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極北三軍棋
第二十九節 收官


聖潔的白鴿再次飛過,在半空穿過寒冷刺骨的空氣,牠那神聖的羽毛在狂風中不斷抖動,前進的速度卻絲毫未有減慢,就如同其表面毫無摩擦力一般。要說為甚麼,因為這白色的不明飛行物自然不是普通的鳥類,而是聖女灼旗天賜的能力之一——飽含著她魔力的聖鴿,能夠將她的信息傳達至千里之外,且永不會落空。在極北大陸的這場戰爭裡,這聖鴿已不知多少次穿越寒冷的大地,連接著盧德所帶領的黃雀,以及聖墓所率領著的大軍。

而如今,牠終於展開了最後一次飛行。地下,已是終盤——因為戰火而躲藏起來的走獸、被黑煙和火海覆蓋染黑的森林、被燒融的雪地、正在逐漸消卻的火舌、留在地上的破損兵器、慢慢腐爛的士兵屍體...

一切正在塵埃落定。





不再有加時賽、不再有轉機、不再有復仇...一切事物都正慢慢走向終結和腐敗。

唯有一處例外。

唯有最後一處地方,一場最終的大決戰正白熱化。

士兵:「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極北大陸的深處,雪山之間。





魔蟲:「嘰嘶嘶嘶嘶嘶——!!」

激烈的混戰已昇華至最高點。

隨著一聲響亮至極的大爆炸,一個人影從壕溝裡被炸出來,在半空中以火舌為背景滑稽地飛舞。

聖墓:「啊啊——不好!被炸到啦——!!」

那是,魔蟲的代理將軍,聖墓。





聖墓:「看我的...喝!」

只見他像一隻貓科動物般旋轉身體著地,便立刻舉盾,隨後厚重的砲彈又至,盾便被打出一個缺口——看來,即使是有神聖加護的聖盾,也漸漸捱不住一輪接一輪的飽和炮擊。

聖墓:「這裡也守不住啦!退後到下一條防線吧!」

藏:「大叔!容我提醒你,已經沒有下一條防線了!」

艾伯:「你身後就是地下城入口啦!」

聖墓:「哇!還真的是!」

前方是地獄,後方是絕路——在此等絕望的環境下,男人還是笑著,不放下任何一點戰意,便突然察覺到奇怪的視線。

聖墓:「嗯!?誰——!!」





他便猛力轉頭,映入視野裡的卻不是「誰」,而是「東西」——是共和國的魔導偵查儀器飛行眼。那些東西不斷發著紅光,彷彿在幫他拍下帥氣的硬照。

聖墓:「這些是甚——」

幾乎同一時間,某物穿破空氣而來——聖墓以超快反應舉盾,以恰到好處的角度將子彈彈開,仍將大盾打出少許裂痕——若非如此,這子彈將準確地穿過聖墓的眉心。

聖墓:「哈哈...都瞄準我了是吧...!真是榮幸啊——!!」

遠方,共和國的殺手正舉著巨大的狙擊槍,用力一扯彈出熾熱的彈殼,同時噴發出大量熱氣。

奧林:「還以為用實彈能起效呢...接下來要嘗試魔法彈嗎...嗯?」

就在他說出「魔法彈」這個關鍵字之際,正好感到一股驚人的「熱量」——實際上,那是強得足以散發出熱力的「魔力」,在空氣中不斷鼓動,甚至形成了如同鼓聲一般的節奏。





奧林:「春祈少校...?」

只見那春祈呼吸沉重如猛獸,似乎仍然處於自己的「暴燥期」吧。看那少女扭曲著身體,用力按著雙耳,快要受不了這戰場上的瘋狂了。

春祈:「好吵啊...一切都好吵...好煩人...好煩人啊——!!」

她的瞳孔縮到幾乎看不見,好像有甚麼在刺激著她——便見少女緊握魔杖,用力到幾乎快把那合金杖握爛,便匯聚起驚人的魔力。

春祈:「可惡...已經受不了了...為甚麼我要在這種地方...做這種事...!!」

奧林:(這孩子...有著如此不穩定的情緒,根本不適合當兵啊...上頭的人只看到她力量強大的一面,而忽視了作為戰士應有的意志嗎...)

