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角....我們一直都被黑色包圍,從來都是....: 第五夜 懊悔
呀智倒在床上不知多久,沒關係了,反正就是不想起來,懶理身上的黑色西裝已經穿了五天,腳上依然穿著皮鞋,就是沒有動一動的勁兒,也再沒有把他叫醒的人。
雖然,呀智的腦袋很清醒,眼皮卻沒有打開的動力。「就這樣好了。」呀智的腦海就只有這個負面的念頭,在不知多少個小時前他睡醒時開始,就佔據著他的全身。
不知是什麼時間,窗簾外的天色總是黑沉沉的。手機、鬧鐘、電視,一切保持沉默,以回應主人的需要。
「你好!」一把男人的聲音突然於耳邊響起,雖然突然,卻出寄地安寧,絕對沒有要嚇怕人的意圖。「先生,是時候了。」
呀智不得意張開眼,轉了身,眼前模糊一片,下意識地用手揉了揉眼,習慣了一下光線,眼前是個穿著深藍色西裝的男人,結著非常整齊的黑色領帶,安然坐在床前的小沙發。態度出寄地親切,親切得連陌生人都會毫不懷疑地相信的那種『親切』。
「你好,張先生!是時候了!」西裝男重複了他的說話。
「你是誰?快走,我不想見人!」呀智無力的說著,只想把眼前的煩惱趕走。「出去時把門關上,我不想再有無聊人進來。」
呀智的無力,已到了這地步,就是有個陌生人跑進來,都沒有要站起來的意思。
「先生,你誤會了,要趕快離開的,是你。」西裝男平靜地說,卻又充滿了專家的口吻。
「媽的,你是誰,這個房子是我買的,快滾!」呀智也迫不得意坐了起來。
「先生,你真的不能留在這裡,這裡是不能留下任何人的。」西裝男慢慢地道出「我就是來把你帶走的。」
『他媽的!』呀智心想,『那裡跑來一個瘋子。』
「快滾!我剛死了太太,誰也不想見,滾!再不走我...」呀智怒叫著。
「我知道你太太過身了,」西裝男不等呀智說完,搶著補上「我也知你很後悔,但你總得向前走,決不能停在過去啊。」
「你知個屁!你知個屁!!我太太死了,我有多痛你知嗎?」呀智的理智早就被無限的懊悔磨蝕了,誰阻礙他『傷心』,誰就要受罪。
「我明白的,我明白看著自己太太死去,而且是因為自己的錯,是非常令人懊悔的。」西裝男以平和的語調,希望呀智真的能冷靜一點。「特別是,已三次了。」
「你!....你知道...三次...你是誰?」呀智在這刻方才清醒地第一次看著面前的這個西裝男,因為呀智的太太死了三次,在這世上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你可以放心,我不是任何政府機關,也不是你太太的親友,我只是一個科學家。」西裝男道「而且不是這時代的。」
「你不用怕,我什麼都知道,你現在身處的房間,真的不是你的房間。」西裝男續道「你可以講一下你身上發生的事嗎?我可以為你解答一些問題。」
「我...」呀智不能相信這個西裝男的說話,猛地彈起,走到窗前,外面漆黑一片,連是遠是近都看不清,走到門邊,門柄怎麼搖都不能開啟,自己就像在一個密室中。絕望的情況,配上絕望的人,原本就是絕配,反正強烈的懊悔早就把呀智殺死了。
「請你先坐下,我為你解釋一下。」西裝男好像對這種狀況非常有經驗,呀智也只能慢慢坐回床邊,等著所有東西的答案。
「你有試過平時,在街上也好,在公司也好,突然有一瞬,自己好像對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識,好像在那裡見過,經歷過,有嗎?」西裝男問道。
「有,當然有,很多人都有這經驗吧。」呀智覺得對方有點無聊「有什麼關係。」
「有,當然有關係。」西裝男說「我為你解釋一下,這情況發生時,你的確是到過那地方,做過那些事,只是再次『第一次』做吧。」西裝男越解越不明白,呀智的眼神只曾加了問號。
「我說個例子吧,比方說,你在星期五早上上街,上車時剛好是九時,車上有一個紅衣女子,一個老人家。就在這一瞬間,時間倒流,回到星期一的晚上,你把已生活過的時空從那刻開始再生活一次,只是你的某些決定變了,不再和你『經歷』過的一樣。」西裝男以專家的口吻道來,希望呀智會明白。
