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塵封的記憶》

朘神迷迷糊糊的張開雙眼,有好幾分鐘,完全回想不了昏睡前發生過的事。他肩膀上的傷口痛得要死,伸手檢查一下,原來已經被五花大縛包扎好了。污血透過蹦帶滲透出來,把床鋪都弄得血跡斑斑。

他靠著牆邊,慢慢坐直身子。這是個陌生的睡房,竹片製的百葉窗透進了外邊耀眼的日光,把飄浮在半空中的塵埃,影照得無所頓形。世界寧靜得過份,連動一下小趾頭,那被窩的磨擦聲也聽得份外清晰。

脧神慢慢適應了這微弱的光線,慢慢打量著這個地方。房間的家具古舊得帶點八九十年代的味道,鐵皮書桌銹蝕了大半,上面舖滿一層厚厚的灰塵。一切彷彿凝在時間的夾縫,偷偷穿越到這不相干的時代。

韓妹倚在床邊地上,累得睡著了。她眼珠轉個不停,眼皮顫動,可能在發某個叫人驚怕的惡夢。





「韓妹,妳沒事吧?」朘神輕撫著韓妹的臉,溫柔的把她吵醒。

「嗯...你醒了嗎...?」韓妹擦了擦眼睛,立刻扶著朘神上身,想他再睡下來,「別急於起床,先躺一下。傷口我已經消毒了,也縫好針,不過沒這麼快止血。你要儘量睡下來休息。」

「謝謝妳...」

「這到底甚麼回事?誰人開槍射你?」

「特首啊,澳門特首。」





「別亂說!」

「真的...」

韓妹捧起一瓶鐵皮熱水壼中,預備好一杯窩心的暖水。「你幹嗎賭錢賭到不懂節制?那班大耳癃打電話給我時,差點把我嚇死了。」

「賭錢?我哪有去過賭錢?」朘神思路一轉,大概猜到發生了甚麼事,「有人說我賭錢輸光了,被抓了起來,所以致電給妳要過來救我嗎?」

「對啊。」韓妹打了一個哆嗦,「我一離開碼頭,就被人抓走了,差點把我嚇得尿了出來。」





朘神輕掃她的長髮,「他們沒對妳怎樣吧?」

「有啊!」韓妹看著朘神瞪大雙眼,神態緊張得可笑,「有人把我團團縛住,又封住我的口,我還以為死定了。」

「呃...那算是沒對妳怎樣了。」朘神呼一口氣。

韓妹外表雖然柔弱,卻比很多男生堅強,「然後我好像被上送上了一艘船上面了。那兒迷迷糊糊的,沒看清楚那是甚麼人。」

「沒相干,總之妳現在安全,就好了。」

房間的木門被打開,黑仔和肥牛聽到他們的交談聲,知道朘神醒來了。二人關心幾句,面上卻掛著一張苦瓜臉。

朘神正想坐起來,卻被韓妹按住,只好乖乖地躺下來,「我們現在在那裡?我睡著了多久?」

「老兄,你昏迷了一天有多,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下午四時。」肥牛道,「我們現在在藏馬的家。」





「藏馬呢?」

「他在另一間房間玩自閉,已經一整天沒說過話了。」黑仔露出一副異樣的表情,「你醒過來就好了,我們快點逃走。這一天發生了很多事...你和藏馬的處境非常不安全。」

朘神苦笑一下,他的處境早就很不安全了,「在我昏迷的時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你昏迷不久以後,藏馬他單人匹馬走進崔家大宅....當然啊,我是有從旁協助了一點點啦。」肥牛坐在床尾解釋道,「他要脅崔龍放走人質,否則就用炸彈自殺,並一併把呂曉晨殺死。崔龍最後就範,安安全全的交還了韓妹。」

「嗯...圍魏救趙嗎。不錯啊。」

「別開心得太早。那晚天光以後,美祿跟我通報。崔龍去了警局自首,還沒坐暖座椅,就被保釋外出。」黑仔續道,「他昨天上午,立刻就和呂曉晨低調地簽好結婚證書。」

朘神聽到他們結婚簽字的消息,反倒沒甚麼大反應。





黑仔走出房間,拿著一份報紙回來,「然後...你自己看吧。」

肥牛拉高百頁窗,讓陽光照亮整個房間。朘神撐起身子,靠著床背,眼睛瞪得老大,看著今早日報的頭條新聞:

