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被詛咒的世界。
我們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們一無所有。
「哥華!你在甲板嗎?」
「嗯,找我有甚麼事嗎?」我書藏到身後。
「在看書嗎?」
「趁著天還有點光所以在甲板看一下書。」
「甚麼書?給我看一下。」
我放棄抵抗把書本遞了過去。
曼拿遊記 ──一本傳播異教文化,被視為洪水猛獸的書。
「又是拉恩留下的麻煩…人都已經消失了,還要荼毒多少人才滿足!」




「不用說得那麼過份吧,這好歹也是叔叔給我最後的禮物。」
「哥華。」父親神色凝重。
「歷來經商途中,無論你想要甚麼我也會替你弄到手,無論你想做甚麼我也會盡力支持。但唯獨是曼拿教的事,千萬不要插手,否則在不知不覺間就會失去一切。」
父親的憂慮我能理解,畢竟曼拿教曾奪去他一生的摯友。
「不,我和他們不同。」但是我不會就此妥協。
「我看這本書的目的不是相信,而是質疑。只有不斷質疑與求證,才能知道內容的真假。我對曼拿這個宗教毫無興趣,我只是想了解這個世界。」
父親聽完我的解釋後一臉茫然,思索良久才吐出下一句說話。
「你知道自己在做甚麼就好,我只是不希望你走火入魔,你也不希望再見到有人傷心吧。」
「既然你如此擔心,何不收走此書呢?」要阻止我研究下去,只要把書銷毀便一勞永逸。
「你的好奇心太強了,強行阻止只會弄巧反拙。只要你知道自己的目的,我也不會多加阻撓。我先回船艙了,你再好好反省吧。」




我轉過身去,再次面向大海。
 
這個世界分成了兩面,一面是永恆的白晝,一面是無盡的黑夜。
光明的世界伴隨著猛烈的陽光,乾燥的沙漠。
得到光明的人,卻要活在痛苦之中。
黑暗的世界伴隨著刺骨的嚴寒,荒蕪的雪原。
活在黑暗的人,看不到一絲的希望。
這就是書中所說,被咀咒的世界。
漆黑的皮革印著曼拿教的徽章,封面寫著曼拿遊記四字,在其內是令人趨之若鶩,卻又避之則吉的內容。在黑暗世界存在著一個宗教,就是父親提到的曼拿教。根據遊記記述,曼拿人性格殘暴狡詐,但卻自詡為神的子民。傳說他們有一種神力,能以負面情緒作為食糧,於荒蕪世界中生存下去。憎恨別人同時又被憎恨著,懼怕別人同時又被懼怕著,不斷互相傷害,成為了他們的生存之道。
「怎麼可能會有這樣荒謬的事。」對著大海,我吐露出對這本書的感想。




畢竟,這只是一本來歷不明的遊記,無論包裝如何精美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在沒有任何證據支持下,它的理論完全是不堪一擊。商船緩緩向黑暗大陸駛去,淡星的光芒亦愈見昏暗,我決定離開甲板,返回房間休息。
 
回到房間,便見妹妹坐在地板上等我。雖說是房間,不過是以布幕隔開的一室而已,任誰亦可以輕易進出。即使如此,妹妹守在房間等我,也是十分罕見的事。
「剛才你和父親的對話,我聽到了。哥哥,你不會像叔叔一樣突然消失吧?」
拉恩是父親的一位好友,二人識於微時,及後各自打拼出自己的事業。兩家人私交甚篤,我和妹妹亦敬稱拉恩為叔叔。但是叔叔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曼拿遊記一書,自此就像著了魔般沉迷於曼拿教之中。最後更帶著妻子逃進黑暗大陸,音訊全無,拋下女兒和商隊不顧。而我在叔叔消失後,發現自己的房間多了曼拿遊記一書。
「怎麼會呢?是你過慮了吧。」
「無論是甚麼原因也好,請你不要再觸及曼拿教了。」
「我答應你,不會擅自離開你和父親,你就放心吧。說起來商隊的準備工作做好了嗎?」我稍稍轉移話題,以免再糾纏在曼拿教一事。
「當然準備好了,作為長子的你不但不幫忙,還要我們為你擔心,真是沒出色。」
我無言以對,畢竟商隊中事無大小都是由蓮輔助父親打理。但我也不是遊手好閒的,大約在數代之前興起了以探究萬物之理為目標的理學,而我就是被其深深吸引的一員。
「我回去休息了。哥哥也快點休息吧,船上沒有作息鐘,要是忘了休息就麻煩了。」
送走蓮的我,馬上趟到床上。淡星已經完全消失在地平線上,只能依稀看到橙紅色的暮光,我們亦即將到達目的地──霜原。
 
聽到甲板上傳來嘈雜的聲音,相信船已經進入霜原的內陸河了。我伸了一個懶腰,驅散睡意,然後慢慢步出房間。我走到船尾,想要飽覽這道獨特的風景。
這裡大概是最後一個能看到淡星光芒的地方了。雖說是星光,也只有一抹暗淡的赤霞,連近在咫尺的人都無法照亮。淡星早已消失,伴隨著這片大陸的,就只剩下黑暗。但是這片國度的人,沒有放棄光明。