「好了,你正常地生活到星期五早上,照常上街,上車,剛好在那一瞬,你見到一個紅衣女子和一個老人家,就和未時間倒流的那一瞬間一模一樣。就只是一個無聊的畫面,無論在角度、時間、溫度、動作都在這一閃間,一模一樣,仿似曾經發生過。這畫面觸動了不應該存在的『記憶』,於是,你就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廢話,都說時間倒流,那有記憶,而且誰可以時間倒流?!」呀智對這種爛科幻片的情節一點也不感興趣,只想快點把他趕走,繼續自己的沈淪,繼續躲在黑暗,一直懲罰自己到死。
「對於你的問題,我是有答案的,」西裝男似乎也被問慣了,心情還是非常地平靜「你原本是要把一切忘掉的,只是,當某個特定場面,和你之前,我意思不是時間線上的『之前』,是事件發生次序上的『之前』;當某個特定場面,完美地,一模一樣的出現在你眼前,你腦中的影像就會和你的記憶、經驗作對比,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你應該是沒有『未發生的事情』的記憶,但你可是生物,有時也不能做得太精準。不過你可以放心,對你的人生是沒有影響的,因為命運早就定好了,絕少出『亂子』的。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我太太要死三次??」呀智的眼淚跟回憶總是連了線的,走不出這傷痛的困局。
「先生,」西裝男首次帶有感情的認真地說「你就是那個『亂子』啊!」
「我?」呀智有點驚訝。
「先生,你太太死了三次,是吧。就請你說說怎樣發生。」西裝男要呀會面對這種痛,三次的痛。
「我太太因為我,自殺了。」呀智的眼淚,足表明他我懊悔「我和公司的女上司到大陸開會,她懷疑我和她有一手,我都說沒有了,她就是不信。我們吵了幾次,有一晚,我太太見到她駕車送我回家,我們又吵了一頓。之後我走了去飲酒,我醉了。到醒來時,原來太太已經在我的電話留言百多次了,我趕回家...我只見到冰冷的她...她服了一整瓶降血壓藥...死了!」
西裝男站在呀智身旁,等他好好地哭一頓。
「之後呢?」西裝男靜待呀智情緒平服了點才問。
「之後,我家辦了喪事,我很後悔,為什麼不好好地跟她解釋,為什麼要飲酒,要是我沒有飲酒,要是我沒有飲酒,對了,要是我沒有去飲酒, 一切就會不同了。
我跑回家,我見到我太太竟然在家,我是發夢了,一定是。我和太太和好了,生活也比從前好,我不知是那個神幫了我,我很感謝。但幾個月後,我和我的女上司到上海工幹,不知是那個變態的流言,說我和上司有染,太太和我吵了幾場,這次我沒有飲酒了,但...我撞了車,入了醫院,她沒有來探我;到我出院回家時...才發現她已經燒炭自殺,死了好幾天...嗚...嗚...她為什麼要信,為什麼要信這種流言,為什麼不信我!!」
呀智總在這種情節時泣不成聲,西裝男也很有耐性地聆聽著,耐心地等著。
「我很後悔,我不應離家去,我不應駕車,我很後悔,我哭得暈了,醒來時,我睡床上,太太的身旁。她又回來了,我太太又回來了,我真的很高興,我已失出了她兩次,不能再失去她了,我辭了工,和太太一起花了不少積蓄去了旅遊。那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我們玩了一年,我什麼都不管,只要太太在我身旁,我可以什麼也不管。」呀智的眼中閃著光彩,看得出他的真心。
可是呀智我神情馬上又變了「在我們回來後的第二個月,我在新的公司,和新的同事,工作到很夜,我開車送她回家,她還送了我一吻。我不意為意,可是幾個星期後,太太說我有了別的女人,我再沒有和她吵,我這次也沒有離家,只自己躲在書房中睡覺,我...我希望...等她平靜了...才和她好好的談。」眼淚又佔據了呀智的一切。
「...我,我早上到她房間找她...卻見到她...在房中用我的皮帶,上吊了!嗚...嗚...呀...」之後是半個小時的狂哭狂號。「原來,那個變態的女同事竟跑到我家,要我太太和我離婚,還我自由...瘋了!都瘋了...我那有和那賤人在一起,他媽的神經病、變態!」
「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不先問問我?為什麼一口咬定我有別的女人?為什麼?我情願和你一起去死啊!」呀智的精神真的崩潰了。