「黑幫仇殺 濠江變天
崔呂兩大家族元首 婚禮後遭汽車炸彈襲擊身亡」

朘神萬料不到,竟然有人敢打兩老主意,「呂老先生...和崔老先生都死了?誰幹的?」

「崔龍。」房門外響起藏馬的聲音,「他要嫁禍給我們啊,現在黑白兩道的人都盯著我們的人頭了。」

朘神倒後靠著枕頭,望著天花板腦袋空轉,「虎毒不吃兒...崔龍竟然...殺了自己的爸爸?他這人確是心狠手辣得過了火。」

「他盯著這權力和家產好久了。相比起他的名和利,親情算甚麼?」藏馬冷笑一聲。





「肥豬特首一開始就要崔老先生的遺囑,好可能早就有此一著了。」黑仔道,「現在根據藏馬偽造的遺囑安排,崔龍將會繼承崔家所有業權、呂曉晨也接手她爺爺的財產,他兩公婆一夜間,就接收了整個非法事業王國了。更有甚者,兩路黑幫的人現在同仇敵愾,矛頭針對著朘神和藏馬你們兩個。藏馬之前的炸彈恐嚇,現在就像一個有力的佐證,叫黑道中人都認為兩老是死於你們手中的。」

藏馬雙手抱胸,陰陰沉沉地盯著地板。

「其實那個呂曉晨,其實會不會是個貪財之輩,跟崔龍根本是一丘之貉?」肥牛逕自推測著,懶理藏馬的怪責的目光。「好明顯啊,現在她坐享其成啊,老公接手了老爺所有的東西,連丁點也不用分給兩個叔仔。」

藏馬替她辨護,「你要是知道曉晨的為人,就知這件事不可能。」

「我明白我明白...但,她已經十幾年沒見過你,人會變月會圓啊。你總不能排除她好可能移情別戀啦。」肥牛據理力爭,「你又沒甚麼證據,可以肯定她只會對老哥你痴心一片。」

藏馬沒心情跟肥牛爭辯,反正口舌之爭,勝了又如何。而且他心裡某個理智的聲音,也在告訴自己,肥牛對曉晨的指控不無道理。

「藏馬...我們都坐在一條船,還差點死在一塊兒。可是我們對你的過去,卻一無所知。」朘神氣若浮絲,卻堅定無比的說,「是時候告訴我們,十七八年前發生過甚麼事了。」

藏馬盯著自己的腳尖,眼眶又再紅起來,苦笑一下。





「那一年年頭,是一個特別寒冷的春天。我犯了一件...我一生一世也不會原諒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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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前。

澳門,紅街巿。

天色還未黑透,泛起了淺紫蘿蘭般的溫柔色彩。街巿外路旁一檔小小的熟食檔,正忙於預備熱滾滾的湯窩,好應付下班的人潮。那個年代,客人都是住在附近的街坊街里。沒有催人疲於奔命的節奏,人們過著的,是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今晚這小店,卻遇上兩個生面孔的一男一女學生。他們青澀的挽著手過來,不時回望背後,似是背著父母偷偷出來見面的小戀人。

「來,先吃下這碗魚湯粉。」藏馬拿來了他們的晚餐,捧到坐在路邊攤檔摺椅上的曉晨,「妳今晚要幾時回家。」

「我騙爺爺說我會留在學校做功課,然後和同學吃完晚飯才回去,所以可以晚一點。」曉晨仍穿著一套整齊的校服,「沒關係啦,又不會有甚麼危險。爺爺才是全澳門最危險那個人。」

藏馬放下肩上的畫袋,小心翼翼不被污水沾到,「他可能知道有我存在呢。他這麼多耳目,不知道自己孫女兒拍拖才怪。」

「知道就知道了,爺爺對我很慈祥,只有對著手下時,才會瞪出一副惡相。所以,我猜他也不會對你怎樣樣...除非...有人對我毛手毛腳囉。」曉晨靠過去藏馬手臂,嚇得他閃開一步。

二人天南地北,訴說著些無關痛癢的生活瑣碎事。他們因為一個聯校藝術節而認識,每天一放學,就會躲到自修室碰面。

其實藏馬自知不是讀書的料子,每次去到自修室,都只會帶著一排顏色筆在畫畫,一邊陪著曉晨溫習功課。曉晨的爺爺是黑道中人,平常都沒有人夠膽接近曉晨,所以藏馬就成了她身邊,唯一可以傾訴心事的朋友。