父親的一聲令下,船員熟練地把船靠岸,商隊的兄弟亦把貨物裝好,一車車排列在甲板上。
「接下來要走一段路,準備好了嗎?」父親走到了我和妹妹的身邊問到。
「沒甚麼大不了的,都已經來過好幾次了。」
「不管來過多少次,有一件事絕對不能忘記。」父親神情嚴肅警告我們。
「不要輕信任何人,即使這裡是霜原,即使是星雨教的國家,它依然是位於黑暗大陸,放下戒心只會自招滅亡。」
 
這個世界被分成了兩面,一面是永恆的白晝,一面是無盡的黑夜。
於黑暗的世界有著曼拿教,相反,於光明的世界就有著星雨教。
與曼拿人完全相反,星雨人和藹友善,謙遜有禮。傳說星雨人能以正面情緒為食糧,於荒蕪世界中生存下去。互相尊敬、信任,遇到危難時相濡以沫,就是星雨人的生存之道。
當然,這都是道聽途說的傳言,但星雨教和曼拿教作為宗教,的確影響著不少國家。雖然曼拿人和星雨人加起來,人口只佔三成,但是他們卻影響著餘下大部分人的信仰。
這個世界另外七成人叫做智人。他們不像曼拿人般兇殘,也不像星雨人般友善。他們之所以被稱為智人,是因為他們自詡比其他種族更加聰明。而他們的經濟、文化、科技水平亦引證了這點。霜原作為智人的國家,位處於黑暗大陸,卻以星雨為國教。
從碼頭出來,商隊一直在鋪滿白雪的路上緩緩前進。蓮鼓勵著商隊的兄弟,我也幫忙推動木頭車,在昏暗的道路上前行。這是一道多麼可惜的風景,本應是潔白無暇的雪,在這個世界變得暗淡無光。
雖然霜原大部分領土都不見天日,但在有星光的地方依然有針葉樹林和農地。農作物主要供給國內,而樹木則會製成木材以作交易。在沒有日照的地方就以產礦為主,出口到其他國家。我們這次出行,正是代表家鄉維達利國來進行交易。同時,維達利亦是霜原最大的貿易伙伴,雙方可說是唇齒相依。
「看到市集了!」
「呼…終於到了。」




「哥哥先休息一下吧,父親正在打點一切。」
距離城區還有一段距離,座落在碼頭附近的一個小市鎮。前來經商的人眾多,大部分人目的地都是首都雪牢。各家各戶的燈火照耀著整個小鎮,雖不及淡星之光芒,但也令人鼓起前進的勇氣。
 
「大家過來這邊集合!」父親把我們聚集在一起,似乎有要事宣佈。
「我們先在這裡的旅館休息,睡上一覺再出發。」
「離開了維達利就聽不到作息鐘,我們怎麼知道甚麼時候出發?」我馬上提出質疑。
作息鐘是維達利國民維持生活規律的工具。於城鎮中央有十座鐘樓,每天響鐘三次。民眾會依著「一響作,二響歇,三響息」來生活,這樣一個循環稱為一作息,一但離開了維達利,聽不到鐘聲,作息規律就會被打亂。
「等我睡醒了就會去叫醒你們,現在過來分配房間。」
就在我們處理著內務時,旅館內有一名男子靜靜地觀察著我們。在我轉過去的一瞬間,和他的目光對上了,但他沒有避開,只是點頭微笑,然後繼續以好奇的目光注視我們。
從外表所看,的確是一名文質彬彬,舉止有禮的公子。不過這裡畢竟是黑暗大陸,還是不要與他扯上關係比較好。我轉過身去,重新加入大家的討論,但是身後卻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先生的商隊是從維達利來的嗎?」
「嗯,對啊。」我顯得不耐煩,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在下突然上前搭話,自知唐突,如有失禮,還望見諒。」
「啊…不。」遇到別人這樣低聲下氣道歉,我也不好意思再無禮相待。
「其實在下亦是從維達利前來,能夠在異地遇到同鄉,令人倍感親切。」




這個市鎮遊人熙來攘往,絕不會只有我們一群維達利人,怎麼只對我們感興趣呢?還是不可以掉以輕心。
「先生所屬的商隊,是安基商隊吧?」說罷便望向了我們的旗幟。
「是啊,你認識我們商隊的人嗎?」
「不,安基商隊為維達利國四出交流經商,早已是聞名四海。家父亦曾受商隊關照,所以在下才能一眼認出。」
這名男子突然向我作躬,並道出他真正目的。
「在下希望能與商隊同行,還望先生答應。」
這樣危險的事情我當然不會私自下決定,但就這樣拒絕他亦太過份了。
「這件事我決定不了,我帶你去見我們的會長吧。」
「在下萬分感激,有勞先生。」
數步之遙,我把他帶到了父親面前,說明了他想跟隨我們一事。與此同時父親一直掃視著伊姆,相比起懷疑,更多是驚訝的神情。
「明白了,就讓你隨行吧。」
「這樣好嗎?我們還不了解他的身分…」蓮欲言又止,明顯對伊姆抱有懷疑。
在伊姆回到房間後,父親向我們解釋了原因。因為伊姆衣著光鮮、舉止有禮,而且衣服上有國徽的天平圖案,父親認為他有可能是王族,所以想借此巴結他。
 