奧林搖了搖頭,卻也不知道該說些甚麼,只得看著七彩魔力在他眼前形成——

春祈:「疊巘疊巘疊巘疊巘疊巘疊巘疊巘疊巘疊巘疊巘疊巘」





伴隨著相當詭異的「咒文」,八個魔法陣合而為一,魔力如同泄洪一般從她體內衝出,便噴發出刺眼至極的光線。那七彩光線穿過戰場,從聖墓看來,簡直如同流星雨。

聖墓:「喔喔...何等美麗...」

兩位正太小惡魔躲到他身後,卻不知道該做甚麼。

藏:「不行啦!這次死定了!」

艾伯:「做點甚麼啦!不然大叔你又要被烤熟了!」

聖墓:「沒事啦!我覺得應該不會死的!大概吧!哈哈!」

艾伯:「死定啦啦啦啦——!!」





就在流星雨眼看就要降下,連周遭的空氣都開始加熱,小惡魔們的腦海裡展開著也就短短幾週的走馬燈之際——異變又發生了。

是地震。

聖墓:「嗯!?」

當然,這可不是甚麼自然現象——這股震動來得又快又強,彷彿整片大地正被某物搖動——對了,就如同「神明」親手晃動著世界吧。

於是,地表像長了大瘡般腫起,突然分裂成數塊,最後終於爆開。

從地下,有東西出來了。

那是——

黑。

聖墓:「...!?」

光殿公:「...!?」

無論是哪一邊,反應都一樣。這一刻,不論是人類,還是魔族,甚至在地上吃著血肉的蟲子們,無不抬頭瞻仰。

喔喔,是的。

畢竟,那一片「黑暗」實在太美麗了。以至於,它似乎覆蓋了夜空,中止了整個戰場的時間。

士兵:「啊...」

軍官:「這...」

魔蟲:「嘰...」

士兵的步槍已經瞄準了蟲子,魔蟲的嘴巴已在人類眼前——但他們都停下了。

只為欣賞這一幕。

莫名其妙,又無比美麗壯觀的一幕——

成千上萬噸的黑泥,從地底傾瀉而出,如超級火山爆發般壯麗而又令人震驚。戰場中的一切子彈、炮火、魔法,在這飛舞的黑色晚禮服之下都是如此微不足道。

於是,春祈的大魔術被那黑色布匹擋下,那股黑泥便伴隨火熱的爆炸散落到各處。

士兵:「甚麼東西——」

士兵:「噫噫——!好燙!」

戰場上的生命們還沒反應過來,黑泥便如海浪般捲起,散落到戰場上各處,使冰川山谷在剎那之間成為一片黑色的大沼澤。更有一些飛到共和國大本營的山坡上,政委光殿公舉手,發動火魔法將其全數炸開。

光殿公:「從地下出現的...?敵方竟然還有援軍嗎...?這到底是...」

確實,魔蟲大軍的作戰方式,實在不像還有後援;而這突如其來的事件,甚至使軍隊暫停攻勢,就為了在炮火的間歇之間看清局面。士兵緩緩放下步槍,不斷去除彼此身上的黑泥,等待塵埃落定。

藍正道:「哪來的傢伙啊...?」

在軍官們眼裡,黑泥好像雨水般緩緩落下,落到冰面上融出河流,山谷地貌已徹底改變。

聖墓:「甚麼鬼...?」

當然了,突如其來的黑天鵝事件,連魔族都大感驚訝,那些魔蟲們都停止進軍。

蟲后:「五個...十個...二十個...一百...難以盡數的生命體出現了。」

艾伯:「大叔,那些是...」

藏:「喂,艾伯,感覺到了嗎...?那些不是敵人...!」

此刻,地上的魔獸,山上的人類,天上的飛船,全都化為觀眾看著舞台中心。

唯一肯定的事情只有一件——有「東西」從地下出來了。

姍姍來遲,粉墨登場。

大炎母:「那些是...城堡...?」

大炎母強忍著痛楚從病床上坐起來,看見的卻是足以令人懷疑是否幻覺的奇景。那卻絕不是幻想,只因戰場上成千上萬的士兵們都看得一清二楚——山谷之間,憑空出現了幾座「城」。它們以歪斜的角度倒在地上,互相碰撞在一起,看上去受損頗為嚴重,卻絲毫不減其氣勢。

如此巨大的造物是如何被黑泥帶上來的,已是無人能回答的謎團。對共和國來說,這倒是沒想過的展開——畢竟,地下城竟自己跑到地面來了。

光殿公:「莫非是...落炎花中校的行動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成效...?真是不可思議...那規模,比想像中還要龐大啊...」

藍正道:「嗯~原來有這種東西潛伏在極北大陸地底啊...嗯?那些一點點的是...?」

奧林:「魔族...?」

然後,漸漸退去的黑泥中——有人影走了出來。當然,不只一個人影,而是無數個。

對了,是成功脫離棋盤的「棋子」們。

皎月:「咳咳...!嘔嘔嘔...怎麼又來一次...呃呃...」

少女從黑泥裡滾了出來,嘗試站立起虛弱的身體,卻再倒下。她的雙眼發黑、腦袋暈眩、喉嚨好像火燒,絲毫沒有留意到自己身在何處。未幾,她總算站了起來,視線立即向上飄——

為何會如此呢?單純是因為過往的習慣,抑或是被某種力量引導了呢...

於是,她看到了。遠方,地平線之上——那個掛在空中,反射著寶藍星光的氣體行星,陰月。那持續數百萬年的風暴就如清澈明亮的眼睛,彷彿與少女那同樣碧藍的瞳孔對視。

她進一步抬頭,暗藍色的天空裡,數個星球在極光的河流間飛舞,流竄在其中的是數之不盡的星辰,形成各種如同飛鳥走獸那樣的形狀。

那是星空。

真實的星空。

從未見識過的星空。

一直夢寐以求,卻連做夢都無法想像的光景。

終於,找到了啊。

世界。

皎月:「終於...這就是星空...這就是高山...大地...外面的世界...」

然而,世界比她想像中還殘酷。

伴隨著暴烈的風,皎月感覺到某物在她頭頂上空高速飛過,並落在不遠處——隨即便是爆炸。

皎月:「啊——!?」

對了,這和那位奧古斯都所使用的武器很相似——名為「砲」的遠程熱兵器。她便被強勁的氣流吹起,落到強壯的手臂之中。

那是島津。

島津:「是砲擊!盡可能找掩體伏下!」

皎月:「島津!到到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島津便把皎月按到一塊岩石後方——果然,相比其他「沒見過世面」的傢伙,這男人對於近現代的戰場,還是更為了解。

島津:「在下不清楚!然而...這硝煙的味道...血腥味...槍炮聲...不會錯的,是戰場!」

皎月:「也就是說...我們從一個戰場...被丟到另一個戰場上了嗎!?開甚麼玩笑啊——!!」

島津:「正是如此...那些穿著黑色軍裝的人...毫無疑問就是士兵...」

他向士兵們送出恐怖的視線——即便早已因激戰而元氣大傷,他如今仍如猛虎一般危險。再說了,共和國的士兵們,此刻其實也同樣困惑,不敢輕舉妄動。

士兵:「喂,你看到了嗎...?有個少女出現了...?」

士兵:「藍色的頭髮,那是甚麼種族...?半身人嗎...?」

士兵:「不是蟲子...的同伴嗎...?長官,要不要開火...?」

長官:「這個...」

就在他們猶豫是否該攻擊之際,更多的身影卻從少女旁邊爬出——其中一個更是嚇壞了士兵們小小的心臟。

那是骨頭。

韶光:「啊...啊啊...」

士兵們看了那身影,完全抑壓不住內心的恐懼,任由尖叫聲從他們乾涸的喉嚨內湧出。畢竟,對普通人類來說,韶光所散發的威壓感實在太強了——即使他本人對此完全無法控制。

士兵:「是、是不死族嗎!?不要過來——!」

長官:「射、射擊——!!」

韶光:「啊啊!等——」

這下,士兵們總算有了開火的指令,幾乎是亂射一通地發動攻勢;韶光只是舉起手保護自己,希望被子彈擊中不會太痛——下一秒,子彈卻未有落到他的骨頭上。一看,原來是處刑人偶少女鐵蛛在前方展開了巨大的鐵處女,擋下一切子彈。