藏馬拿出一封米黃色信封,「妳猜這是甚麼?」

「怎會知道。」

「入學通知書。倫敦美術學院取錄了我,還有獎學金!」藏馬微微一笑,「我已經通知姐姐。今年夏天以後,我就要過去英國讀書咯。」

「恭喜你!」曉晨也笑笑說。

「對啊,我去到那裡之後,你不可以背著我交上第二個男生。」藏馬握著曉晨的手,「妳要等我學成回來啊。」

曉晨打情罵俏般反了個白眼,一張笑臉卻甜得很,「好吧,大畫家。等一輩子我也等,滿意了沒有?」

「嘩,妳這句Over了,很老土呢!」藏馬吃吃傻笑。他收好學校的信,開始幻想未來他們二人世界的生活,「我明天不可以陪妳了。我要到醫院見醫生,他說我驗眼的報告出了,需要我和姐姐上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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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鏡湖醫院。

「馬先生嗎。」醫生望著比他還要高的藏馬,慢慢將報告翻來覆去,「我們的檢驗報告出了,你眼睛近來的不適,好可能是一類後天的神經細胞的病變引起。你兩隻眼睛表現了不同情度的紅色色弱,而且情況慢慢惡化...」

「你...你是說我有色盲嗎?」藏馬不斷搖頭,「這不可能是真的!沒問題啊,我看到紅色啊!」

醫生托好眼鏡,「這只是目前的狀況,你的紅色視錐細胞有問題,會慢慢退化下去。現階段我們很難預計退化的速度。」

藏馬的姐姐坐在旁邊,溫柔的按住弟弟的肩膀。她比藏馬大上九歲,已經出來社會做事幾年,是藏馬唯一的親人。

「不過你放心,馬先生。色弱一般來說,不會令患者出現其他併發症,更加不會有生命危險。患病者只是在生活上有少許的不方便,習慣過來以後,可以跟正常人毫無分別。」醫生一副事不關己的聲音解說,「唯一的影響,就是不可以從事例如飛機師、消防員等部份職業罷了。」

藏馬眼睛瞪得老大,雙拳緊繃得發抖。醫生說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

藏馬姐姐抱著一線生機,「有藥物或者手術可是醫得好這個病嗎?」

「手術是沒可能了...這不是外科可以處理的情況,」醫生背誦著,「倒是有些藥物可以減慢病情,不過這類新藥產量不多,而且未過專利權保護,價格可以很驚人。」

醫生拿出藥物的資料,把價單放到藏馬面前。他們二人心砍一沉,「這是...一個療程的價錢嗎?」

「這是一瓶藥的價錢,」醫生蓋好報告,一副送客的模樣,「一瓶藥大概食兩個星期吧。這藥須要一直服用,萬一停藥的話,病情就會重新惡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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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期後。

藏馬在床上撐了一晚,直至天光也不敢睡去。木門打開的嘰嘰聲,把他一下子弄得清醒百倍。他偷偷睜開半隻眼睛,從門縫看到姐姐聶手聶腳的回家。

她把小手袋放在餐桌上,解開馬尾,走進洗手間關。這已經是她半個月以來,第五次無緣無故失踪了大半晚。

藏馬確定姐姐進去以後,才敢放輕腳步,慢動作的坐起來。姐姐近來為了自己的眼疾醫藥費四出奔波,親朋戚友卻沒有多少人願意出手相助。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姐姐昨天就捧了兩瓶特效藥回來,叫藏馬起了疑心。