郊外氣溫比起市鎮冷得多,我們舉著火把於黑暗中前進。在霜原,城鎮和城鎮之間全是渺無人煙的地方,若然沒有做好準備便會陳屍荒野,這大概是伊姆想跟隨商隊的原因吧。




「哥華。一路上拜託了。」
「不用這麼拘謹了,我們只是普通的商人而已。說起來你到霜原的目的是甚麼?有緊急事情要處理嗎?」
「不,我只是來旅遊。與其說喜歡霜原,不如說我喜歡黑暗世界。」
「有甚麼好啊,這荒無的…」
「我所追求的,是曼拿教。」伊姆打斷了我的說話。
原來如此,看來不要與這人扯上關係比較好。
「啊,原因我都知道了,先談到這吧,我要去幫忙了。」我向伊姆道別,回到商隊的前方幫忙。
真是愚昧無知,竟然說出如此幼稚的說話。曼拿教可以深究,但不可嚮往,即使是我也深明這個道理。
 
霜原首都雪牢,顧名思義,是一座被雪牢牢覆蓋著的城市。本應是白色的雪失去了光彩,只能反映出天空的暗紅色。高聳的城門上結著厚厚的冰,城下穿著厚毛大衣的人絡繹不絕。
「我們先回分會休息一下,添好厚衣再開始工作。」父親向我們下達命令。
「哥哥,要去見施天娜嗎?」
「正打算去找她。」
我們一行人穿梭在雪牢的大街小卷,在一個路口停了下來,我和蓮離開了隊伍,而伊姆亦跟了上來。我們走上了另一條分岔路,向著幽靜的民居走去,漸漸遠離市集的喧鬧。
不到一會便看到了一幢矮小的房子,紅磚砌成的房屋能在嚴寒的天氣帶來溫暖,屋外滿佈著霜槿花,在四周的燈火下分外美麗。
霜槿花是少有能在雪牢生存的植物之一,即使是民家的燈火也足夠讓它成長。霜槿花葉紅花白,所以有著「雪中血」之稱。生存於這片雪地上,淌血於這片雪地上,就是霜原人的寫照。但是栽種此花的難度亦十分高,能夠管有一片花圃,其主人必定有著過人的耐性和細心。
我走到屋前,輕輕敲門。
「施天娜,我是哥華,我們來看你了。」
屋內傳來急快的腳步聲,不久大門就打開了。
「哥華!」
站在我面前,就是這間屋的主人。身高比我矮一個頭,有著一把烏黑的長髮,雪白的肌膚,在泛黃的燈火下依然皎潔動人。身穿厚重的大衣,以略帶興奮的神情來迎接我。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很久了呢,今次也是來工作?」
「嗯,接下來一段時間就拜託了。」
「我也來了啊,娜。」
「蓮!好久不見了。後面這位是…」娜發現了跟著我們的伊姆。
「跟著我們旅遊的貴族公子,父親說他地位不凡所以讓他留下。」我用比較直接的方法解釋。
「真是坦白啊…在下伊姆,維達利人,現在是哥華先生旅途上的伙伴。」
施天娜以詫異的目光看著伊姆,與父親當時的神情如出一轍,相信細心敏銳的娜大概已經猜到他的背景了。
「先進去再說吧,這裡很冷哦。」我們跟隨施天娜進入屋內。
屋內的裝潢簡約,家具亦不多,一個人住的話還勉強足夠。
「椅子好像不夠呢…要不大家一起坐在地上吧。」施天娜略帶尷尬地說。
我找了個空位坐下來,地板的寒冷傳到了身體。
「搬到雪牢後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多人來探望我呢,招呼不周,還望見諒。」施天娜的話中帶著一絲寂寞。
生活於大城市,沐浴在淡星光芒之中,有著家人陪伴的我,難以想像痛失親人,孤單地活在黑暗之中是何等痛苦。更何況,她本應和我們一起在維達利過著無憂的生活,但是曼拿教卻奪去了她的幸福。
「稍為適應了這邊的生活嗎?」
「還沒有呢,只是看不到淡星這一點已經夠麻煩了。」
「這我也愛莫能助啊,有甚麼我可以幫忙的?有甚麼東西想要嗎?」
「不,你們已經幫了我很多了。不但替我找到了居住的地方,還讓我在商會工作,最重要是收拾了父親留下的爛攤子。」
拉恩與妻子逃到黑暗大陸時,變賣了大量商會的資產。在商會面臨破產之際,父親出資贖回那些資產,使數百名員工得以維持生計。
「想要甚麼即管說吧,就算是彩晶石哥哥也會弄到手的。」
「那麼我就要彩晶石吧。」娜附和著蓮的玩笑。
「那是不可能的,不要說不設實際的話了。」
「我知道你們都很擔心我,但我還能堅持下去的。」
眼前的施天娜,展露出堅強的意志,一如以往堅強的意志。在叔叔他們消失後,施天娜就一直希望到黑暗世界尋找他們。最後在父親幫助之下在雪牢定居,並不時到附近的曼拿教國家打聽消息,空閒時就到分會工作。
「勸喻的說話我已經說過很多了,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亦沒有辦法。」
「明明之前還一直被我照顧,如今哥華竟然關心起我來呢。」
「人都是被世界逼著成長,我又何嘗不想回到一起在暮城生活的那段時光呢。」
「幸福的日子總是一去不返…」
「說起來父親把曼拿遊記交了給哥華,你有在讀嗎?」
「很有趣的一本書呢。」
「你也幫忙勸勸哥哥吧,不要再讀這本書了。」
「不要緊的,哥華一定不會受影響的。」娜凝視著我,深邃的雙眼,藍色的瞳孔映照出我的身影。
「縱使其他人有能力改變一個時代,但是哥華卻有著可以改變整個世界的能力。」
這句說話我不是第一次聽到,究竟是甚麼原因令到她如此相信我呢?
「娜不要把哥哥捧得那麼高吧。」
娜沒有反駁,只是一笑置之,但是卻沒有絲毫動搖。
「接下來你有甚麼打算?」我問及她未來的動向。
「都是跟你們一起辦貨,待你們回去之後就休息一下,再到附近的國家打探消息。」
我們三人離開了施天娜的家,返回分會所在地。
「沒想到你是我的同志呢,哥華。」伊姆湊了過來對我說。「曼拿教的事,你不是很感興趣嗎?」
「我不是你的同志,我沒有打算要成為曼拿教徒。」我義正詞嚴否定了他的想法。
「我跟你說,曼拿教可以深究,但不可嚮往,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忠告了。」
「難道你研究曼拿遊記就是正確,我對曼拿教感興趣就是愚蠢嗎?你也未免太自負了,哥華。」
伊姆說完這番話後就再沒有開口,直至回到分會我們亦再沒交談。
 
