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經營指南: 第十六節　魔王魚缸

第一章　不死殉教者
第十六節　魔王魚缸


這河水所到之處，凡滋生的動物都必生活，並且因這流來的水必有極多的魚，海水也變甜了。這河水所到之處，百物都必生活。




　　時間流動是相對的。





　　不，我並非要進行理論物理學的講授。這是種比喻，正如愛因斯坦曾經開的某個玩笑：「把你的手放在滾熱的爐子上一分鐘，感覺起來像一小時。坐在一個漂亮姑娘身邊整整一小時，感覺起來像一分鐘。這就是相對論。」

　　變成魔王的這幾個月，比幾年還要漫長。倒也不是說沒有任何快樂，但被煩惱所困的時刻實在太多，而我的個性又不允許自己把林林總總的問題視而不見。

　　煩啊。

　　更糟的是，這些煩惱我又不能跟人說。難陀是那種「不要抑鬱！開心點！」的傢伙；伊蘭達莉還是孩子，沒必要讓她們費心；盤絲基本上是個AI；精神年齡如少年的挪得族也不用說。

　　煩啊。





　　我是這麼認為的：小孩子的苦惱是根刺，恨不得馬上拔掉，一旦拔掉也就好了；成年人的苦惱是幾十公斤的大米，我們可以把它放下休息一回，但終究得背上它繼續前進。

　　不幸的是，我身邊的人（？）基本上都可歸類為小孩；幸運的是，我是一名老練的成年人。

　　而我正在把大米放下稍息。

　　伊蘭：「喔喔！有反應了！！」

　　達莉：「啊，我也有！」





　　一個清澈的大水坑旁，我們正在日漸茂密的藍草地上放鬆身心，手裡拿著一根長竹，其末端黏著絲線——是的，我們在釣魚。

　　這正是我最新的休閒活動——養魚和垂釣。兩個小惡魔胡亂揮舞極為簡陋的竹竿，還不忘回頭向我送出兩個傻笑，好像希望我仔細欣賞她們的英姿。

　　嗯...釣魚果然很棒。

　　難陀：「就是現在！丫頭們，用我教你們那招！」

　　盧德：「別爬到我頭上啊。」

　　伊蘭：「明白！飛龍在天——！！」

　　達莉：「飛、飛龍在天！」





　　所謂「飛龍在天」其實是小惡魔抓著釣竿整個人飛起來，形同犯規的招式。水花一濺，兩條小魚滑過半空完美地掉到竹筒裡。

　　伊蘭＆達莉：「抓到了——！！」（註一）

　　兩姐妹拿起裝滿魚的竹筒跳舞，抓到普通的小魚也如此興奮，這就是小孩子的特權。難陀踩著我的頭一躍，瞬間從竹筒偷走一條魚來生吃，這則是老饕的特權。

　　另一方面，我看了看自己空無一物的竹筒。哈...

　　我並非因為毫無成績而嘆氣，而是覺得某個瘋狂放水的人有點好笑。

　　皎月：「呼哈——！」

　　放下馬尾的皎月以出水芙蓉之姿從池塘中冒出，寶藍秀髮在空中甩出一個圓弧，緩慢地飄落到其皎潔肌膚上——亦即傳說中的「護髮素廣告模特出水甩髮」畫面——但和通常的廣告不同，他是全裸的。

