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每一口煙，都有個故事: 《借火》（三）

凌晨時分，街上連人影也不見一個，除了廿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和便利店之外，周遭的商舖都落下了大閘，我和女子在無人的街上走着，她比我走前一步，我只是隨着她的步伐而走。
 
雖然只是剛相識，但連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一直以「小姐」相稱，氣氛感覺怪怪的，於是我詢問她的名字。
 
「我叫Scarlet，你呢？」她沒有回頭，但從她清脆的聲線中可以猜到她的情緒平復了不少。
 
「Adam。」一個平凡的名字。
 
然後換來一陣沉默，事實上，自從她在我面前哭過後，我便不太敢與她搭話，雖然對她哭的原因很好奇，但要對方在一個剛認識的人掀開傷口，似乎過份殘忍。
 




「夜媽媽一個女仔喺條街度食煙，你唔覺得奇怪咩？」沒想到，居然是Scarlet先打開了話匣子，而且是直接了當地聊起了她自己的事。
 
「奇怪呀，女仔人家好危險架嘛。」我這才細心留意她的服飾：純白的上身襯衣、純黑的運動短褲，腳踏一對人字拖，一副居家的裝束，似是突然從家中走出來。
 
「唔緊要啦，都無人在意。」她的語氣帶點唏噓，說罷又點了煙，一吸一吐，吞雲吐霧間透露了她的哀愁。
 
「屋企人呢？」我想起了傳來短訊的母親。
 
「我同朋友夾份租咗個單位住，所以屋企人唔知，同埋，想佢在意嘅人，根本唔會在意。」Scarlet她口中那個不會在意她的人，或許是她的戀人或是心儀對象吧。
 




「唔在意你嘅人，你又點解要在意佢呢？」我吸着她所吐出的煙，頃刻間，我聞到她的心情。
 
「係囉，點解呢？」她低頭苦笑，接着又一口煙。
 
泛黃的街燈把Scarlet的影子拉長，原本修長的四肢被拉長得不合比例，每一步如同被扭曲的走獸般在路上東歪西倒，就像她在感情路上的跌宕。忽然間，我對Scarlet的同情又多添幾分。
 
我從煙盒拿出一支煙，然後急步追上了她，拍了拍她的膊頭，只見她側看着我，我把煙放到一唇邊示一示意。
 
她沒有拿出打火機，而是用手中燃燒着的煙絲中微弱的火光，來點起我那支在嘴邊默默等待着火種的煙。兩支煙的頂端接近的一剎那，她的瞳孔失去了焦點，深邃的雙眸如一道穿越時空的通道，把她帶到回憶的堡壘之中。
 




「點都好，唔洗諗咁多嘅，吸一大啖，然後用力吹晒出嚟，會舒服啲。」說罷，我用力吸了口煙，讓煙霧填滿肺葉，然後使勁地吹，白煙從狹小的嘴巴通道中湧出，如一把利劍般劃破了空氣，直到劍尖的部份才慢慢消散，遁入虛空。
 
汲取過剛才被濃煙嗆到的教訓，Scarlet含住濾嘴慢慢深吸氣，胸脯隨之脹起，然後用力地把煙吐出，用力得五官都扭在一塊，胸腔亦漸漸平伏。她的舉動就像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拼命地摸仿着成大人的行為舉止，身手拙劣卻顯得更加可愛。難以想像一個如此可愛的女生，居然會在情路上坎坷跌撞，以她的質素，要收下一隊小軍隊並非難事，偏偏她栽在一個人手上，是可憐，或是可恨？
 
「又真係舒服啲喎，多謝你。」Scarlet嘴角微微上揚，這是這個晚上她的第一個笑容，哪怕只是一個小微笑。
 
「食煙都係為咗減壓啫，減到壓咪好囉。」我仰望漆黑的天幕，雖然光線不足，但都看到出灰濛濛一片，煙圈徐徐上升，慢慢融入了灰色的佈景，吸煙過後，壓力真的消減了嗎？
 
身旁的Scarlet跟我一樣望着天空，每個有心事的人，都喜歡獨個望望天空，看看頻顏色單調的畫布，回想泛黃的記憶殘片，或思考着人生路上無涯的道理。
 
「行到有啲攰，不如搵個地方坐下。」Scarlet提議道。
 
「好。」簡單回應一句，我便跟隨她的步伐走。
 
同一個天空之下，兩個並肩而行的人，各自思索着自己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