休息過後,我和蓮便開始商會的工作。我們到了雪牢附近的礦場負責採購,這裡不但是雪牢近郊最大的礦場,同時亦是霜原最大的煤炭交易所,來自各地的礦商都會把煤炭運到這裡出售,因為這裡鄰近首都,所以能賣到一個好價錢。
 
我剛完成工作回到分會,伊姆就已經在那裡等我。
「哥華,有個地方想你跟我去。」
「很急嗎,我才剛回來啊。」
「不太遠的地方,我已經備好馬了。」
在上一次對話後不歡而散,現在卻堅持要我陪他出行,這個人的行為真令人摸不著頭腦。為了知道他的目的,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只好跟他走一趟。
「好吧,我先準備一下。」說罷我便到分會的倉庫整理行裝。
「又要出去了嗎?」在路上碰到了正在工作的娜。
「伊姆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一路小心啊,回來給我分享一下路上的所見所聞。」
穿過走廊,我回到了分會的正門,只見伊姆拖著兩匹馬在等我。
「哥華你會騎馬嗎?」
「別傻了,我生於行商世家,怎可能不會騎馬,我反而擔心你這位貴族公子不會。」
「那麼就好了。」伊姆二話不說騎上了馬向城門出發,而我亦不落下風追了上去。
離開雪牢之後世界變得更加昏暗,我們一直朝著黑暗大陸的中心前進。世界萬籟俱寂、一馬平川,路上沒有任何障礙,連馬匹的踏步聲也融入了雪地。伊姆在我前方飛快策騎,完全看不到一絲迷茫,而他那速度之快絕非普通人可及,即使我拼盡全力也只能勉強跟上。
 