　　當然啦，其實沒甚麼好看的。挪得族沒有任何性徵，皎月也不例外，也就是少年一般的身板。會看到熱血沸騰的愛好者恐怕是有的，但我們這邊暫時沒有這種人。





　　皎月：「...為何盯著我？你釣不到魚和我可沒關係啊。」

　　盧德：「沒事，別在意。」

　　皎月：「喔。」

　　而且由於天生沒有繁殖能力，他們不只生理上，連心理上也和正常人類不盡相同——比如說，即使其胴體被我這樣一覽無遺，他也不認為有何不妥。

　　皎月：「呼...啊！伊蘭、達莉，你們抓到好多魚啊！」

　　伊蘭：「當、當然的！你可以稱呼我天才小釣手！！」

　　皎月：「啊哈，好厲害！雖然我也嘗試下水抓，終究都抓不到呢！」





　　伊蘭：「哇哈哈！伊蘭才是最厲害的啦——！！」

　　騙誰啊，那傢伙。把我本來釣到的魚還給我啊。

　　歡快之際，遠處傳來呼喊聲。

　　正王：「大人！萬事已準備妥當！」

　　好吧，休息結束了。

———————————

　　在挪得之地的邊緣，連接森林迷宮的山洞附近，人群正聚集起來。我們眼前是平平無奇的岩壁，地上則有一條綿延至低窪地區的坑洞。

　　這條看似濠溝的坑道連接著我剛才正在釣魚的池塘，而那池又連接著另一條坑道——我們姑且先稱它們為「西行」及「東行」吧。





　　我凝重地上前，伸出右手。

　　盧德：「因吾言，通水道，順流而西行，百川不及溯洄之勢。」

　　作為魔王的能力發動，岩壁在光茫中慢慢消失，隨即響起大鼓般低沉的鳴聲，那是——

　　傾瀉的激流。

　　那全部是來自森林迷宮的水——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在兩地中間挖掘了一條水道，今天正是打通之時——早已在通道裡等待良久的水勢，沿著準備好的西行坑道洶涌澎湃地前進。

　　水流如沙漠洪水般穿過乾旱的大地，注入到此地的綠洲——亦即魚池中，其水位漸漸上昇。隨後，水量達到指定的臨界點，水開始進入東行坑道，浩浩蕩蕩地再次出發。

　　水流又進入山洞，傳出陣陣迴響，最終會返回森林迷宮。

　　伊蘭：「噗哈！報告！水門正常運作中！！」

　　伊蘭從水道跳出，看來一切順利。她口中的「水門」當然不是機械運作的那種，而是由我創造的一種「生物水門」——水生史萊姆。

　　如各位所知，史萊姆神通廣大，而我最近培養出來的水生型又在開掛道路上前進了一步。牠是比水母更接近水的生物，你甚至可以穿過牠而不傷其分毫；但當大量水生史萊姆聚集在狹隘處，比如說一條通道中，牠們會結合並進入另一種生存模式——變成一道「膜」並開始吸水。

　　現在這種魔物已遍佈於西行及東行水道中，又分為各個亞種：有的會持續吸水、有的水壓高才會吸水、有的水壓低才會吸水。利用這種特性，我成功再現了人工水循環系統：

　　水從森林迷宮出發，經西行水道流向地勢較低的挪得之地，抵達魚池；

　　魚池的水又經東行水道返回，一直流至森林迷宮正下方的一個新建地下湖；

　　湖水最後通過棲息著大量水生史萊姆的管道，克服地心引力回到森林迷宮。

　　另外，相信不難猜，水生史萊姆在吸水的同時會進食有機物——牠同時是「生物濾水器」。沒錯，這就是本魔王這次的傑作——一個魚缸！

　　盧德：「...綜上所述，這個『魔王魚缸』可以大幅改善生態環境，從而減低族民被魔物襲擊的風險；它亦已連接到魔王溫室，用水將更加方便，也可以開始嘗試水產養殖；最後，水車、運河運輸等恩賜，也成為了可能！今後請繼續為了我，也為了你們自己努力吧！」

　　眾　：「感謝大人，因您叫我等享受無盡的恩賜！」

　　哎，其實我只是想釣魚而已。

　　不過呢，這種大工程雖然麻煩，但好處還是有很多，比如——

　　伊蘭：「耶——！！總感覺好期待喔！！」

　　皎月：「是啊，如此一來釣魚便可變得更有趣呢！」

　　伊蘭：「哼哼！伊蘭可不會輸給皎月大姐姐喔！」

　　達莉：「我...也不會輸！」

　　難陀：「好極！如烈火般的競爭精神，這正是本龍所樂見！」

　　皎月：「你只是想偷魚吧！」

　　孩子們的感情變好了。

　　這樣也算是值得吧。

　　那麼，接下來該準備甚麼魚給他們釣呢？

—————


　　盧德：「那麼，一百萬的題目——以下列出的動物裡，哪一種最難養？A：羊、B：狗、C：魚、D：鷹。」

　　波平如鏡的蔚藍水面上，一艘竹筏正平流緩進，在那上面的正是我和一眾小鬼們。天上的青色發光菌最近像是呼應環境變化，從當初的小光球不斷擴散，如今挪得之地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天象球。