「先生,請你好好的聽我說以下的事情。」西裝男希望呀智能好好的聽他說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你那幾次的奇蹟,就是因為你強烈的懊悔,推動了因果的時間之輪,逆轉了時空的正常運作,回到什麼都未發生的『安全時點』,從新活一片;原本這是可行的,就像我之前告訴你的一樣。
可是,命運就是命運,三次的結局都是大同小異的,以死別作終結。而亂子就出在你身上,第三次的極度懊悔。」
「那我為什麼在這裡,我不是要回到什麼『安全時點』嗎?」呀智完全不明白,眼前我情況比那什麼時間倒流更令人費解。
「所以我請你好好的聽下去,要到重點了。」西裝男續道「你每次都在極度懊悔中回到從前,但你因為經歷了三次的傷痛,在最後一次的懊悔中,你自殺了。就在這房間,就在這床上,你放乾了自己的血。
但這一次的懊悔,還帶著對了結自己生命的懊悔,所以你的人是死了,但最後的意識卻困在這個時空之中。」
「這是什麼地方,你又是誰?」
西裝男走到窗邊,遙望沒有盡頭的黑暗「這裡是『時空邊緣』,而我,是時空領航員。我的工作是把夾在『時空邊緣』的人帶走,回到他應該回去的地方。」
「那你可以跟我走了嗎?先生。」西裝男向呀智伸出溫柔的手,一隻你願意信服跟從的手。
「我會去到那裡?」呀智邊站起邊問。
「跟著我,就會帶你到樂土;是時候了,來吧!」西裝男的說話總有令人不想拒絕的感覺。
一念之間,一片光,也不能說一片,因為這只是我們以細小的目光來記錄事物所產生的渺小感覺,而呀智的感覺告訴他,這是全方向也是沒有方向的光,就似自己就是光的一份子,就是光本身。這是因果,這是就『所有』,問題和答案相抵消,沒有源卻無窮盡,放開才能得到,無限長的一瞬,一種寧靜一種安逸在眼前飄過,直到眼前閃著比較暗的光,影像一片模糊。
「醒來了,醒來了。」床邊的歡欣聲,頭有點暈痛,令呀智有生存的感覺,「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之後的畫面,就是一堆醫護人員的忙碌,自己媽媽和各親友的採訪,就是沒有呀智太太的出現。呀智只感到全第都在痛,而且不動動彈,馬上又睡著了,好像剛忙了一個星期,終於可以睡一樣,當然更像剛睡醒,可以馬上再睡的感覺。
一個星期後,呀智終於可以下床了,在護士口中得知,自己在學校的大火中因為救人時吸入濃煙而暈倒,在醫院搶救了三個星期,昏迷了一整年。
『學校?』呀智可是已蹅足社會10多年的人了,什麼學校?呀智想了半天都沒結果。向其他病人找來一份當天的報紙一看,1999年,是14年前了,呀智還在大學第四年。
「原來時間倒了這麼多。」呀智已不覺得有什麼奇怪了,自從到過『那裡』,自從死過後。
就在要出院的這個星期一,呀智收拾一下自己的物品,剛要走時,在門口碰到個女學護。
「芬!你是呀芬!」呀智眼中的呀芬,就是他死了三次的愛妻,只是她也實在太年輕了。
「噢!你真的醒來了!」叫呀芬的護士大喜「太好了,我就知道你醒了,趕回來看你的,我剛考完試,辛苦了兩個星期,累死了。」
「不,不要死!」呀智的反應還停留在那個時空中。
「哈哈,當然不會,哈哈,你真好笑。」呀芬的開朗是呀智從沒見過的,當年結婚時,兩人是朋友介紹的,當時呀芬剛和同居7年的初戀男友分手,別人都說她變了很多。呀智認識的呀芬,是個沉默內向的女子。「你都不死,我怎會死!哈哈!」呀芬笑得抱著肚子,說真的,有點誇張。
兩人一見如故,愉快的交談了一個小時,呀芬的說話能力極好,簡直沒法要她閉嘴。呀芬當然認識他,因為已照顧了他半年,雖然是在昏迷中,反而是呀智對呀芬的了解,令呀芬有點費解,總好像在那見過似的。到呀智的家人說要走了,才不捨地離去。兩人好好地道別,想不到兩人竟在年輕時『相遇』了。
呀智在回家的途上,坐在車子後座,甜甜地看著寫在左掌中的一串電話號碼,呀芬的電話號碼。
「呀芬,這次我一定會愛你愛到底的,等我。」呀智有了絕不動搖的決心,努力從新面對未來,面上閃出希望的光彩。
很多事可以在後悔時再來多次...除了生命。
在懊悔前,你就知道結局的了,你還要做這個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