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俠怎麼不愛公主?: 第六回 跋扈女子
香悅城城牆高達三丈,共長十里,分為東西兩部分,西邊稱為民城,由東西大街作為主軸,愈往東去,愈是繁華。民城佔了全城三分之二大小,住有香悅公主下由部曲、蔭戶、佃農組成的香悅良民,共有約二萬人口。作為香悅公主的玩物城,四方八地輸送物資來此,香悅良民生活富裕,猶如小小的京師,當然因此造成了其他地區受壓榨的局面。
另一部分稱為主城,禁止一般人出入,入口處在東大街盡處。主城又可再細分為三部分,北面是香悅公主的住處香悅府,南面則是籠子區,大大小小的牢房囚禁著公主捕獲得來的奇人異士,兩者中間由陶遙曾到過的塔區分隔,用於收藏珍貴寶物,中央的藏珍塔最為要緊。總之,塔區為連接香悅府、籠子區及民城的中心。
香悅城,主城,香悅府,寢室,門外。
「依呀」寢室門啟,一個頭髮散亂,只穿著蔽體褻衣的美女扶著門,有氣無力地倚在門旁,臉色豔紅,氣喘吁吁。她一足踏到檻外,像是要逃避甚麼。
突然,一雙精壯有力的大手握住美女的纖腰,把她拉到幽黑的寢室內,「哎喲」,兩人消失在門廊處,室內傳出碰撞的聲響。
良久,寢室安靜下來,女聲嬌嗲地傳出道︰「林兒呀,你還是頭一個把人家由晚上弄至日出的郎君呢,現在我累得腿也軟了,放過人家好不好,人家待會還要見客呀。」
低沉的男聲,帶著懶洋洋的語調傳出︰「呀哈,你那麼多男人,下一次不知排隊排到何時了,你又不喜歡我去弄其他女人,不能不貪心點呢,來!看我把你弄得精神飽滿。」
一陣吸吮及碰撞的聲音。
美女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在十多名侍女協助下,細心打扮,疏洗更衣,穿上青色長衫,披上裘毛披風,雪白而潔淨。最後,她在額頭上戴上青色頭巾,任由長髮披垂下來,變成看似純真嬌羞的高貴少女,掩蓋了豐富的秘密。
美女帶上一名貼心婢女,穿廊過道,來到主殿。殿北建有高台,設有几案及雕上鳳圖的大理石坐。大殿東西各設有三席,左邊最近高台的為沈燈一席,身後站著沈道琪及羅素,沈燈之右一席坐的則是最近捉來的那男劍手,美女見到他又氣又笑,右邊是形相各異的三人,分坐三席。
眾人聽到腳步聲,轉頭來看,除了那男劍手及沈燈外,眾人皆露出驚豔的神情。美女裝出一幅含羞答答的樣子,故意讓自己的目光和各人短暫相接,在場的男子大都心中一震,他們皆非凡之士,自以為剛才美女在看自己,看她害羞的模樣,一定對自己有意思。
美女十分享受這種收攬人心的感覺,最好全天下的男人都和自己有曖昧關係。她心中大悅,向沈燈道︰「燈燈呀,怎樣不等人家,自作主張把客人們都接待了?害人家好像遲到了呢。」
眾人此時抱拳起身,恭迎美女到來,沈燈含笑道︰「怎會呢香悅,各位剛來不久,連早點也還未送到。」
那美女,便是陶遙在鐵籠子看到的女郎,也就是掌管著香悅城的香悅公主。她扶著石座,柔弱無力地坐下,微笑道︰「各位多禮,請坐下吧。」
眾人於是復坐。
與此同時,樂隊從正門入殿吹奏,一排共八名舞女來到殿心翩翩起舞,美侍送上各色早點,果子茗茶,一派宴會氣氛。
香悅公主朗聲笑道︰「哈哈哈,我們一邊享樂一邊商討正事吧,除了燈燈外,各位都是本公主費力擒取回來的能人猛士,而且大部分已向本公宣誓降服。本公希望各位能先互相打個招呼,彼此了解了解。」
右方三人率先自我介紹。與沈燈相對的是個肉山般的壯漢,膚色黝黑,只穿上背心,額頭汗珠流出,看來十分怕熱,他首先起立,向眾人逐一作揖,每揖都把肥手贅肉抖得激烈,站起來足比陶遙還要高一個頭,他以豬一般的聲線道︰「在下褚文,拜服公主已有半年了吼,之前江湖上人稱『泰山壓頂』的,便是區區在下了。吼。」說完便又「啪」的一聲坐下,竟把堅實的酸枝椅硬生壓爛了。
香悅公主看得掩嘴大笑,忙命人把四張椅子抬來,拼成一張,供褚文坐下。