　　雖然由於沒有廣闊的大氣層，天色尚不能稱為風光明媚，但在青色銀河底下稍作喘息倒是別有風味——於是今天我便帶著孩子們來點戶外授課。

　　盼星：「嗯...是走獸...也就是狗吧？除要注意不被襲擊，又得安排足夠的肉食。」

　　正王：「若是如此，飛行獸不是更麻煩嗎？」

　　為了讓伊蘭達莉在社交活動上更為活躍，今天也帶上了盼星和正王，畢竟挪得族中比較聰明的也就這些傢伙了。不過聰明歸聰明，知識還是需要人教的。

　　盧德：「呠呠！（答錯的效果音）兩個都不正確！答案是魚最難養！」

　　正王：「居然是魚嗎...見牠們在水中悠閒地暢遊，還真看不出來啊...」

　　正王的小強髮型困惑地左右搖擺，小惡魔們則在他背後偷偷地將其長髮當成了逗貓棒在玩，而目睹全程的我和皎月則盡全力對此畫面視而不見。

　　盧德：「咳咳...會這樣想倒也正常，但實際情況是——大部分水生物種對環境相當敏感，又不能像飛禽走獸般逃到另一個環境，因此人工飼養的話意外地麻煩喔。當然我們現在算是半人工啦。」

　　皎月：「所以說...這就是你要造數個池塘的原因嗎？」

　　盧德：「正確！有努力跟上嘛，皎月同學。」

　　正如他所說，整個水循環系統包含數個水體：先不算迷宮那邊的沼澤地帶，光是挪得之地現在就有五個清淨的池塘，且全部以生物水門連接。

　　那之後就如魔王溫室般，在各個池塘裡配置能調控酸性、硬度、水溫等參數的生物，如此一來魔物們可以選擇最舒適的環境居住。如果你覺得比起挪得人，我對魔物似乎更有良心，你說對了。

　　其實工作量沒有聽起來那麼多——挪得低窪處本來就散佈一些混濁如墨汁的死水，我只是進行垃圾回收而已——說穿了就是把萬能的史萊姆給丟進去！有問題用史萊姆都能搞定！

　　至於具體的做法嘛——

　　盧德：「首先在投放有機肥的同時加入史萊姆群落來把分子態氨和亞硝酸鹽等敏感源的濃度降至一般魚類可耐受的水平以下並配合生物水門管道的應用達成池塘水體持續流動的機能以順利提高了水質調控的精度及靈活度從而大幅減低了後期建立食物鏈時的難度...」

　　伊蘭：「...！！？」

　　達莉：「呃...各位...聽得懂嗎？」

　　正王：「完全聽不懂，真是太慚愧了...」

　　皎月：「喂，你這混蛋不要欺負人啊，認真點說啊。」

　　皎月以一幅抖M會感到相當興奮的冰冷眼神盯著我，相比起其餘認真過頭的孩子，也就只有他看得出我甚麼時候是開玩笑呢。

　　盧德：「哈哈，好啦，不開玩笑了。好消息是，剛才那一長～串東西我已經事先替你們搞定了，今天要做的只是單純放魔物進去而已。這樣比較有趣吧？」

　　伊蘭：「耶——！！」

　　盧德：「別高興得太早喔，接下來繼續是問題環節！伊蘭同學，請給各位新來的同學說明，食物鏈的構成是？」

　　伊蘭：「我知道這個！交給伊蘭吧！那個甚麼鏈...首先是草！」

　　盧德：「也算正確啦，然後呢？」

　　伊蘭：「然後有吃草的蟲子！」

　　盧德：「嗯...」

　　伊蘭：「然後有吃吃草的蟲子的蟲子！」

　　盧德：「嗯...？」

　　伊蘭：「然後有吃吃吃草的蟲子的蟲子的蟲子，之後還有——」

　　盧德：「好的可以了！雖然是淺簡易懂的答案，但我需要一些較專業的名詞...達莉來回答！」

　　是有多喜歡蟲子啊，伊蘭小妹妹。現在眾人把目光轉移到旁邊的達莉，只見她嚇到跳了一跳，一邊「嗚嗚啊啊」地低吟一邊在原地自轉了三周半，最後「哼哼」地鼓足了勇氣。當然，周圍所有人都充分地享受了這個畫面。