士兵:「那又是甚——啊啊啊——!!」

然後,鐵處女頂著火力向前衝,將士兵一一吃下,擠出如少女般的連連尖叫聲。在那血腥的狂宴中,鐵蛛看著韶光,卻見後者顫慄不止,在棋盤世界建立的勇氣似乎又煙消雲散。

鐵蛛:「光光!?你怎麼了啊!?快動起來啊——!」

韶光:「是...是戰爭...」

露西亞:「神父,你沒事吧?你在發抖...」

胡笳:「這...又是甚麼狀況啊...」

呼麥:「喔喔!大姐們小心!天上好多奇怪的東西在飛!?」

亂彈:「這都三小啊!?喂,你怎麼看?」

夢梅:「哪知道...該不會是掉進更深一層的地府了吧?我倒是無所謂。」

雲雪:「我們是做錯甚麼了啊~」

同伴們一個接一個出來,看來黑后只是單純將所有人乃至事物都拖出來了——又或者說,她真正做的事,是把整個棋盤世界扯出來嗎?

然後,一位長者敲著手杖走出來,他用力一敲,黑泥便從他們身邊退卻,周遭的士兵們更是發現自己突然動彈不得,如同中了某種定身術一般。

齊老:「無論如何...看來吾等又有新的煩惱要處理啦...」

至於製造出這一切混亂的元凶,則在遠方的一座山頂上突然出現,伴隨著爆炸性的黑色龍捲風,幾乎將整片山坡炸開。共和國的一眾高階軍官們,都能直覺地感應到那「東西」的威脅性。

奧林:「相當不得了...那可是上級魔族...甚至更危險的存在...」

藍正道:「嗯~真是的,事到如今,才出現這種東西啊~地母啊~」

見此情形,大炎母立即拿出望遠鏡,緊張地掃視,終於看到她最重視的東西。

落炎花,以及其他女騎士們。只見她們也從黑泥的河流裡爬出來,雖說傷痕累累,也不至有生命危險——至少,現在還沒有。

大炎母:「阿花...我的孩子們...都在!快做點甚麼啊!」

藍正道:「哎啊~知道啦知道啦~」

雖然大炎母似乎是忘了,但藍正道可不會忘了正經程序——見他回頭看向正在喝茶的光殿公,後者倒是一臉平淡,似乎不認為戰況有何危險。

藍正道:「如何,情況似乎又改變了,我去偵查一下?」

光殿公:「不必。」

光殿公抬起頭來,掃了掃自己的順滑金髮,那高貴的氣質絲毫不受變化影響。

光殿公:「從地下出現的,毫無疑問就是魔族。立刻對那個黑色魔族、地上的魔族以及那幾座城展開全力攻擊。」

藍正道:「...哈哈,好的,你說了算~」

一聲炮火,為最後的戰火奏起前曲。

————

塔塔美:「嗚呃...」

震動。

莫大的震動終於驚醒了黑水矮人少女。

這與日常媽媽的搖晃、大鐘的震動都不一樣。這是一種帶有明顯進攻性、異常暴力的震動。

塔塔美:「咦咦...?」

海克力斯:「吼嗚...?」

醒來所見,卻是莫名其妙的畫面——眼前是長著毛皮,素未謀面的陌生臉孔;不遠處是冒著濃煙的美麗都市,建築物結構卻在緩緩墜落;而從更遠處,一陣又一陣詭異的衝擊聲不斷響起。塔塔美不熟悉這種聲音,只知道——對了,剛才被襲擊時,確實充斥著這種不祥的聲音。