「大概是在這邊了。」伊姆停了下來,開始下馬步行。
「你有受過騎術訓練吧?」看他的騎術,還是最頂級的訓練。
「貴族公子,總要受各式各樣的訓練。」
「這裡甚麼都沒有啊,積雪倒是有很多。」
「就在前面了。」
在漆黑的世界中好像佇立著一座建築物,我走近觀察,看來是一座亭,但是在這種杳無人煙的地方建亭確實罕見,相信是紀念亭之類的建築物。
「哥華,你相信星雨教就是正義嗎?」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嗎?不用來到這樣的地方說啊…」
漫無邊際的雪原,嘯嘯寒風不斷襲來。
「你先回答我吧。」伊姆催促著我。
「不,我沒有這樣想。沒有甚麼人是絕對正義的,大家都是為了在這個惡劣的世界生存下去而努力。智人如此,曼拿人和星雨人亦如此,只是曼拿人的行為最為惡劣而已。」
「可恨的不只是曼拿人,其他人也是,這個世界也是。」
「你又不是曼拿人,何必如此維護他們。」
「因為我知道的比你們多。」
伊姆點燃手上的火炬,整座亭子變得光亮起來。亭中有一塊石碑,上面清楚刻著「霜原大戰紀念」的大字。
「你知道霜原是怎樣成立的嗎?」伊姆問我。
「我曾聽說過霜原是一個新的國家,大概在數代之前建立,細節就不太清楚了。」
「就在距今六代之前,有聖王之稱的國王帶領智人於霜原起義,打敗了阿爾斯和法安高,建立起星雨教國家。」
阿爾斯和法安高是位於霜原南北的兩個國家,同樣是信奉曼拿教的智人國家。雖然性格有點幼稚,但是這位公子對歷史的了解卻不淺。
「就在這裡,這片稱為霜原的雪地上展開了一場大戰。最後由聖王獲勝,並以霜原作為這個新生國度的名字。可笑的是,他們打敗的是智人而不是曼拿人,以正義為名的戰爭,到頭來只是一場自相殘殺的鬧劇。」
「即使他們是智人,但同時也是曼拿教的信徒,放任他們坐大只會成為威脅,聖王先發制人亦無可厚非。」我反駁他的說話。
「這合理嗎?阿爾斯和法安高的百姓做錯了甚麼嗎?為甚麼他們要飽受流離失所、生死相隔之苦?為甚麼入侵別人的國家,卻贏得了聖王之名?」
「是他們選擇相信曼拿教,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你認為他們有選擇的餘地嗎?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我曾經認為他是一名幼稚的貴族公子,只是因為好奇心、神秘感才對曼拿教感興趣,直到現在我才發現,他對曼拿教的關心是出於同理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對於霜原的歷史認識不足,但是我也無意改變我對曼拿教的立場。」
「哥華,你是一個聰明人,同時也對曼拿教有深入研究,我希望能與你一起努力,將曼拿教的優點帶到維達利,這就是我的目的。」
「你是甚麼大人物嗎?竟想借此改變維達利?」
「我是甚麼人並不重要,最重要是當機會來臨時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我可以答應你,但前提是所做的事情對國家有幫助。」
 
「哥華!」
我一回到分會,就見到施天娜在接待處等我。伊姆向我們點頭示意,便徑自向房間走去。
「怎麼只有你一個,其他人呢?」
「息鐘已經響了,大家都去了休息。」
畢竟是深受維達利影響的國家,雪牢也存在著作息鐘。
「不用等我也行啊。」
「你答應了要跟我說路上見聞。」
「知道了,先到我房間吧。」
我把伊姆帶我到紀念碑的過程向娜講述一次,包括我們就著霜原成立的爭論。
「看來伊姆不是只懂遊山玩水的紈褲子弟,而是知書識禮、騎術出色、通曉歷史的貴族。」
「我也很感意外。」
「哥華…我大概猜到他的身分了…他應該…是…呼…哈…」
話才說到一半,娜就伏在桌子上睡著了。我輕輕把她抱到床上,替她蓋好棉被。不過這樣一來,我就沒有休息的地方了,算起來我也有很長時間沒有睡過覺了,不過我仍然沒有休息的打算。我打開帶來的行李,取出當中的星圖,穿上大衣,再次出發。
我提著油燈步出分會,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走著,四周一片寂靜。雪牢雖然是霜原的首都,可是治安卻令人擔憂。由於鄰近曼拿教的國家,所以經常發生搶劫、強暴、甚至命案,息鐘一響,就變得人心惶惶。作為智人,終歸是要休息的種族,但是曼拿人就會趁機作惡,使人夜不能寐。
 
我快步穿過大街,到了城內的一座山丘。我把手上的油燈熄掉,讓眼睛適應漆黑的世界,然後摸黑步上山頂。山頂的環境比地上更開揚,可說是雪牢最佳的觀星地點,每次來到雪牢我都必定到訪這裡,即使犧牲睡眠時間,也要等到燈火盡滅之時來觀星。
我打開星圖,把過去四次的觀察紀錄和星空作對照。
「位置又變了呢…這邊的星不見了。」
暗紅的天空傳來暗淡的暮光,我在這微弱的光線輔助下畫出今次的星圖。
上方的星群變化較大,跟上次的觀察完全不同,即使手握五次的觀察紀錄,仍然無法掌握其規律。要是能長駐在黑暗大陸就能紀錄更多數據,若然能深入到黑暗大陸中央就能看到更清楚的星象,但因為曼拿教的存在,這一切都只是空想。
「呼。」
我攤在滿佈積雪的山坡上,仰望著無盡的夜空。究竟萬物之間存在著甚麼法則?只要理清當中的規律就能改變這個可恨的世界嗎?一想到這些問題,強烈的無力感便油然而生,無論自己怎樣努力都是徒勞無功,於命運之下顯得微不足道。我沒有妄想拯救世界,我只希望所有人都能自由地活著,以自己的意志去活著,不需要強迫自己去愛人,也不需要強迫自己去恨人,這才是人應有的尊嚴,所以我才選擇了理學的道路,既非曼拿,亦非星雨。
雪地傳來冰冷的感覺,疲憊的身驅開始支持不住,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就在這裡休息一下吧…到作鐘響起為止。」
 