　　達莉：「好...首先是最重要的生產者...能產生能量...是整個生態系的最下層...通常都是植物...嗎？」

　　盧德：「答對了！那麼，就由達莉試試製造一些生產者吧！」

　　達莉：「我...我...我試試。呼...眼雖不能視，卻飄浮於萬水間。」

　　水面發光了數秒，但由於召喚物太細小，驟眼看可能沒發覺——但實際上竹筏周圍的水域都變得深藍了些。我撈起少許池水一看，有些像蝌蚪般的小東西正在抖動。



　　盧德：「做得很好喔！看來是一種藻類呢。雖然水生植物也有很多種，但絕大部分情況下作為食物被吃掉的正是小小的藻喔。這是個好開始！你試著繼續完成一整條食物鏈吧？其他同學也緊記這過程啊。」

　　此話一出，眾人馬上拿出竹簡開始做筆記，竹片清脆地一響，達莉便又跳了跳。於是我又趁機摸摸她的頭，哼哼。

　　達莉：「呼哈...接下來是進入消費者的部份，亦即進食生產者的魔物...我會認為是小蝦之類的魔物...碧藻不可品藻，僅為魚蝦所食。」

　　魔法陣從她的指尖擴大，大量紅色葉片從中湧出，紛紛掠過半空直插入水。皎月成功抓住一隻，雖如紙片般薄，但確實是一種甲殼動物。




　　達莉：「二級消費者，亦即進食小型魔物的捕食性魔物...身雖小仍足破甲，勢雖盛卻足為餌。」

　　達莉的聲線變重了一些，高舉右手，無數赤色大魚便從半空中落下。牠們如炮彈般入水，從那猛烈的水花可看出其重量，有一隻掉到竹筏上更是發出如金屬般的碰撞聲。



　　剛才的扁蝦開始反覆跳出水面，全力躲避紅魚的捕食，一時間竟可製造出能搖動竹筏的波浪。

　　達莉：「再如此類推，最後是高級消費者，一般指在棲息地內無上層捕食者的生物——尖喙可斷骨，勁鰭可破水。」

　　就在所有人都在驚嘆四周的動靜時，達莉仍在集中精神，從魔法陣中又拉出數隻野獸——牠發出鷹嘯，卻有著流線形外表，以毫無水花之姿滑入池塘，而水中的震盪則進一步增幅。本應小橋流水般清雅的小水池，只在這個位置變成驚濤駭浪的海域。



　　達莉：「至此一條直向的食物鏈已經完成，最後則是分解者及生產者...」

　　盧德：「停下！可、可以了！你忘記了嗎？我已經把史萊姆放進去了喔。」

　　我趕緊用摸頭制止了過於專心的小惡魔，水下的搖晃則慢慢散去。

　　達莉：「啊...對不起！那麼...這...算是完成了...嗎？」

　　盧德：「完成了喔！實在太厲害啦，竟然能一口氣召喚這麼多種類的魔物，說不定連我都做不到呢！各位給達莉同學掌聲！」

　　伊蘭：「不愧是我妹妹——！！」

　　達莉：「嘻...有、有那麼厲害嗎？嘻嘻...」

　　在眾人的熱烈掌聲中，達莉害羞到再次使出原地自轉。

　　不過說真的，我剛才的話並不完全是謊言，最近小惡魔的召喚能力說不定比我更強——我保有的優勢是可開發出有特別功能的魔物，但如果單論魔物的體質、適應力、特殊性等，是小惡魔們的品質更強。現在在森林迷宮裡遊走的蟲族正是最好的例子，這兩個孩子只要有相關知識，說不定能搞出些驚天動地的玩意。

　　如果真是如此，小惡魔們可能比我更適合使用寵物Ｏ精靈的方式來戰鬥——不過這種事自然是不發生為好，不想讓我家孩子去戰鬥啊...

　　我回頭看了看起哄中的小鬼們，他們開始圍著達莉跳舞，唱起一些很難聽懂的山歌。

　　得繼續努力啊。



註一：這裡如果翻譯成日文的話，必須是「獲ったど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