發生甚麼事了?她依稀回想起逃命時的畫面——似乎有一陣極為惡臭的黑色泥濘突然湧現,她便失去意識,之後在半夢半醒之中似乎感到自己被誰「搬運」著。

然後,她終於想起重要的事。

塔塔美:「啊...王...國王大人呢...!」

海克力斯:「喔,你是說那個大叔嗎?我看他受傷了,就放在那邊了。」

塔塔美一看,國王果然和一群傷者躺在一起。

塔塔美:「呃...媽媽她...還有其他人...呃呃!」

少女似乎想馬上衝過去,卻忘記自己也是有傷在身,便倒了下去,幸得強壯的獸人一把接住。

海克力斯:「我們會照顧所有傷者的,你不用擔心!可是啊,你可不可以告訴我...」

他們回頭一看,天上有魔獸在巡航——共和國的金屬飛船。

海克力斯:「那是啥啊...」

塔塔美:「惡...惡魔...」

飛船響起不祥的鳴聲,與破碎的大地產生共鳴,震動著被毀壞的地下都市;唯一的好消息是,三座城以複雜的角度撞在一起,反而形成了一道最後防線,牢牢卡在山谷冰川之間。

聖墓立刻以驚人的直覺意識到這一點,便一躍跳到建築物上,高調地展現自己的身姿。

海克力斯:「你、你是誰——!?」

聖墓:「哇啊!你們長得好古怪喔!?算了!各位請聽!城外,罪惡貫盈的敵人正向我們攻擊!」

孤竹姬:「怎、怎麼樣的敵人!?」

聖墓:「不信者!魔鬼!用火炎襲擊你的人!話沒說兩句就炸掉我腦袋的人!他們長著人類的外表,卻是渴血的惡魔!他們憎恨著一切不是人類的生物!也就是你們!」

火男:「這...我們該怎麼辦!?」

聖墓:「用你們的身體戰鬥吧!岩石、磚牆、鐵塊!用上一切建起防線!守護你們的家人、你們的城市、你們的國家!勝利的未來在等著你們!」

聖墓的聲線是如此雄壯,竟能傳遍整個棋盤世界,直達每個人的耳膜之間,化為某種精神融入他們的神經系統之中,激起了大量信息素的分泌——換句話說,也就昰所謂的「士氣」。

天生的將領聖墓,如同有魔性力量一般,在此激起了最後的戰意。而當然了,這群生存在地底世界的國民們,那怕只是平民,都不是甚麼軟弱之輩。

黑水公主:「我明白了!諸位,我等決不能輕易將性命交出!」

海格力斯:「諸位戰士請來協助我海格力斯!把那邊的建築破壞,製成掩護物!」

彌:「還能戰鬥的人都跟上來!今天就打個痛快吧!」

冬凌:「不、不能戰鬥的請跟著我!我、我們要救下盡可能多的人!」

所有子民都動起來,像注滿燃料的機器一般——這可比聖墓想像中的反應要強多了。雖然他不知道從地底上來的這些傢伙是何方神聖,但這一刻立即確立共鬥關係比較好。

聖墓:「黑水國的人我倒是知道,但其他的傢伙...地下城裡還有這麼多人啊?怎麼沒人告訴我啊...嗯?」

奧古斯都:「那邊的那位先生!竟讓你佔了我的位置啊,簡直是大罪行。」

一看,一位身穿軍服、威風凜凜的人物跳到附近的樓頂上,且比聖墓站得更高。

聖墓:「啊,你在和我說話嗎?你是誰啊——!?」

奧古斯都:「如今是在戰場中間,我就簡短地自我介紹吧!本人的名字是奧古斯都!是最偉大的、最至高無上、唯一——」

說到一半,炮火擊中奧古斯都所站立的建築,便如豆腐般倒了下去——當然,這些在地底建起的建築,絕對沒有抵擋金屬砲彈的機能。在奧古斯都消失後,便又有另一個身影出現,見他搖掉黑泥,長長的馬尾優雅地飄動。

聖墓:「喔喔!東洋人!你還活著啊!」

四郎:「算是吧。長話短說,我們在下面找到了新同伴,也有新敵人,現在我們全都上來了。」

聖墓:「真是有夠簡潔啊!好吧!我這邊嘛,在殺敵——!」

四郎:「明白了。」

極簡的說明結束,對這些人來說已經足夠了——他們仍在戰場上。理解了這一點,便足以形成繼續死戰的理由。

然後,從那片殘骸之中,奧古斯都優雅地跳了出來,雙腳著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埃。

奧古斯都:「居然不等我把話說完——」

狼騎士:「我的皇帝!你平安無事就好...我們似乎被新的敵人襲擊了,雖然愚蠢的在下搞不太懂...但我已準備好繼續戰鬥!」

奧古斯都:「不,你留在這裡協助子民們吧,姑且也幫幫其他國家的人。我得繼續朝我偉大的道路前進。」

狼騎士:「這...這戰場相當危險啊!請你...」

奧古斯都:「放心吧!」

見他打了個響指,城牆上便憑空「長」出了一座防空砲,立刻以極快的射速發射砲彈,擊殺一騎試圖入侵的飛龍騎士。

狼騎士:「啊...」

皇帝拍了拍狼人的背部,自信地微笑。

奧古斯都:「我以前沒告訴過你,但其實我奧古斯都,最熟悉這種『毫無榮譽的戰場』了。你不需擔心你的皇帝,只管去完成你的任務便可。」

狼騎士:「既然大人都這樣說...在下明白了!祝您武運亨通!」

奧古斯都:「哎,話雖如此——」

皇帝跳到高塔上,遙望遠方,看著那群混亂的魔族同伴們,好像一小群行軍蟻在前進。

奧古斯都:「熟悉這戰場的人,顯然不只我一個啊。」

————

西鄉:「啊哈哈哈哈——!!Yeah——!!」

尖銳似刀。

貫徹空氣的,乃是年輕女性的吼叫聲——或者更準確來說,是「笑聲」才對。那是,絕不應該在這種血肉橫飛的戰場上應該聽見的聲音,然而如今,這清晰響亮的笑聲卻隨著寒風紛飛,狂亂地奔流於極光所映照的影子之間。

島津:「西鄉!?快回來!」

炮火如風,子彈閃爍——鐵蛛展開鐵處女抵擋,露西亞也用僅存的力量彈開一切炮彈;另一方面,在如此陷入被動和困惑的戰況之中,女武士西鄉卻衝了出去,一往無前。

皎月:「西鄉姐姐——!?你做甚麼啊!?」

面對後方同伴們的叫喊,她一概不理——這一刻,這位女性的眼裡,只看得見一個佈滿著精彩遊戲的遊樂場。炮彈是禮炮、子彈是糖果、血肉是煙花、士兵的叫喊——當然了,這是歡樂的嘉年華會,是血色的晚間大遊行。

盲虎:「不行啊...」

她的全身上下都在震動,她手上的名刀在搖擺,她順滑的髮絲在舞弄,她的雙眼在大笑。明明才剛經歷過漫長而痛苦的戰鬥,她又復活了,彷彿能以士兵的恐懼為食。

西鄉:「你們不懂嗎——!?在呼喚我啊——!!」

炮火在她數米處爆開,只見她一步躍起,藉著爆風如猛鷹般前進——已經沒有甚麼抵擋得住她了。她手起刀落,一路砍殺,所到之處盡是被砍開的步槍零件和被削去的大地斬刀,以及——當然,士兵的血肉。然而她如風行進,身上竟不會沾上一滴血,左右各一把的寶刀更是無任何磨損。