藏馬在澳門長大,怎會不知道這地方龍蛇混雜。要掙快錢,賭場夜店,對應徵者永遠來者不拒。藏馬沒跟蹤姐姐的勇氣,萬一她為了掙快錢而上夜店,藏馬自己會內疚得無地自容。

他走到姐姐的手袋前,打開拉鍊。她銀包塞得圓鼓鼓的,撐滿了十幾張五百元大鈔。銀包下面,是一小包透明膠袋,裡面裝的是一條條火柴大小、淡黃色水晶似的東西。

姐姐似乎聽到藏馬的聲音,沒多久就打開門,跟藏馬打個照面,露出錯愕的神色。

藏馬舉起那小包結晶,「姐姐,這是...這是甚麼?」

「...沒甚麼。」姐姐錯開話題,「呃,那個...一楠,我吵醒你嗎?」

「妳答我!這。是。甚。麽?」

「你...還是不要管吧?」

「你在吸毒!?」藏馬瞪大眼睛,「姐姐妳瘋了嗎?這東西會害死人的。」

「我沒吸...我...只是在幫人帶貨...」姐姐逃避藏馬的責備目光,「別擔心我,很安全的。我賺夠你的藥費,就會洗手不幹了。」

「妳這樣掙回來的錢,我才不會要!」藏馬把毒品握在手心,氣憤得想把那東西捏個稀巴爛。他興沖沖的跑到姐姐身後,一手把塑膠袋丟到馬桶內!姐姐來不及反應,還沒跪下來執起那包毒品,藏馬已經按下水制,把一切統統沖走!

「你幹甚麼!!!」姐姐咆哮起來,無意識地搖頭,「糟了...糟了...」

「有甚麼好糟糕的,大不了沒錢醫病罷了。」藏馬硬頸地爭辯,「要用這些臭錢,我寧願盲掉算了!」

姐姐仍然跪在地上,神情慌亂,「這...這是黑社會頭子的貨啊,這下死定了,不是陪錢就可以了事啊...」

「甚麼黑社會?」

「他...他叫崔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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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晚上,酒樓包箱。

呂老先生坐在圓枱一邊,他背後牆壁上的金漆龍鳳裝飾,就像一座土皇帝的龍椅一樣。桌上山珍海味一應俱全,他卻沒有嘗過半分。

一個年輕人,單人匹馬坐在圓枱的對面。

「小子,你竟然夠膽主動來找我。」呂老先生氣定神閒的呷啖清茶。他濃眉大眼,聲如洪鐘,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

藏馬深呼吸一口氣,「我和曉晨一起幾個月了,這麼晚才來拜候爺爺你,是我不識禮貌。」

「我只有這個孫女兒,年紀還小。世途險惡,你也知我不贊成她這麼早就拍拖。」呂老先生直視藏馬,就像會看穿他的心底,「你來找我,我想不是只為了打聲招呼吧?」

「就讓我開門見山。我姐姐有點麻煩,得罪了崔家的人。我們急需一筆錢來救她。」藏馬反瞪過去。他有鼓很天性的直覺,在呂老先生面前只要眼神有任何閃縮,他就死定了。

呂老先生上下打量這個不卑不亢的年輕人,不似是為單了錢銀,才靠近孫女兒的無恥之徒。他拿起筷子,指向藏馬眉心,藏馬卻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那崔家小子為甚麼要留難你?」

「我眼睛有病,姐姐為了掙快錢找醫藥費,所以替崔家運冰毒。卻給因為我意氣用事,毁了那批貨。」藏馬眼睛瞪得快要發酸,「崔家開出一個天價,要我們賠償,但我們兩姐弟已經山窮水盡了。今晚就是最後限期,我走投無路,唯有冒昧過來求您。」

呂老先生點點頭,好一會兒沒發聲。

他忽地站起來,走向站在包箱門口的手下,悄聲吩咐幾句。十數分鐘後,那個手下拿著個滿滿的大皮袋回來,上面印著一組奇怪的字母和數字。

「你拿著這筆錢,醫好你的眼睛,以後別再招惹崔龍。」呂老先生一推,把那袋現金放在藏馬面前,「條件是,從今以後,我要你在曉晨面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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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馬忐忑不安,捧著一大袋現鈔,急不及待跑回家。他還來不及去想,怎樣編個大話,好叫曉晨忘記自己。

他一口氣跑上五層樓梯,站在自己的家門前,有種不詳的預感...他家的大門沒有關好,裡面隱約傳來姐姐的哭喊聲。

藏馬懼怕得雙腿發抖,慢慢的推開門。眼前這幅的情景,叫他不懂反應。姐姐光著屁股,內褲被拉到小腿,上身趴在餐桌上。她兩條腿被封箱膠紙團團縛在枱腳上,動彈不得。姐姐頭髮亂被,給淚水沾濕得像個瘋婦,連連抽泣。