咚、咚、咚、咚、咚、咚、咚。
連續一百下的短鐘正響徹全城,這種急促的節奏用來喚醒熟睡中的市民最適合不過,我也被作鐘吵醒,緩緩睜開雙眼。
「好冷…」
竟然在雪地上睡了半個息段,現在回想起也真是危險,要是一直睡下去一定會凍死。
放眼過去,天色亦毫無改變。跟我離開商會時一樣,沒有變光亦沒有變暗,依舊是暗紅色的天空,令人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俯瞰山下,各家各戶點亮燈火,商店開始工作,道路變得人來人往。就像戲劇表演一樣,銅鑼一響,大家就會演著下一幕的戲。我再次點起油燈,向山下走去。
 
「哥華!你去了哪裡?我一醒來就不見你了。」跟之前一樣,我一踏進分會就看到娜在等我。
「去了登山而已。」
「息段去登山?你不知道息段外出很危險嗎?這邊治安不及維達利啊,不要讓人擔心好嗎?」
「我知道了…」看到娜如此擔心我,我亦不好再作辯解。
「過來內庭吧,吃過飯後就要回去了。」
「已經要回去了?」我一邊跟著娜走,一邊問道。
「你不知道甚麼時候回去嗎?少爺。」
「還沒夠呢…」
「嗯?」娜一臉不惑。
「下次見面不知要等到何時呢。」我把心底的想法直接說了出來,娜顯得有點寂寞,同時亦有點欣喜。
「一定很快會再見的,放心吧。」
「嗯。」
我們靜靜步往內庭,二人的心情不言而喻。
 
「大家準備出發,拿好行李就到門口集合。」
用過餐後,父親下達了回程的命令,宣告今次霜原之旅的完結,我背上背包,向大門走去。
「我送你們到碼頭吧。」懷著依依不捨的心情,娜追上來對我說。
「不用了,從雪牢到碼頭路遠難行,而且你獨自回程也太危險了。」
雖然我也同樣懷著依依不捨的心情,但是安全起見還是阻止她為好。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伊姆的身分。」
「說到一半你就睡著了。」
「雖然只是我的猜測,也不知是否可靠。」
「說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父親曾說過娜的觀察力是我們三人中最強的,所以才把分會交給她管理。
「那麼我就長話短說了。叔叔不是說伊姆和王族有關嗎?依我之見,伊姆就是維達利的大王子。」
據娜所說,大王子是個對曼拿教深感興趣的人,反對現在的中立政策,使國王及一眾大臣大傷腦筋。
「哥華,我希望你能把伊姆帶回正軌,讓他放棄曼拿教。」
「我知道了。」既然是如此重要的事情我也只好答應。
我別過娜,轉過身去,回到了分會的大門。
「再見了,一路順風。」身後傳來了送別的祝福。
 
幾乎沒睡的我,拖著疲累的身軀趕路,只希望能早一刻休息。
「快要到碼頭了,哥華你好像很累呢。」
「有點休息不足。」經過近來的波折,感覺我和伊姆的距離拉近了,畢竟大家都曾推心置腹地盡訴所想,不過對於他是王子這一事實,對我還是有一定的衝擊。
小鎮的燈光傳到我們的眼內,就在不久之前,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並遇到伊姆。
「大家加油!維達利的民眾在等待我們!」
父親鼓勵著商隊前進,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他焦急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畢竟安基商隊是完成了國家的任務,並帶回了豐厚的成果,希望盡早歸國也是理所當然。
而且安基商隊有著一個特別傳統,每當滿載而歸時都會於城外下船,然後徒步進城,讓市民一睹光彩,夾道歡迎,所以我們每次歸國都會感到萬分激昂。
 