陶遙聽過「泰山壓頂」褚文的故事,江湖上無人敢作褚文的對手,因其性情暴戾,善使名為「泰山槌」的大鐵槌,這把武器重約一人,能把褚文的敵手都弄成一攤肉餅,分為兩種餅,男餅或女餅。想到這隻大暴豬也受馴得服服貼貼,陶遙無論在香悅城碰到何人也再不會驚訝。褚文像頭豬般,不斷吞食絡繹不絕送來的點心。對了,有食物自可把死豬馴服。
褚文左手一席上是一個長瘦的漢子,長得獐頭鼠目,一身黑衣,大白天還要穿黑衣。他搔搔鰓子,並不起立,閃閃縮縮,說話斷斷續續︰「呀……這……我有一個綽號……叫……叫……叫『官倉鼠』,嘻……嘻……『官倉鼠』。」如此長相,如此舉止,實難令人親愛。
「在下東方隼。」幾乎在官倉鼠說出「鼠」字的同時,官倉鼠左一席上一名比中等身材只矮一點的青年男子立起作揖,他穿上長袍,眼大上眺,站得筆直,英氣勃勃,自信滿滿地欣賞著向他投放目光的香悅公主,朗道︰「公主殿下沉魚落雁之容實是世上難見,又能在此一次見到眾位名動天下,讓我心儀已久的前輩們,在下深感榮幸。」言罷坐下。
陶遙暗付︰「東方隼,近年冒起的暗器高手後浪。」見到香悅公主正繞有興趣的看著自己,心想這女人最愛俊男,但對面三人離俊男尚有一段距離,必有驚人絕技,方得這女人青睞。便要自我介紹,「咚」一聲響,陶遙心中一突。
「咚、咚、咚」腳步聲由遠而近,彷彿一頭巨象正在接近,忽地,腳步聲消失不聞,一個龐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步進殿內,腳步聲忽然變得微不可聞,突如其來的反差令人不舒服之極,顯出絕頂高手的身法。
「咚!」最後一步,忽由輕轉重,嚇了眾人一跳,連陶遙也不例外,只有沈燈還在悠然地搖首擺杯吹茶。
眾人這才回復心神打量此人,只見他身高與禇文相當,但肥肉卻換成充滿爆發潛力的肌肉,一頭長髮紮成馬尾,長得很好看,只不過總帶著懶洋洋的神態,尤其他只隨意地穿上白色睡衣,更添傲慢之態。
陶遙想起一人,《武絕記》所錄,頂尖高手之一的「兇獸」秦林兒。《武絕記》是由武林得高望重的元老宗師們合力編撰的奇書,一頁一個的記錄著在武道上到達了至極的天縱之才,而書中記錄的高手,沒有先後排名之分,藉此避免他們為了名位而爭個死活。有人說《武絕記》不可能做到沒有先後排名,例如即使沒有了實際數字,頁數也有先後之分,第一頁出現的高手等於第一,愈後記錄的高手愈次,又或是人名放得愈右比愈左的強云云。但《武絕記》真的做到了沒有先後之分,因為它在發表時,每頁都是分開的,記錄了每一高手的紙張從山巓飄下,沒有人知道哪一頁前哪一頁後。總之,《武絕記》是一本散開的「書」,陶遙、陶逍、秦林兒及沈燈皆在書中。
疑是秦林兒的人站在陶遙右手的空席旁。他取起茶杯,目光徐徐地掃過眾人,看到陶遙時定了一定,又盯著沈燈,最後落到香悅公主身上,一口喝光熱茶,緩緩道︰「剛才和公主殿下玩出一身汗,洗了個澡,不好意思遲到了呢。」
就在此時,沈燈輕輕搖擺著的手和頭在短得難以察覺的瞬間頓了一頓,然後繼續剛才的動作,只有坐在他右邊的陶遙捕捉到那一瞬間,他驀地明白到那巨人的話成功打擊到沈燈的內心。陶遙終於發現了沈燈的弱點,所有男人都無法容忍的事情。
香悅公主冷道︰「秦林兒,你說話也要看看場合,坐下吧。」
高大英俊的秦林兒擺出一副害怕的模樣道︰「哎呀,我可不敢惹公主生氣呢。」乖乖入席。
香悅公主向陶遙甜笑,後者於是自我介紹,當然仍冒作陶逍。
香悅公主於是揮退了表演奏樂的舞女樂師們,大殿頓時變得空曠平靜。
香悅公主正要說話,一直打量陶遙的秦林兒忽向沈燈道︰「沈兄,你看新來的陶兄弟長得那麼俊,看來我們又多了個情敵呢。」
沈燈微笑道︰「陶兄是在下惺惺相惜的好朋友,至少我是如此看待陶兄,無論如何都希望彼此間能互相敬重。」
秦林兒便要回應,香悅公主皺眉道︰「秦林兒可以閉嘴沒有?本公有重要事要說。」
秦林兒嘿笑不語,香悅公主看著眾人道︰「本公就開門見山說吧。八月望,本公最愛的圓月又要出現,也意味香悅燈會的來臨。」笑得酒窩子出來了,水汪汪的大眼露出興奮又邪異的神情,續道︰「本公希望在座諸位參加今年的香悅燈會。」
陶遙見身邊的人都露出緊張的神色,又磨拳擦掌,陶遙大惑不解。香悅公主笑道︰「星兒,剩下的由你解釋吧。」