西鄉:「媽媽——!!爸爸——!!是你們嗎——!?我回來了——!!」

快樂——無比的快樂。如今的西鄉,即便在「同伴」們眼中,亦已化為夜叉、修羅、魔、鬼,就更別說共和國士兵的反應了。

士兵:「持、持刀的女性魔族來了!」

士兵:「開、開火開火開火!」

士兵:「不行的!請求火力支援!請求——啊啊啊啊啊——!!」

士兵張開的嘴巴被砍開,在那緩緩倒地的肉塊後方,西鄉看見又一個有趣的事物——戰車。

西鄉:「喔~Amazing~!」

看見那轉動著並漸漸瞄準自己的金屬猛獸,女武者當然不會有正常人該有的反應——相反,她嗅到「老家的氣味」。

戰車長:「瞄準那個女性魔族——!!開火——!!」

說起來,戰車砲的威力雖然驚人,但要準確地打中一個人大小的移動目標,還是沒那麼容易的。但聞一聲雷鳴轟頂,戰車噴發出驚人的火光,一發金屬砲彈便直射而來;然而西鄉早在發射前已看穿那時機,瞬間傾斜身體,只踏一步便轉移重心,讓極速砲彈從她耳邊飛過。

西鄉:「射速還不錯啊~這下人家...」

她一躍而起,和服與黑髮好像惡魔的雙翼般展開,便雙手持刀,隨著飛行的軌道放鬆肌肉——

西鄉:「很想試試看——你砍起來是甚麼手感啦——!!」

她便擺出完美的跳劈姿態,手中的名刀彷彿變長,隨著一發閃光,戰車竟連駕駛員一起被砍成兩半——血水和機油如泉湧,映照著那女劍客的笑容,好像極光下的一朵紅花。

很美。

她的身後,除了沿路的地獄風景,便是目瞪口呆的同伴們——當然,事到如今,這群人也不太肯定自己到底算不算「同伴」了,只感覺像緊跟著猛虎的幼獸。話說回來,如此好像也沒甚麼所謂。

皎月:「在這種情況下,我感覺跟著西鄉姐姐還比較安全!」

島津:「在下不得不同意...」

鐵蛛:「我我我同意——!」

盲虎:「沒辦法了...跟著那瘋女人前進吧!」

————

飛船艦長:「這到底是何等異樣...」

從天上看去,地面戰場的光景愈發變得奇怪,已經遠超任何一名老兵的經驗所能理解。看向右邊,一個黑色倩影正在捲起黑色風暴,應付著天降流星般的轟炸;看向左邊,則是一群小小的人影,在大軍中如劍尖般衝鋒。

無論怎麼看,都太詭異了——原本穩操勝券的他們,如今竟愈來愈不利,怎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

決不可能。

飛船艦長:「讓砲兵瞄準——」

然而,指令都還沒說完,整艘飛船突然震撼一番——被某物擊中了。

飛船艦長:「報告狀況!」

船員:「我艦被砲轟了!」

船員:「表面魔導塗層運作良好!損傷率低於3%!」

火舌和濃煙被風一吹就散,飛船的莫大身體未受任何影響——一看,一層薄薄的「光芒」在船體表面閃爍,那是持續發動的魔法盾系統。有了這層額外防護,傳至艦橋的震動很快散去,船長甚至沒有動過一步,泰然自若。

飛船艦長:「雖然消耗的魔力會大幅增加,但我可不打算犯那個白痴的錯誤...他們是不會弄沉這艘戰船的!」

地上,一座88mm防空砲的砲管正在冒煙。

奧古斯都:「呵...連88mm都打不破嗎?這可是真正的奇蹟武器(Wunderwaffe)啊!比起齊柏林不是可靠得多嗎!」

天照:「汝這傢伙...一直在留力吧?」

奧古斯都:「別這樣看我嘛,結論上來說,現在不正需要本人的力量嗎?」

天照:「好吧...怎樣,那艘天上飛的船,汝打算如何處理?汝能弄點會飛的東西嗎?」

奧古斯都:「我是很想讓各位欣賞一下Ho 229的英姿啦,只可惜,如今我的能力受限,天上雄鷹是變不出來了。然而——」

說到這裡,他身邊的防空砲隨即自行散架,零件不斷互相組合,直至變成一座更為巨大的巨砲——如同建築物一般巨大。

奧古斯都:「請讓本人為那些值得尊敬的對手,呈獻最大的火力吧。」

那是,古斯塔夫超重型巨炮。

那巨大而野性的身姿,即便在天上亦是不能忽視。

飛船艦長:「那是...巨砲...?魔族竟有這種兵器——」

奧古斯都手一揮,混凝土破甲榴彈以大仰角發射,光是那火舌已足以照亮大地;比人的體積遠要大的砲彈比聲波更快抵達,重重撞到飛船那自傲的魔法盾之上。矛盾對決的結果,很快便展現在人前——魔法盾應聲碎開,光芒碎片像流星落下,一時之間如同豪華的煙火光影表演。飛船震動不止,紅色的警示光線在船員的眼前閃爍,刺耳的噪音此起彼落。

船員:「魔法層被擊穿了!」

船員:「第八、第九氣室,中彈!」

船員:「受損甚大!全艦進入緊急狀態!」

飛船艦長:「可惡...反擊!快還擊!」

艦長的聲線裡明顯已沒了冷靜,然而——飛船卻未如他預期般展開反擊。更準確來說,伴隨一下突來其來的猛震,飛船突然不再前進了。

飛船艦長:「怎麼了!?動力也受損了嗎!?」

船員:「艦長,動力系統一切正常!」

然後,他們才總算發現,艦橋突然變暗了。這可是奇事——畢竟,就算再怎樣鋒煙四起,天色也不至於如同被一匹布幕蓋住。而一旦看清楚——船員甚至無法安坐於自己的位置上。

艦橋的玻璃牆之外,竟有粗壯而佈滿鱗片的物體盤踞著。原來,那是一條巨龍盤著飛船——那正是大和的魔龍,清。如今,任憑飛船如何加大馬力,也無法再前進一分一毫。

天照:「打擾了喔~」

一聲可愛至極的幼童聲線刺入耳洞,船員們咯一聲扭頭,只見一位女童騎在一面銅鏡上,飄浮於艦橋前方的半空。

飛船艦長:「誰——」

船員們甚至沒空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那幼女的身體突然化為一道光,毫無困難地穿過了玻璃,下一秒已站在艦長旁邊。