辛苦過後,終於把所有貨品運到船上,商船也正式啟航。此刻我的心中盡是牽掛,思索著那片依舊神秘的星空,思考著那段霜原的歷史,思念著那位青梅竹馬的女孩。
放下隨身行李後我沒有休息,而是到甲板上細看風景。
「哥華。你不睡嗎?」伊姆過來向我搭話。
「不了,想再看看這片風景。」
「你還真有活力啊,蓮一上船就嚷著要休息了。」
「這段時間辛苦她了。」
「的確是辛苦她啊,相對而言你會不會太不負責任了?」
伊姆的話中不見責備,反而盡是憂慮。
「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
「你知道嗎?安基商隊已經陷入財困,若果情況沒有改善就會被國家接管。」
「不可能,我從來沒聽說過,父親把商隊管理得很好。」我想問他是從何得知這消息,但一想到他的身分就不用多問了。
「你的父親為了保住拉恩的商隊,一擲千金回購他的資產,同時又要養活更多員工,百上加斤。加上拉恩的名聲對安基商隊的聲譽亦帶來負面影響,令到營商的環境更困難。」
伊姆的說話有如當頭棒喝,難怪近來都是政府出資讓我們代為辦貨,原來商隊的衰落早已有跡可尋。
「不過放心吧,即使被國家接管也沒有問題的,國王一定會讓安基商隊繼續為國效力的。」
即使聽畢伊姆的說話,我依舊是毫無反應。
「對不起,我只是認為作為安基商隊的公子,你有必要知道這件事。」
自此之後,我們就一言不發地看著風景,時光一直在流逝,伊姆亦一直在船頭伴著我。
「你看到了嗎?前面那首船的船桅。」直到海平面冒出一艘船,我打破了沉默。
「你相信這個世界是圓的嗎?」我面向伊姆,尋求他的答案。
「是嗎?」
「嗯,這個世界是球形的。剛才不是看到那桅杆的頂部嗎,現在再看看吧。」
現在不只是桅杆,整艘船都已經浮現在眼前了。
「就是因為世界是球形,所以先看到的是桅杆。若果世界是平面,那麼我們先看到的將會是船頭。」我就此加以補充。
「好像也有道理呢,這是你的發現?」
「不,在前幾代已經有理學家發現了,他們甚至能計算出世界的大小,只是沒有受到關注而已。現在我正以此為線索,尋找這個世界被分為光暗兩面的原因。」
「看來有必要向大學引薦你呢,相信你能帶給他們很大的衝擊。」
「剛才不是說了商隊的事嗎?我自知沒有經商的才能,即使我干涉商隊的運作亦毫無幫助,就算商隊陷入財困,我甚麼都做不了。而且我亦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知道這是十分任性,但我相信總有一天能用自己的方法去重振安基家族的聲威。」
「的確很任性呢,任由父親建立的事業衰落,自己卻置身事外。」
「我也無能為力,而且作為子女也並非一定要走回父親的舊路。」
「你還真說得輕鬆,世間上還有很多人被父母所束縛著,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前行。」
他的反駁令我想起了娜的說話。聞名天下的國王,不守傳統的王儲,管教嚴厲的父親,渴望自立的兒子,伊姆的一字一句,正正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風景也看夠了,回去休息吧。」
伊姆沒有等我回應,就匆匆結束話題,既然他不想提及我亦無謂追問。
 
我們在城郊的一個碼頭泊岸,開始步行進城。
船艙的環境比分會及旅館惡劣得多,沒有柔軟的床舖,船身亦經常搖晃,雖然睡了一覺後精神了不少,但是身體的各個部位都在隱隱作痛,大概是在睡夢中撞到,一想到那一無所獲的觀星之行,便開始後悔沒有在雪牢好好休息。
天色比起上船時明亮了不少,證明我們離維達利愈來愈近,積雪減少,氣溫回暖,天氣變得舒適,一路上的樹木亦愈見茂密,有如置身火海一樣。
「還是回到維達利的感覺舒服啊。」蓮伸了一個懶腰,深深呼吸著祖國的空氣。
「還不習慣出遠門嗎?」雖然類似的遠行已經經歷過六七次,但每次都看到蓮十分吃力。
「沒問題,很快會習慣的,畢竟我們是行商世家,遠行乃無可避免的事。」
「要是身體支持不住留在商會休息也可以啊,父親一定會同意的。」
「我們將來要幫助父親打理商會,凡事不得不親力親為。要是你努力一些我們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哥華,前面好像有甚麼事。」就在我和蓮言談正歡之際,前方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我和伊姆走到了商隊前方,那裡是一條有著十多戶人家的小村落,有不少民眾聚集在其中一戶的家門,我們亦鑽進人群之中駐足觀看。
「又是曼拿人的惡行嗎…」
「真過份,連孩子也不放過…」
「看來那丈夫終此一生都會淪為曼拿人的食物。」
我們靜聽旁邊的居民在談論此事,並得知當中的來龍去脈。
 
依照村民的說法,大概在息段的時候,曼拿人闖進了這一家。把丈夫綁了起來,殺了他的兒子,然後再強暴他的夫人。
「竟然做出如此殘忍的行為,實在是罪無可恕。」
伊姆對此表現得十分忿恨,與之前擁護曼拿教的態度截然不同,看來他亦是一個明辨是非的人,也令我感到安心。
「而且他們沒有殺死那位丈夫,反而讓他背負著仇恨和痛苦活下去。」
「以負面情緒為糧食…你相信那個傳說?」
「不,我不相信。但是他們的行為提升了傳聞的可信性,不過還需要更多的證據才能查明是否屬實。」
我們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商隊,其他成員紛紛上前向我們了解狀況,但是伊姆卻一言不發,我只好獨自向眾人說明實情,大家聽到此事都顯得心情沉重。
「這是曼拿人常用的犯罪手法,在城郊的地方已經見怪不怪了。我相信城衛必定會將犯人繩之於法,正義一定會得到彰顯,大家收拾好心情繼續上路吧。」
面對如此狀況,只有父親站出來安慰大家,我們亦依著父親的指令前行,當中卻有一個人,依然久久不釋懷。
「伊姆,你還很在意剛才的事嗎?」
「即使捉到他們,那又如何?只是把犯人關在牢裡,還供他們吃喝住宿,就像用國家的金錢去養活他們一樣。」
維達利沒有死刑,即使干犯了任何罪行都只是監禁了事,而且獄中環境甚至比黑暗世界更好,造成不少曼拿人來到維達利犯案。由於城區的守衛森嚴,於是他們就會挑選城郊的村莊下手。
「國王表面上奉行中立政策,但實際上卻向星雨靠攏,以寬大、包容的手法處理罪犯。若然採用曼拿教的教義,以直報怨、以牙還牙,定必能震懾他們,。」
「沒想到你對治國有著獨特的見解。」
「只是難登大雅之堂的東西,即使說出來也只會被認為是幼稚,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說罷伊姆便繼續前行。
 
