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河·十四)
 
「滾。」蕭衡嘴上如是說著,可是心中卻是無以言喻的悸動,而這份悸動都被他狠狠抑制,像是從未有過,但只有他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姜礿珵對於蕭衡動不動就叫他滾已經習以為常,這一次也根本沒放在心上,還變本加厲:「我就是在乎你啊。你看我倆緣分不淺吧,在穹道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路人啊啊,還是生死之交!在這裡,我不在乎你在乎誰。」本來只是普普通通的經歷,在姜礿珵這花言巧語中變成了結緣的烙印,蕭衡一個老實人反而搭不上話來,見他的傷已經被自己治好地七七八八,蕭衡才放開了抵住他下巴的手,姜礿珵又露出了賤兮兮的笑容,蕭衡只好閉目養神不理他,浪費精神。
 
姜礿珵見蕭衡似乎有些生氣,他隨手撿來一片花瓣,施法讓花瓣飄起來,輕輕的撫過了蕭衡細長濃密的睫毛、英挺的鼻尖、停在了他輕抿的雙唇上。蕭衡睜開雙眼,那一刻姜礿珵覺得世上有人竟比花好看,不覺看愣了,花瓣因為失去了法術,忽地掉在了蕭衡的手背上。
 
「別耍花招。」
 




「咳……沒有……」姜礿珵只好把臉看向另一方,告訴自己不能再失態了。
 
 
 
墨河。
 
「表哥!表哥!」
 
姜礿珵感覺有人不停地在拍自己的臉,他緩緩睜開雙眼,是明迴愈。明迴愈馬上把他扶起來,坐在床上,姜礿珵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回家了,可是方才不是還在市集上嗎……
 




明迴愈給他倒來一杯水:「表哥!你可嚇死我了,我就買個冰糖葫蘆的功夫,你就倒在地上了。」
 
倒在地上?
 
姜礿珵喝了一口水,露出了明迴之式的微笑:「大概是回暖了,容易犯睏,再加上太久不活動了,不是很舒服。」墨河四季分明,才剛融雪,姜礿珵就感到一股股暖流包圍著自己,犯睏也是常事。
 
顯然明迴愈的臉上還寫著滿臉的擔心:「本來阿姐說過兩日要帶你一起去青岳的,可是我看你的情況,我不願你舟車勞頓……」
 
姜礿珵聽到「青岳」二字,使腦中頭痛欲裂的釘子馬上消失:「何時啟程?我也一起去。」
 




明迴愈有點驚訝,平時踏出宅子半步也不肯的明迴之,怎麼這次連青岳也肯去了,姜礿珵隨意找了個敘舊的理由,就把單純的明迴愈唬弄過去了。青岳,他是一定要去的。
 
姜礿珵看向窗外,早被晚霞暈染成昏黃,他讓明迴愈快點回去,免得又有人來興師問罪,明迴愈一聽到會有機會讓明迴之惹上麻煩,馬上二話不說回家去了,臨走前還再三叮囑他好好休息。
 
明迴愈走後,姜礿珵下床,走到書桌旁,把燈罩一轉,窗邊赫然出現了一扇門。姜礿珵烏黑的長髮散落在身後,穿著素白的裡衣,赤著腳,一步一步地走進去。
 
姜礿珵一彈指,燈罩內的柔光點亮了整間房,門後的房內只有一具琴,一幅畫,一盞燈,一扇窗。月露如霜,姜礿珵低著頭,沿著他側臉的輪廓,他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薄紗。他坐在琴前,已經無法再彈琴的雙手輕輕撫摸著一弦一柱,又摩挲著琴邊的君子竹,空氣瀰漫的只有寂寞。
 
許久,他抬起頭,如往常一樣凝視著眼前的畫像,那是一個英氣風發,不苟言笑的少年,坐在樹下,抱劍閉目養神,一朵朵花瓣親吻著他稜角分明的臉,身後是漫天星辰。姜礿珵緊緊咬著自己的唇,心中流的血卻從他那桃花眼中溢出來,一滴、一滴,滑過臉頰、下顎,最後滴落在從未響過的琴弦上。是從未有過的,止不住的哭泣。
 
這八年來,他學會了何為沉穩,何為收斂,何為安貧樂道,就是學不會如何恨又或是如何忘記這個曾經徹徹底底粉碎了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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