一直緊貼香悅公主的美婢星兒踏前道︰「每年香悅城都會舉辦為期一夜一日的香悅燈會慶祝中秋佳節,此後便是稱為圓月祭會的壓軸好戲,由子時開始,子時結束,專由武道高手參加,形式各有不同,每次都有不同的玩法及規則,只有一事不變。」
星兒眨眼道︰「無血不歡呀。」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壘文書,道︰「詳情在此。」把紙條分發給眾人。
陶遙心道︰「果然是把人當蟋蟀般耍的狂人。」淡淡向香悅公主道︰「在下不太明白圓月祭會如何進行,人人有手有腳,難道可以無緣無故動起粗來,拚個生死嗎?」
星兒道︰「江湖上哪一日沒有武鬥,哪一日沒有仇殺?諸位自入香悅城後,便已重獲新生,受到貴賓一般的對特,不用冒險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圓月祭會只是讓你們發揮本能而已。何況自古以來爭權奪位,名利佳人,那一不是用千萬人的血換來的?放心吧,我們不會強迫參加者殺人傷人,同時圓月祭會結束前,也不會阻止你們殺人傷人。」甜甜一笑道︰「這是你們的選擇。」
陶遙心中不服,應道︰「怒在下愚笨,我仍是不太懂。自古?你讀了多少古書?自古別人砍人你便要跟著砍人嗎?這又不是什麼爭權奪位,十怨九仇,只怕是一場表演罷了。你說不會阻止我們殺人,那和鼓勵我們殺人有何區別,哈!無法無天。」
星兒目露兇光,仿佛成了大富人家養的惡犬,便要唇槍舌劍一翻,東方隼哈哈一笑,站起來道︰「且慢!陶兄言之有理,但以在下的角度看,把圓月祭會當成一場遊戲,大家熱鬧一番不是很盡興嗎?你看在坐各位,有誰不是躍躍欲試?我們互相交手,不是十分有趣嗎?」言畢坐下。
陶遙目光由東方隼轉到禇文、官倉鼠、秦林兒身上,果然每個人皆露出詭異的笑意,十分期待即將到來的遊戲,真是一群兇魔。
陶遙微微一笑道︰「也是呢。」
星兒不知何時退出大殿,香悅公主嘟嘴道︰「有什麼問題嗎?」
陶遙便要把任過的事提出,沈燈乾咳一聲,阻止了陶遙。
眾人告辭四散,各自準備去了。陶遙從大殿正門離開,來到一廣場處,看著空闊的廣場,一陣迷糊,何去何從?正茫無頭緒,只聽沈燈柔和的聲線從後傳來︰「陶兄!」
轉頭見沈燈笑容滿面地帶著沈道琪前來,沈道琪面紅耳赤,羅素不知去向。
陶遙淡淡道︰「為何要阻止我呢?」
沈燈道︰「因為時機未到。剛才香悅已嘟起嘴了,她一不高興,恐怕不會答應任何請求。」
陶遙道︰「那我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沈燈笑道︰「知道為何剛才東方隼他們那麼期待圓月祭會嗎?是因為只要嬴出那遊戲,將可大大得到香悅的喜愛,陶兄明白我的意思嗎?」
「就是要我把所有人都打扒就對了。」
「沒錯,要是香悅喜歡你,就是十頭天竺巨象也可以送給你,更別說找一個人的事。」
陶遙笑道︰「有前輩在,這一仗可不好打呀。」
「很可惜我不能參一把腳了,我已嬴過一次,不能再玩了。」沈燈神秘一笑道︰「這可不是單純的比武呢。」
沈燈喚道︰「道琪!」
一直立在沈燈後的沈道琪上前應道︰「是!」
沈燈把她推向陶遙,使二人只相隔一個身位,道︰「從今天起,沈道琪你便是陶兄的人了,要好好服侍新主人!」
陶遙吃了一驚,隨便瞭解到沈燈的用意是要在他身旁安插眼線,心中暗嘆,由始至終,自己一直在此人股掌之中,向沈道琪笑道︰「如此好極了,我還在愁自己不熟路呢。」
沈道琪有禮地點頭,道︰「見過新主人。」眼神中卻不禁流露一絲哀愁。
沈燈道︰「道琪她不僅長得好,用劍用盾也是一流,除此之外還懂得打掃做飯,一定幫得上忙。好吧!我先告辭了,道琪為陶兄帶路吧。」轉身便走。
沈道琪目送沈燈遠去,良久不能動彈,陶遙在一旁悄立,直至沈燈的背影消失在轉角,陶遙心中感嘆,儘管自己和沈道琪曾一起有說有笑地行了一段路,自己也成為了她的新主人,甚至她就在自己面前,但是二人間仍隔了很大一段距離。
人與人之間總是要隔一段很長很長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