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降頭,中降者要「出軌」先可以保命: >SOUNDTRACK 12
回溯上年除夕夜,我和阿草沒有特別見面。我沒記起原因,大概是阿草這種早睡早起的人甚少會在晚上出去玩,除夕倒數這種活動更是不用多想。
所以當家豪說想要一起倒數的時候,我很快就答應。
誰知,今年阿草竟然主動邀約我。
「你……沒空嗎?」他見我面有難色,不禁問道。
他很清楚知道我除了他以外根本沒有朋友,父母也多年沒回來跟我過節。可悲的是身邊連一個可以被我利用的人都沒有。
我花了一整個晚上去想如何把這件事包裝得漂亮,婉轉告訴陳家豪那天不能晦面。
思前想後,一切尷尬和抱歉都是無可避免。只是當我在咖啡廳如實告知的時候,他的反應出奇地平靜。點頭,呷口熱巧克力,然後繼續寫作業。
「你不生氣嗎?」我按住他的功課,不讓他繼續寫。
「不會,」他換一手壓在我的頭上,故意撥亂留海:「我們說好,每個大節日都會在前一天慶祝嘛。」
他一邊說,一邊專心把算式寫完。
「一整天都在學習,你會很累嗎?」
「不會的,」他吃著咖啡廳過甜的蛋糕,說話含糊:「上學是告訴父母我有在學習,在補習班是我自己在溫習,到自修室是督促你溫習。」
打從認識陳家豪開始,我就知道他沒打算在香港升讀大學。
以他的成績,要入讀本地的大學不難。只是他說自己從小就渴望離家,去些不熟悉的地方體驗一下。
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就談過這個問題,不過他說傳統的父親還是有點猶豫,覺得孩子不看管就會學壞。所以留學的事從很久之前就一直擱置,也不知道會否成事。畢竟未來太多未知之數,我們能偷來相處的時間就不多,只顧眼前而沒空去想太遠。
在街上撓著他的時候,走到有鏡子的地方我總是喜歡停下來。
他會關切地問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來。
我會說,我只是喜歡看我們在一起的樣子。
他成績好,受歡迎,從來不缺朋友;而我是在課室被放逐的一個,不懂與人相處,在班上一直是透明人。
多得如此優秀的他喜歡我,才讓我覺得自己其實沒那麼差。
十二月三十日雖然不是除夕正日,街上的食肆早已大排長龍。沒有耐性的我不喜歡等待,以致我們遊走半天也沒找到坐下的地方。
繞過了旺角球場,很自然會聯想起我們在這裏聊至深夜的一天。
那時他還跟多多在一起,讓我來陪他買禮物,促成了我們第一次單獨外出。在這裏我們聊了好久,由他舊校談到家裏,我也由自己六歲談到了十六歲。
說不定,我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可是為了隱瞞阿草,我撒謊了。謊言令這天的約會不復存在,即使我們在這天互生情愫,隨著降頭的魔力他對我的感覺打回原形,唯有我記得一清二楚。
儘管我和陳家豪現在正式交往,亦只有我會記得這幀片段。但凡是有他在內的回憶,每一秒我都不想再失去。
把心一橫,我把他拉到買街邊小食的地方。
我記得當天我們吃過的每一樣零食,也記住了每家一同走過的店舖。把所有吃的買好後,我把他帶到球場觀眾席的最後一排,坐上一年前的同一個位置。
「就像那時一樣。」憶起在課室作鄰而坐的日子,他顯然很快樂。
當時他也說了同樣的話,也露出了同一個笑容。我頓時感覺心裏一個缺口被彌補了。即使我早已全盤經歷過,但是有他在場的時刻都同樣可貴。
想那日 初次約會 心驚手震膽顫
忙裡泄露 各種的醜態像喪屍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也去買點吃的回來。」
畢竟今天不是當天,即使我如何努力複製,他也不可能表現得完全一樣。但正因為有所不同,才證明這個時刻的獨特。
我一人坐在看台,俯視球場上幾個男生在踢球。
他們應該都是年紀相約的中學生。看他們追著皮球跑來跑去,拚了命的要把球搶到腳下,光是看著都夠累人。不經不覺,他們帶著球和嬉鬧聲離開,只在場上留下一灘冷掉的汗水。看著他們,不知為何我想起了阿草。
不知道他在做甚麼。如果我想起他,他也會感應到而想起我嗎?
查看電話,沒有他找我的短訊。我是否該慶幸他沒問我在哪,所以我也不用對他再說謊?