飛船艦長:「——!?」

天照左顧右盼,欣賞著艦橋內部精美的裝潢,似乎相當滿意眼中所見,便天真爛漫地笑了出聲。

天照:「很美呢~這天空之船,就歸吾所有吧!」

下一秒,光芒大作,飛船被神奇的太陽光佔據。

————

西鄉:「敵~の亡ぶるそれ迄は~進めや進~め諸~共に~」

島津:「這傢伙...」

西鄉按著唱歌的節奏揮刀,見她彷彿能從敵人身上吸取生命一般,愈是砍殺,雙眼中的光芒就愈明亮,歌詞中的快樂就愈是溢出,感官也愈發變得敏銳而精準。

於是,一位噴火兵從死角處衝出並噴射高熱烈焰;西鄉迅即刺入一名士兵的身體,將其拋出去當成肉盾使用,同時從砍殺的屍體手上奪過步槍,精準地射穿噴火兵的頭,火舌很快燃燒起士兵自身,將西鄉的和服照得更美。

西鄉:「噴火器啊~盡是些令人懷念的東西呢~果然,人家是在做美夢吧?」

後面,眾人一直跟著那瘋女人猛衝,效果卻意外地好——實際上,他們已經快砍出重圍了。但即便如此,戰場上的槍林彈雨仍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終於,體積實在過於龐大的牛頭馬面,突然感到自己的肉體被某種尖銳物刺傷——他們還不太清楚,那可不是冷兵器,而是名為「子彈」的東西。

呼麥:「好痛!有暗箭...又好像不是!?」

胡笳:「有東西刺進俺的屁股裡了!那是甚麼!?」

島津:「那是火槍!是比弓箭更危險的遠距離兵器!要是被擊中的話,會很危險——」

呼麥:「吽嗯嗯嗯——!!」

胡笳:「嘶喔喔喔——!!」

只見兩人咬牙切齒,緊繃鋼鐵般的肌肉,竟將子彈反彈,將他們送回士兵體內。

島津:「不...算了...」

眼看魔族們在混戰裡橫衝直撞,很快便有精英部隊抵達前線,試圖挑戰這群惡魔——便見幾個身材明顯比普通士兵大了一圈的巨漢踏出,手持加特林亂射一通,將地表打出孔洞無數;聖女露西亞張開沾血玉手,以聖壁勉強將暴雨般的子彈彈開;同一時間,龍膽神槍一刺,用獨門的照夜劍法刺穿一名巨漢的支氣管;夢梅和亂彈如仙女般噴發出彩帶和鐵絲,控制住士兵的雙臂將其強行扭曲,讓他們的兵器對準自己,然後——執行自殺。

看來,要想殺死這群人,決不是容易的事。

終於,女武者停下了腳步,倒也不是因為無法再突破——而只是對在天上飛的戰船很有興趣。見那船被雌龍清抓住,形同變為巨大的軍事模型玩具,看上去可憐極了。

西鄉:「嗯~有點想砍那個呢~Oh?」

突然,有幾個身影從戰場中滾了出來,奪去了西鄉的注意力——那不是新的獵物,卻是幾個受傷的可憐獸人。是被黑泥扔到這裡的嗎?

華魯古拉:「呃...救...救命...」

那瘦弱的獸人似乎嚇得不輕,不知所措地看著突如其來的魔族,身上乾燥的毛髮不斷震動。很快便又有一隊士兵衝出來,開始對所有會動的物體襲擊,在獸人的眼前送上奪命子彈——

盲虎:「哼!」

下個剎那,盲人劍客已衝到獸人身前,以看不見的居合斬砍開幾發子彈。然後——西鄉只揮了一刀,便將那幾個士兵斬首,還順便砍走了盲虎的一部份頭髮。

盲虎:「喂喂,你想連我的頭也砍掉嗎!」

西鄉:「閉嘴~現在沒空理你~再吵的話連你也砍~old man~」

西鄉頭也不回,卻已散發出足以令盲虎汗流浹背的氣息。即使眼睛看不見,那股壓迫感是絕對不會搞錯的。

盲虎:「...我們先退後。」

西鄉的眼前,出現一位身體龐大,氣勢明顯與一般士兵甚有不同的戰士。見他投掉手上的槍枝,看來已經明白用這些玩意是無法傷到這群惡魔了。

那是來自藍水國的精英戰士,人稱「狂獸士」。

狂獸士:「哼哼...出現不錯的獵物,不是嗎。」

面對如魔鬼一般不祥的冷笑,西鄉無畏地站到他面前,身後的同伴們則趁機將傷員救走。戰場上突然騰出了空間,很識趣地為兩位戰士準備好舞台。

西鄉:「哼哼...在我面對,可別將目光移開喔~」

狂獸士:「喔...你在保護那些卑賤的獸人嗎?正義使者嗎你也是?」

西鄉:「正義使者...?怎麼可能...」

只見女武士抖動得愈來愈強,用手拉扯自己的黑髮。

西鄉:「...我只是...很想砍人啊~~!!獸人!?妖精!?還有甚麼!?砍起來會是甚麼感覺?啊啊啊不妙啊啊啊好想砍砍看好想砍砍看——」

狂獸士:「呵呵...會很合得來啊,我和你。」

————

「大正斬人魔」。

那是,曾經屬於某個女人的外號。

那個魔性的女人所留下的傳說,在被稱為大日本帝國的那個東方強國裡,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卻沒有誰能重現她的事跡。