我遙望著城門上「暮城」二字,切實地感到歸國的安心。「暮城」是維達利西面的都城,亦是皇宮的所在地。而一海之隔,靠近光之大陸的都城則為「昭城」,兩城之間的海峽則稱作維達利海峽。我們沿著大路慢慢走近,旁邊只有零星市民在湊熱鬧,規模之小完全稱不上是夾道歡迎,令人體會到商隊沒落這一事實。面前是一高一矮的雙重城牆,鎮守著聞名天下的智慧之都,城牆上不時有士兵在巡邏、眺望,確保沒有可疑人物進城。雖然城門守備深嚴,但是維達利一直奉行開放政策,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及經商,士兵亦甚少會截查,更何況我們是有名的商隊。開放政策帶來了維達利的繁榮,同時亦帶來安全問題,不過暮城的治安依然比霜原好得多。
進入城內,屹立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座高塔,裝在塔上的就是維持我們生活規律的作息鐘。這種塔名為作息塔,在城內一共有十座,整齊地座落在暮城的中軸線,確保所有市民都能聽到鐘聲。作息塔亦是一個劃分區域的地標,它把暮城分成了二十個區域,每一個區域都有它特別的名字。不過一般市民都是以「北一」、「南四」來表達這些區域,例如北一至北二就是皇宮的所在地。
「哥華,我到了。」伊姆停了下來,而我們的所在地正是一、二號塔之間。
不知道王子是忘了演戲,還是已經放棄了演戲,看來他已經不打算掩飾了。
「這次旅程我很開心,很高興能認識到你這位朋友。」
「我也是。」雖然只是短短的一趟旅程,但也令我獲益良多。
「會長也是,一路以來勞煩了。」
「萍水相逢,舉手之勞而已。」
「哥華,下一個作段,你來塔五下等我吧,有個地方想帶你去。」
「這麼急?不休息一下嗎?」
「有點急事。」
「那好吧。」既然情況緊急我亦不好拒絕。
「那我先行告辭了。」說罷他就向皇宮的方向走去。
 
城的南面是民宅區域,特別是南一至南五。道路阡陌交通、井然有序,大大小小的街坊座落其中,每個街坊內都住著數十戶人家。我們的總會就在南八區,十分靠近碼頭的地方。雖然我們從正門進來,但是正門附近的地區卻不是最繁榮的區域,莊嚴的皇宮、寂靜的民居,反而更像暮城的後花園。相反經濟及工業重心都在靠近海峽的後半部分,便於與昭城經貿及交流。
「哥華、蓮,你們先回家休息吧,我們會把貨物運回總會。」當走到塔五的時候,父親讓我和蓮先行休息。
「我還沒有累呢,不把貨物送回總會怎能算完成任務。」
「不要拘泥於此,你不是還要跟伊姆見面嗎?而且蓮也支持不住了,你替我送她回去吧。」
我望向身後,發現蓮抱著貨物睡著了,看來她已經筋疲力盡。
 
我背起睡著的蓮,向安基大宅出發。幸好大宅距離作息塔不是太遠,使我不至於背著蓮走太遠的路。在我穿梭於大街小巷的同時,整個城市響起了一長一短的鐘聲,代表著作段的完結,歇段的到來,看來父親未能在作段時把貨物送回商會。雖說歇段是開始結束工作的時段,但也不是完全禁止工作,亦有不少販賣小食雜物等攤檔開業,只是整個城市變成了休閒的氣氛。但是連續的鐘聲卻沒有喚醒我背上的人,蓮依舊在熟睡之中。
 
經過悠長的旅程後我們終於回到家中,我把蓮送到她的房間,替她換過衣服並稍作梳洗。其間她毫無要醒來的跡象,要不是她的呼吸正常我還真以為她死了。而我亦略作梳洗便回到房間休息。我躺到床上,橙黃色的星光從窗外透了進來,四周一片寂靜,市集的吵鬧沒有傳到這邊。我閉起雙眼,就此入睡,等待作鐘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