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河·一)

初春,覆蓋了墨河一整個寒冬的白雪,失去了在墨河玩樂的興致,悄無聲息地漸漸褪去。冰封的湖水從內而外地想要湧出,打破了湖面的冰藍,那裂痕長長地延伸出來,一直爬到上游,爬到大地,爬到山上的岩石。似乎要把整個墨河的領地一分為二。再過不久,湖中以小舟為鋪的市集又會熱鬧起來,孩子們都湧到市集上爭相吃著糕點,逗著蟋蟀。
 
住在城中央的明氏是管治墨河的仙門,明氏的管治作風自由淳樸,使得在墨河常能見到不同的風俗民情,明氏子弟都愛在閒暇時出府遊玩,不到晚飯時間都不回府,常與墨河的孩子打成一片。然而,明迴之卻沒有其他人如此雀躍。
 
明迴愈沒有跟上兄弟的隊伍,倒是出門後轉左,到墨河的另一邊去。墨河致北,明迴愈站在府前,抬頭的黑匾金字:明氏。明迴愈推開門,便看見腰間配有白玉的少年掃著庭院的積雪。在墨河北邊山腳下,是明迴愈伯父的遺宅,如今只剩下他的堂哥,明迴之。
 
「表哥!」
 




「怎麼有閒情逸致。不用跟兄弟們打掃?」八年來,只有明迴愈會記得明家還有這麼一個分家弟子。少年剛把柏樹下的融雪掃進簸箕,誰知在樹上的白皚竟又跳落到地上。少年抬頭,嘆了口氣,明眸淺笑,明迴愈又一次看見雙柔情似水的眼睛旁,那三條傷疤。雖說已是初春,但多少仍有些寒意流連在墨河。明迴之的府邸離本家甚遠,也沒有丫鬟傭人伺候著,明迴愈脫下身上的外衣,披在了這個與世無爭的表哥身上。
 
明迴愈嘆氣:是個呆子。明迴愈一把搶過掃帚扔在地上,轉身拉著他就往外跑:「哎呀!別掃了!走啦!」眾人皆知,他自小無論是內功就比不上明迴愈,明迴愈這一拉,悄悄用點內力,他就也懶得掙扎了。
 
明迴之的父母,命喪緗原一戰中,而明氏也只能靠明迴之身上的玉佩辨認他,發現他時,他已倒在血泊中,腸子從體內掉出來,命懸一線。明氏把他接回本家,一來就是八年。
 
緗原,早就在五界內外,變成一個禁地,每一寸土地下都埋葬著無數白骨,當然包括儀表堂堂,可竟是五界渣宰的緗原家主——姜礿珵。這也只是以為而已。不僅是明迴愈拉著姜礿珵往外跑的時候,八年來,姜礿珵是真的覺得自己就是明迴之。當初姜礿珵故意毀容,全靠墨河明氏高超的醫術,姜礿珵現在才可以頂著明迴之的身份,住在了明迴之的府上。八年。
 
「誒,你等等。」姜礿珵一點也不想面對那幫對自己冷嘲熱諷還不時炫耀當年緗原一戰英勇戰績的兄弟們,一見到就腸子痛。然而明迴愈根本不懂此刻身後的人到底在顧慮什麼,只想這表哥太過內斂,終日在宅子裡早晚活活悶死。的確,在剛過去的整個嚴冬,姜礿珵從未踏出府邸半步,無非是覺得天下山河景色,他早就看完了。
 




仙門為保仙筋能傳宗接代,特別是五界中的宗家,只會與同是仙門的對親家。而尋常百姓並無仙筋,但若虔心修煉個半百載或是運氣好嫁入仙門也並非無可能成為仙門子弟。只是哪位尋常百姓能放棄生計數十年,只為一場仍是未知數的賭局呢?當然不少人選擇了後者,即便如墨河般民風純樸,也是禁止有人以入仙門為名而做傷風敗德之事。明迴愈拉著姜礿珵來到市集,人來人往的百姓中不乏墨河仙門的玄武袍。明迴愈人畜無害的性格,只要在他身後,即便是其他弟兄對明迴之這個「雜種」有再多不滿,也不忍在明迴愈面前顯露自己如此陰暗的一面。
 
明氏宗家的子弟似乎沒料到明迴之會公然在市集出現,竊竊私語中盡是對明迴之前塵往事的評頭論足。八年來,姜礿珵算是感受到了明迴之生前被種種輿論推上宗家風口浪尖的生活,那有如何呢?如今名為明迴之的姜礿珵可是如假包換的末代緗尊。「若我有朝一日把你們這群雜碎按再迴之墳前,不知你們能不能學會什麼叫慈悲為懷。」姜礿珵想。
 
「怎麼回事?家規什麼時候能容忍你們對他人指指點點了?」一位女子的聲音從人群中出現。姜礿珵暗笑,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就自有人來管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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