但不說謊,不代表沒有欺騙。
可是欺騙又等於不喜歡嗎?有時候我反而覺得,不喜歡不重視的話,我根本不必多費力氣說謊隱瞞。尋根究柢,喜歡和坦白兩者到底有沒有直接關係,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我慶幸這些都算不上問題,所以也不需要一個答案。
像上次一樣,他大讚重慶串燒好吃。我買回來的腸粉也一樣沾上太多辣醬,只是這次我有意無意地弄髒衣領,為的只是想讓他再笑我一遍。
「又弄髒了。」他好氣沒氣,取出面紙沾水。我不介意讓他看見我出洋相,能夠找到一個欣然接納甚至喜歡你的缺點的人多難,而他就在這裏。
想想那舊時日子 像褪色午夜殘片
任何情節 今天多一種意義
「下年我們早點訂位,去吃甜品自助餐吧。」我隨口向他提議說:「人家慶祝除夕夜是不是都會吃蛋糕之類的,甜品自助餐?在動畫看的那些,你知道我在說甚麼嗎……」
說到一半我就興高彩烈的在空中比劃,畢竟這是第一年有人陪我慶祝除夕夜。
他被我隨意拋出的說話嚇得愣住,然後又擺出一個不明所以的微笑。
「自助餐可能有點難……」他擺出一副面有難色的樣子,打開漲鼓鼓的背包:「但蛋糕呢,就不用等到下年了。」
他小心翼翼地敞開拉鍊,取出一個被壓得稍微有點變形的白色紙盒。
「我也覺得,除夕夜是應該吃蛋糕慶祝的。」
在那刻,我突然相信我們在一起不是甚麼逆天而行的事。
要不然我們怎會看起來如此的不同,同時感覺又會如此的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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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情節 此刻變窩心故事
他把隨盒附送的蠟燭全都插在那小小的蛋糕上,純白的蛋糕一下子變得千蒼百孔。他還不知從那裏借來了打火機點起火來。
我指著他的鼻子放聲大笑:「甚麼啊,誰生日了?」
他自己也傻笑起來,說看見有蠟燭,便很順手的點起火,是潛意識驅使的。
笑聲在空氣層疊,在無人的球場迴蕩特別吵耳。
「我這是為你創造了一次許願的機會,快點許願。」
我連忙指出他的不是:「許願靈驗是因為生日,才不是因為點了蠟燭。」
他不忿的反駁:「不是吧?是因為點了蠟燭,所以上天才能聽到許願嘛。」
他的說法聽起來好像更有根據,可能僅僅是因為他是陳家豪,說的話比較可信。
轉眼間,我們由一同嬉笑變成了互相指摘對方。
「蠟要滴到蛋糕上了。」
「那你快點吹熄!」
「你快點許願然後吹熄啦。」
「我說了今天都不是生日,沒有人會為了許願而點蠟燭的。」
「滴下去了,還不快點——」
最後我們都看不過眼,彎下身一起吹熄蠟燭。
「除夕快樂。」
令人動心 只得那次
咯——
滑稽的是我們靠近之際,兩副眼鏡也咯哐的一聲碰上了。
本能反應讓我們驚呼出聲,然後才暗暗吃痛。他這才抬回落在鼻樑上的鏡架,笑得很腼腆。
待到差不多十一點,我問他我們要到哪裏倒數,他笑說今天都不是別人的除夕夜,到哪裏倒數都不會有人的。
所以我們還是去了海旁的鐘樓,因為那裏的時間慢了兩分鐘。我們可以待在一起的日子,哪怕只多兩分鐘都好。
我靜靜地挽著他,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走。不知道為甚麼,我平日很討厭看到秒針一格一格的在走,它令我覺得我在虛耗光陰;但有他在旁的時間,不用特別做些甚麼,光看時間流逝也竟然變得是件樂事。
「之前為你在圖書館搜羅故事時,我看過一首詩叫《我想和你虛度時光》。」
「哦?」海風掠過,他替我撥好被吹亂的一撮髮絲。
當時我們未交往,我不會想像到會有可以親口轉述於他的一天。我看著他,從腦海抽取默默記下的每一顆字。
「『我想和你互相浪費,一起虛度短的沉默,長的無意義,一起消磨精緻而蒼老的宇宙。』」
然而當我們四目相投,我在他的瞳孔找到了自己。
在他眼中的我就是這個模樣?
也許受氛圍渲染,總覺得和我平日照鏡子有所不同。然而那種不同又是明確且難以筆墨的。我想世間的一切被賦予任何名目前,都是這樣實在、真實,卻不能用上任何詞語形容。
「還有一分鐘。」我和他熱切地期待著十二點的一刻。
旁邊空無一人,只有偶爾走過的行人們,不少向我們投下奇怪的目光。我倒是沒所謂,這些目光早就習慣了,只是陳家豪還會有點不好意思。沒關係,他們只會以為這對笨蛋情侶記錯了除夕的日子。
「十!九!」我們很是入戲,在這空蕩蕩的地方,真正旁若無人地倒數。
「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和情人倒數的意義在於,可以給予對方這年的第一個擁抱。
極燦爛時光 一去難再遇上一次
旁邊在看海的外國人看到我們「倒數」,也湊熱鬧的歡呼起來,高舉著酒瓶向我們大喊新年快樂。
除了我們兩個,會在十二月三十日倒數的人,都一定是喝醉了。
【SOUNDTRACK 12>粵語殘片.mp3】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PKXhOdb04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