要說為甚麼的話,因為那只是個傳奇。連這個人到底是否存在,也沒人能確定。

在軍營裡,老兵偶然會跟新兵提起這個故事。每一次,新兵們總是有同樣的疑問:「這是真的嗎?」而老兵們,也不會特地去慢慢說明真偽——畢竟,聽上去確實難以置信。

大政奉還,已經過去數十年。

隨著這個國家的國力日漸增強,彷彿吸取著國土之上的能量,能者異士也如雨後春筍般降生。於是,一位女性就這樣「出現」了。

西鄉三千代。

西鄉桂月隆華主鷹三千代。

由於她的姓,人們猜想她和鼎鼎大名的西鄉隆盛有關係——但老實說,從來沒人知曉她的背景。連她的名字,很有可能都是她自己給自己改的——畢竟,對一位女子來說,這實在是過於雄偉的名字。然而,任何認識她的人,或是僅僅知道她傳說的人,都不得不同意——西鄉那華麗的名字,絕對是她身上最「普通」的特徵。

人們對她的童年所知甚少——唯一肯定的是,她來自一個歷史悠久的武家,接受良好的教育以及武術訓練。直到有一天,在斬殺了自己的劍術老師之後,她就不知所蹤,直到——

戰爭。

她如同鬼魅一般,出現於各地的戰場,彷彿鮮血和慘叫才是屬於她的搖藍曲。

一開始,人們只將她的存在當成一個錯覺、一個幻像、一個傳言。畢竟,在最為血淋淋的戰場上,出現一個身穿和服的黑髮姑娘,手持日本刀大殺特殺——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只得當成某種女鬼故事看待。

然而,隨著她的目擊漸漸增多,她的存在終於變為一個事實。

在遼東、朝鮮半島、福爾摩沙、青島、地中海...她的刀下亡魂遍佈世界各地,她的影子也開始變質——錯覺變成故事、故事變成謠言、謠言變成傳聞、傳聞變成傳說、傳說變成事實——甚至,還有人認為她是國家製造的超級士兵、是成功抓住之後投入實戰的山姥、是通過某種秘術而生的妖獸...隨著她所斬殺的數量,加在她身上的傳說亦日漸增加。

但真相,始終沒人知道。士兵們只知道,如果在戰場上目睹「她」的身影,絕對不要主動靠近和搭話——因為她不是敵人,卻也不是同伴。你應該要做的,是靜靜等待著:等待著那慘叫聲消散、等待著那刀光劍影散去、等待著空氣裡的血味變得濃厚,便可以繼續前進。那麼,映入你視網膜上的,便會是滿地的敵人屍體,以及——那位絕不應該存在,詭異卻又美麗的身影。

那輪殘月下的「她」。

女武神。

於是,她在軍隊裡的形象,最終固定為「神靈」——敬而遠之、為他們帶來勝利的存在。甚至,聽說還有人為她蓋了一座小神社,以敵人的臟器為貢品。士兵們在休息時,總是會大談她的傳說,卻沒人在乎有幾分真假——有人說,當年在青島投下去的其實不是炸彈而是她;有人聲稱,她在地中海上一刀斬開奧匈帝國的軍艦;有人表示,親眼看見她在福爾摩沙徒手鎮壓了一場暴動;有人說,她曾經踏在砲彈上飛行,並在波羅的海艦隊上完成了八艘飛;有人宣稱,她曾在旅順會戰裡完成了千人斬;甚至有人說她與辛亥革命和孫文有關。

而即使這些傳言再怎麼荒誕無稽,眾人仍是樂此不疲地談論著,將其當成茶餘飯後、殺人放火之後的好話題。

直到,被稱為「偉大戰役」的大戰結束。

那之後,女人回到日本,憑著不知哪來的關係,直接進入東京帝國大學醫學部,並以遠超常理的速度完成了學業,成為一名外科醫師——就彷彿她生來已注定有「這方面」的才能。在大正的日子裡,她不再活躍於戰場上,她的事跡也化為傳說漸漸被人淡忘。

而她最後一次被目擊,是在史無前例的大災難關東大地震裡,被看見在一片火海中執行著手術。那之後,那女人的身影就從世上消失了。

————

狂獸士:「哈啊——!!」

西鄉:「Oh!」

狂獸士左腳猛力一踏,以左手出刀,趁西鄉格擋的那一刻,右手以詭異的角度出擊,成功拍開了女武士的其中一把刀。其時機的精準,簡直就如一台被精心設計出來的機器,很難想像是一名胡子大漢所使出的妙技。

這場戰鬥與其說是殺戮,倒更像是華爾滋——只見兩人都在微笑,眼前的刀光劍影對他們來說顯然是種享受。一砍、一揮、一劈、一刺,每個動作都如愛撫般富有激情,甚至,一種愛意在空氣中油然而生。

未幾,激戰無數回合後,狂獸士又找到一個機會,大幅旋轉後一劈,將西鄉的另一把刀也打掉。

西鄉:「啊~」

她發出似是而非的叫聲,手中無刀對她來說似乎不算甚麼。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位名為狂獸士的藍水國勇士,確實非等閒之輩。狂野的外表下是巧妙的技術,這男人的身體裡隱藏著足以令所有人震驚的秘技。

也就是所謂的「達人」。

狂獸士:「哈哈!不錯嘛你!如此對等的對手很久沒有過了!痛快啊——!!」

他舞弄著兵器,其雜耍動作甚至和雷鳥有幾分相似。另一方面,西鄉站著不動,反倒放鬆全身,雙手下垂,完全不像一個站在戰場中心的人——更像一個遊離至此處的鬼魂。

西鄉:「哎啊~傷腦筋...你把我的玩具刀打掉了~」

狂獸士:「啊...??」

但見西鄉愈笑愈歡,其雙眼卻彷彿被一層血覆蓋,看上去已經異型化了。

西鄉:「這下子不就只能...『真劍勝負』了嗎~<3」

狂獸士:「呵...剛才那把不是真刀,你是說?」

西鄉:「對啊...那種『鐵片』可沒資格叫刀呢~要像這樣的...」

於是,她將右掌舉到眼前,便有一陣金光匯聚於掌心,便憑空拔出一把寶刀——那刀身上是華麗至極的刀紋,刀鋒斬開光線而成七彩幻影。即便是對日本刀毫無認識的人,一旦目睹那光輝,也必定會同意一個事實——這把刀,和西鄉至今所使用的其他刀劍相比,確實完全不屬同一個層級。

西鄉:「難得你讓人家excited起來了~對你就用這把...刑部斬光忠!」

連狂獸士,都看得出那把刀的奧妙。

狂獸士:(被詛咒的妖刀,那是...恐怕必死無疑,若被砍中!)