三個廿來三十歲的男人,正坐在旁邊的椅子,等待藏馬回來。

「走...一楠...走...」姐姐的哭聲變了樣,已經撕啞得聽不清她在說甚麼。

「你們...你們是誰?」

「啊,你就是她那乖弟弟嗎?」其中一個高瘦的男人站起來,「我就是崔龍。你姐姐丟了我的貨,又賠不出錢,那唯有來我們夜總會,錢債肉償。我們三兄弟只是幫她先開苞,這當作是求職面試吧!」

他身後兩個壯漢,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姐姐把臉別過去,不想給親弟弟看見自己這個樣子。

「錢...錢...我帶來了,放走她!」藏馬咆哮道。他一面向橫慢慢移過去廚房門口,一轉個身,拿起一抦菜刀自衛。

「哈哈...收起那抦菜刀吧,小朋友。」崔龍看著藏馬手上的刀,還沒有四五吋長,拿來切生果也嫌小,「你放下那袋錢,我們便不拖不欠。」

不拖不欠?這是那門子的不拖不欠?藏馬一想道,就是自己的衝動害了姐姐,禁不住就後悔莫及。

「放了姐姐。」藏馬把那大皮袋放在地上。

一個大塊頭青年,幫忙解開姐姐腿上的膠紙。她衣衫襤褸,瑟縮成一團坐在地上。另一個突眼大漢走過來,搶過藏馬手上的皮袋。望著皮袋內的一疊一疊的現鈔,崔龍咀角掛著那陣笑容,卻慢慢暗淡下來,雙眼露出半點凶光。

「這...不是普通鈔票...」崔龍撿起一把銀紙,細心打量,「這是呂家所印的偽鈔!」

那兩個壯漢也萬料不到,「甚麼?」

「我不會分辨真偽鈔,但卻認得這個裝偽鈔的皮袋。呂老頭試過叫老爸合作,一起散了這批假貨。皮袋上那組數字,就是偽鈔的編號!」崔龍大叫,「阿虎阿豹,這傢伙...想騙我們啊!」

糟糕...他給呂老先生擺了一道,插贜嫁禍。這才是他計劃,真正叫藏馬永遠在曉晨面前消失!

「這袋鈔票我要了!反正沒有人知道這是假貨...」崔龍笑得幾近瘋狂,「可是你們欠我那筆錢,還沒有賠我啊!阿虎,給我抓住這女人,帶她回夜總會。我就不信她再被人多輪姦幾晚,還夠膽反抗!小子,聽說你眼睛有毛病,就讓我成全你,挖掉雙眼作個小懲大戒!」

姐姐衝過崔龍腳邊,跪下向他連連求饒。卻立刻被他們撥開,三個人輪流拳打腳踢...

「呀!!!」藏馬再也忍耐不住,舉刀劈向崔龍。崔龍情急之下,唯有用手肘擋住。那柄菜刀實在是太輕了,刀鋒砍到肘骨,就卡在上面。崔龍痛苦的大叫一聲,倒在地上。

姐姐這時候一聲尖叫,爬到崔龍身邊,檢起菜刀,指向崔龍咽喉,「一楠!別理我,走!」

藏馬害怕得腦袋空白一片,甚麼也想不到了,只懂依照姐姐的吩咐,掉頭從大門衝出去,半跑半跳的儘最快速度離開...他要找部電話,然後找警察求救。只要警察來得及的話,他們說不定可以拉走這幫壞人,救走姐姐...

姐姐為了自己,已經付出太多了!怎麼可以讓她再受皮肉之苦。他還要跟曉晨說清楚,她爺爺作的好事!還有那個崔龍和那兩個弟弟,有仇不報,藏馬以後怎樣還有顏面做人!

他一口氣從樓梯跑下去,他腹側酸得要死,呼吸趕不過來,只要跑得到街上,他就安全了!

藏馬打開地下鐵閘,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他得救了!他回頭一望,背後的唐樓樓梯竟然還沒有追兵趕上來...

嘭!

一團黑影由上而下,跌落到藏馬跟前。有人從露台,被丟了下來...這...是藏馬姐姐...

那份緊張感,一下子消失了。所有渲鬧,已經變得毫無意義。藏馬聽得到自己急速的呼吸,還有心臟那呯呯的悶敲聲。他膝蓋一軟,整個人跌坐在馬路上。

他靜靜的呆在這條寂靜的街頭,望著馬路上面姐姐的身體。她躺在血泊當中,擴張的瞳孔失去焦點,咀巴就像上了水的金魚一開一合,不斷重複著...

「弟弟...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