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道樓蘭
第一節 另一方面



地者底也,謂下底。萬物之中地最在下,故名為底也。獄者局也,謂拘局不得自在,故名地獄。又名泥黎者梵音,此名無有。謂彼獄中無有義利,故名無有也。
—— 《法苑珠林


  迷宮在震動。

  然而這股震動卻與入侵者關係不大,而是來自於深幽通道裡穿梭的身影,如陣風般——不、事實上可能連風都遜色。





  雖然我很想說「心急如焚」之類的話語來形容當下思潮,但可惜的是,此刻在我大腦裡翻滾著的電子信號,比簡單一個四字成語要複雜得多,加上現在也沒人有空聽我解說。

  極速前進。

  無論如何,我現正高速移動,且是以快速列車的規模...不、準確來說更接近機動遊戲吧——名為「盤絲」的極速八腳列車,正以不可阻擋之勢返回森林迷宮。

  牢牢地被其頭髮綁在背上的我,正深深地感受著她每一隻腳衝擊地面時,那股從我的菊花一路穿透至喉嚨的可怕晃動...這可不是誇張喔,如果你曾乘搭過遭遇風浪的船、或氣流中的飛機、或者曾被粗暴的男性親戚舉起來玩弄,大概就懂我的意思。愈說愈痛,不提了。

  極速前進。





  如果只有我一個搭乘的話,未免也太可憐了吧?我這麼想啦——「有人陪你一起受苦」永遠是最佳的安慰——嗯,人性嘛。綜上所述,我懷內還抱著伊蘭達莉,把雙手化成兒童安全帶;腳夾著難陀,雖然正確來說是他用利爪抓緊我的大腿;正在風馳電掣的盤絲雙手也沒閒著:一手抓住皎月、另一手抓住都靈。

  是的,他們兩個還要進一步承受難以估量的空氣阻力,以及頭部被狠狠抓起的失重感,顏面已經扭曲到整容失敗般的程度。一開始還能發出「啊啊啊~~」之類的悲鳴,但在相繼咬到舌頭後雙雙當場昏迷、口吐白沫。畢竟都沒有坐車的經驗呢,更別說這條路本質上和山路沒兩樣,哈。

  極速前進。

  而盤絲並非唯一高速奔走的物體——同行還有聖女露西亞,黑色長袍如激流般在我們面前飄動,而其手上則是韶光神父。沒看錯喔,更是以公主抱的姿態——聖女一邊公主抱神父一邊維持超過每秒十米的速度狂奔。

  那可不是隨便能看見的光景啊,某程度上來說也是神蹟顯現了——順帶一提,由於神父的肋骨內有空位,也順便變成了正王和盼星的「後補席」。人手愈多愈好,畢竟根本不清楚現在的情況。





  迷宮被入侵。

  被人類。

  大家都沒有說甚麼。聽到這樣的消息後,就理所當然地以最短時間集合出發,回過神來已經在通道內飛翔了——或許是擁有類似的經驗、抑或是所謂的不打不相識、也可能大家都習慣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了,使得眾人都知道這時候不應多說甚麼,總之先動了再說。


  畢竟想太多也沒用...雖然我也懂,但我這煩人的思路一旦開始了可停不下來啊。

  人類入侵了迷宮。

  這就是唯一的情報。畢竟,這裡沒有錄影機更沒有通訊裝置,能獲得的資訊太有限了——事實上,也只知道難陀和小惡魔遭遇了襲擊者,打了一場。兩個丫頭倒可憐了,衣服搞得破破爛爛、滿是血跡,伊蘭的頭更是可看出曾經掉了下來又接了回去

  當然,我知道她們兩個的本體沒有受傷,這倒好...但一想到她們在僅僅數十分鐘前,勇敢地面對一群帶著敵意的野蠻人...要是稍有差池,要是有了那麼一點失誤,要是對方砍的那刀稍微往下一點...要我不去想我可辦不到啊。

  嗯?難陀?那傢伙沒事啦。事實上唯一感到特別興奮的就是他——畢竟那傢伙從一出生就最期待這種畫面,哎,始終是邪龍嘛。但本魔王恕不奉陪啊!





冒險者勇闖危機四伏的地下城,挑戰窮凶極惡的魔獸——簡直像奇幻小說的王道展開啊。然而我此刻的感想和以前沒區別,就是一個疑問——他們去地下城到底做甚麼!?我又沒放甚麼可以拯救世界的神秘寶藏啊?我沒抓走美若天仙的公主啊?我還沒宣布要征服世界啊?啊,是我嗎?就因為我是魔王?魔王是世界的公敵嗎?我還沒做甚麼壞事啊...

  這可不好笑。本來,遇到如此多不可理喻之事,我還期望著會有出人意料的展開,居然還是這種無聊到爆的劇情嗎。顯然,命運女神是個只能寫作爛劇情、放在現代出版界連最低時薪都不會拿到的傢伙。就沒有令人耳目一新的發展嗎——比如說...嗯,勇者突然說要加入我魔王軍之類?不會有嗎?好吧。不論如何,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態比想像中凶險得多。

  總之,現在能做的只有全速趕路。因此,我們放棄了運河,以非常理但確實的方式——兩位強大女性的可怕腳程。雖然我、皎月、都靈那堆本來都不算人類了,但兩位大姐的非人類程度顯然非我這種雜魚能及。就這樣原本需要數小時才能走完的路,僅花了十數分鐘就到了,途中有多少人暈車暈到看到三途川就不提了。

  抵達。

腥味。鐵臭味。火藥味。阿摩尼亞。燒味。濃煙。火舌。焦。熱風。燃燒。悲鳴。

  如沙礫般數量龐大的情報一下子湧入我的瞳孔、鼻腔、內耳、乃至表皮組織。我的左腦還未趕得及處理眼前的景象,我的右腦則先一步給出了一個相當直觀的感想——

  地獄。





  眼前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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