是的,謹慎而又細心,正是狂獸士多年來在戰場活下來的秘訣。於是,眼見著女魔族大幅傾斜身體,以如同「跌倒」一般的步法高速移動,化為炮彈向自己奔來——男人的呼吸,竟如同在陽光下閱讀報紙一般平靜。

狂獸士:(來吧...衝過來吧...)

在短短一個剎那內,男人已分析了西鄉的前進速率,計算出她的抵達時間;他便立刻將手掩到身後,以巨大的體型作掩護,準備再抽出一把刀。

狂獸士:(來吧...來吧...現在——!!)

於完美的時機,他抽出斬刀,以早已決定的軌跡橫向前進。

狂獸士:(會同時擊中!但我會發動魔法加速!)

在零點幾秒內,狂獸士將大量魔力灌入血液之中,從而大幅增加其移動速度——其原理和「魔導拳」類似。然而,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留意到那女人的反應——她沒有任何反應。

狂獸士:(喂...不...不打算減速...也不做任何防備嗎?想同歸於盡...這女人莫非?)

於是,他在最後關頭,進一步運行魔力,在自己的要害處展開防禦魔法。

是的,可謂完美。狂野的外表下藏著精細的內心,這是狂獸士的常勝秘訣。

狂獸士:(沒錯...會存活下來,我...)

與他的同伴「壯獸士」不同,狂獸士在藍水國可是聲名遠播——作為著名的「犯罪家」。

十二歲那年,他因為殺人而入獄,徒手打穿鐵門後逃獄。

十四歲,因偷竊再度入獄,放火燃燒監房後逃獄。

十五歲,因襲擊重要官員再次入獄,一天之內挖通地道逃獄。

十八歲,再度因殺人入獄,被判處死刑,毀壞刑具及殺死獄卒(以行刑方式)後逃獄,下落不明。

二十歲,他在某個村落屠殺了三十八名角鬼人——倒是沒有犯法,卻遭到村民的報復,最後將四條村落全部殺盡。

二十三歲,因殺死三名士兵,再度被判處死刑,在身中五槍(其中一槍擊中頭部)的情況下逃獄。

二十五歲再度被抓住,被流放到遠離本國的黑魚島,在吃光島上所有生物後,游泳回到藍水國。

到最後,藍水國終於意識到,應該好好利用他的戰鬥力才對。

於是,如同將猛虎置入羊群中,狂獸士在軍中扶搖直上。他通過殺敵毫無保留地發洩著自己的獸性和殺戮本能——直到,他獲得了「無敵戰神」的名號。

當然,這男人對一切稱號、名號、聲譽,乃至是自己的財富、地位、權力都沒有興趣。

他,只是想殺人而已。

而今天,他馬上便要再度滿足其欲望。

若能砍殺眼前的這位女性魔族,定能給予他帶來無上的快樂——殺死上級魔族的榮譽,也不過是額外的甜點而已。

狂獸士:(真的不減速嗎...要砍到了喔...?)

於是,他的刀鋒繼續前進,向著西鄉的臉不斷接近,那女人卻沒有任何躲避動作——

便砍進了她的右眼。

狂獸士:(很好...!就這樣...頭砍下來...!)

男人的刀愈砍愈深,已經完全切開了西鄉的右眼球,但他察覺到——她仍不打算停下來。實際上,她還在加速。

因為他不明白。

雖然在對決的瞬間裡有千百個想法,那只是狂獸士而已。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對手,那位黑髮女劍士,根本甚麼都沒在想。對於男人運行著的魔力、他展開的防禦魔法、他揮出的利刃,都一概不管——如今,女人的內心,只有一件事。

斬殺。

狂獸士:(啊——)

於是,男人便感到一股強大到不講理的力量從刀鋒傳來,那魔族突然壓低身體,彷彿從他眼前消失——



其後,血如雨下。

西鄉:「決鬥途中還想東想西...三流以下呢。」

狂獸士:「啊啊啊——!!我的手——!!」

鮮血不斷從他的左手斷面狂噴,他嘗試運行魔力來止血,卻完全無效,只得眼睜睜看著溫熱的液體如洪水般離開自己的身體。

西鄉:「刑部斬光忠——傳說某位劍客在伊予用她斬殺了一百零八隻刑部妖狸,成就了這把妖刀...只需劃傷一下,血就絕對止不住呢~這是人家很喜歡的一把喔~」

對於西鄉的解說,卻沒有應答——狂獸士的血已噴光,鮮血噴泉表演亦告結束。

滿身血水的西鄉便解除殘心的姿勢,猛力血振(將刀上的血揮去),便用力摸了摸自己流血不止的右眼,拔出一塊刀刃鐵片,竟順便把整顆眼球拔出來了。一看,右眼球已經完全被破壞,即便西鄉的外科醫術再高明,也無法修復已經失去的東西。

然而,不成問題。

西鄉:「哎啊,我可不想變成盲虎呢。聽說那位露西亞可以在一瞬間內,治好任何眼疾...就是所謂的miracle吧?哈哈,我就去當個臨時信徒吧~」

完勝。

躲在掩體後目睹這場對決的同伴們,也不知作何感想——唯一可肯定的是,像這樣壓倒性的畫面,在這戰場上還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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