸王再世,也未必能擋,何況是敗走的董軍?
但士氣會隨時日消耗,再濃厚的戰意,也敵不過無所事事的每日。
一天,一天,又一天。
援軍仍未見蹤影,反倒是孫軍本身的軍糧就快要見底。
這期間孫堅已不斷派人前往諸侯聯軍的本營催要糧草補給,卻全都落空。
「和之前一樣呢。」朱治挨著瞭望台的欄杆,無奈地說道:「在進軍洛陽前,袁術不也扣起過我們的兵糧嗎?看來又要你親自再跑一趟了。」
孫堅默不作聲,只是緊握著木製的欄杆,不一會,木欄竟然拍刷一聲,被孫堅徙手捏斷了,木刺亂飛,有好幾根更插進了孫堅雙手裡,但孫堅卻視若無睹,仍然堅握著血染的拳頭。
「不,這次不一樣。」任誰都看得出孫堅怒氣衝天,但他的聲線卻反倒相當冷靜,甚至是冷漠,語調中那股陰森的寒意,比他的怒火更讓人顫慄,他接著說道:「我總算是看清這班諸侯…不,是看清楚這個世界了。」
孫堅轉身,望向洛陽城的遺骸,不自覺地露出厭惡的神情。
「走吧。」孫堅冷道。
「走、走去哪?」朱治有點膽怯地問。
「先將洛陽翻遍,找出所有值錢和有用的東西,然後起行回長沙。」孫堅沒有如往常般望著朱治說話。
「我軍不是明令禁止搶掠平民百姓嗎?」朱治驚訝地道。
孫堅向著洛陽城揚手,反問:「這裡還有平民嗎?」
「可、可是…」
「我只是將無用之物,化為刀刃,好讓將士們能繼續作戰。」
「那為什麼要撤退?」朱治仍然不解。
「因為我的戰場已不在這裡了。」孫堅閉目道:「不,應該說,我終於明白孫鍾那老不死的意思了,沒錯,我的戰場從來不在眼前。」
「那在哪?」
孫堅不答,而是先一步走到城門,望向城內一眾等待來援的將士,孫堅用勁擊了擊掌,引起了眾人的注目,然後,他指天高喊:「我的戰場是整個天下!」
朱治和眾人大感疑惑,卻不知為何從心底深生出了一股熱潮。
「我本以為成為諸侯,征伐逆賊,建功立業,就是我一生所求。」孫堅終於望向朱治,並露出笑容,卻不再是往昔那種屬於戰友之間,肆無忌憚的笑意,而是令人無以名狀,虛無,縹緲,卻又令人信服的笑容,然後,孫堅再將這份笑容投向眼前的每一個將士,續道:「但被背叛數次後,我終於看清那班諸侯的真面目。」
「他們位高權重,以忠臣自居,口裡掛著旦旦信誓,但真到了要盡忠就義之時,卻避之不及,即使像現在這樣組成了聯盟,也毫無作為,寸步不移,就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打算勤王,根本不打算討逆!
在他們眼內,根本不在乎甚麼正道、大義,只要不影響他們利益,不奪走他們的地位,誰當皇帝都沒意見,所謂討董聯盟,也只是為了互相叨光,擺擺姿態,莫說討賊,他們最怕的就是有人成功討賊,獨攬全功,所以才會三番四次阻撓我軍!畢竟,大漢傾頹,所有諸侯都責無旁貸,他們每一個都是罪人!」
本來疑惑的將士們,不知何時起已在全神貫注地傾聽,而此刻,更是不禁跟隨孫堅,高呼著:「罪人!」「都是罪人!」「全都是罪人!」
呼喊聲此起彼落,士氣如虹,更甚於擊退董卓之時。
整個洛陽城,似乎只有屬於另一個時空的孫策,聽懂了孫堅的本意,那份說不得的大逆之念,真正萌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