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二月的東京,很冷。
在戶外走了一天的我,感覺喉嚨有一點乾涸和些微的痛楚,臉龐有點發燙。我心想,這該不會是生病的先兆吧?
雖然如此,我還是沒有想過晚上早點回酒店休息,而是乘地下鐵到之前從沒有到訪過的六本木。踏出車站出口時,天已全黑。
因為美軍設施以及各國大使館在六本木附近進駐,二戰後,當地具有異國風情的娛樂事業十分蓬勃。那些五光十色的場所,成為日本本地人和外國人的交匯處。走在街上,不難聽到日語以外的語言,也有很多年輕的男女正趕路赴約。
但這些,卻跟我沒有關係。心情有點低落的我,只是照著原本的計劃,前往六本木新城(註一)。
爬過圓錐形樓梯,走過那仿如太空基地的走廊,我在售票處買了票,搭上升降機。短短的數十秒後,我便到了東京的上空。
六本木新城位於高地,再加上大樓的高度,讓這觀景台上的人可以俯視東京,和那些如星光墜落地上般的燈火。
我找了個座位坐下,看著東京鐵塔那紅色和藍色的燈光,呼了口氣。
能夠到我最愛的城市,看到這漂亮的景象,為甚麼還是要覺得失落?不就是身邊少了個人而已嘛。







和妙妙一起過了那一晚之後,她在當晚回到台灣,而我則繼續旅程,到關西去。但是,我在之後那幾天到過哪裡,看過甚麼,我都不太說得上來。只記得,每個傍晚我都會守在酒店的電腦前,等她在MSN上線。若不是她在上班的地方不能用MSN,我大概一整天都會待在酒店。
老實說,跟前女友最甜蜜的時間,我也未曾對一個女生如此在意。
我們初期的對話,大都是以認識對方為要旨。畢竟,即使有過親密的行為,只靠一兩天的相處時間,遠遠不足以了解對方。
還好,當時的我們,仍然有耐性和心情去把自己的自在學而來的經歷複述一遍。隨著日後年紀漸大,就開始覺得重頭向新認識的朋友介紹自己是一件麻煩的事。
我並不是一個有趣的人,至少我認為自己不是。跟妙妙互相認識的過程中,我都帶著一種不安的心情:如果她發覺我並不是那麼有趣的話,怎辦?
「是不是有趣並不是由你說的。」妙妙知道我的煩惱後說道。「女生啊,只要喜歡一個男生,他就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人了。」
既然她如是說,好吧。
我回到加拿大之後,我和妙妙要在網路上遇見或是聊電話,就多了時差一重挑戰。台灣跟溫哥華的時差為十六個小時(夏令時間期間為十五個小時)。換言之,妙妙會在我的下午三至四點左右起床上班,在我的凌晨二至三點左右下班,然後在我的早上八至九點左右就寢。




「你快去睡嘛,明天還要上班啊。」
「我捨不得妳嘛。」
這種網路版的十八相送,在跟妙妙相識後的幾個月幾乎在每一個工作天上演。
即使是假日,妙妙和我都會忙於各自的兼差或正職,不見得雙方都有空一整天掛在網路。
在大學畢業的期間,因為不少同學回流香港或台灣,造成很多長距離交往的情況。他們的感情,大部分也沒有維持多久。最終能夠走下去的,大都需要其中一方移居到另一半的所在地一起生活。
認識妙妙之後,我終於體會到要維持這種關係的困難。
也許,令我困惱的是,我和妙妙究竟是甚麼關係?會打情罵俏,但不會稱對方為男女朋友;在線上難捨難離,但下線後各有各的生活;會討論何時在哪裡相見,但從不提及日後一起生活。
是我的錯嗎?我應該主動地去釐清我們的關係嗎?還是其實我就是享受這種曖昧不明的感覺?







結果,在敵不動我不動的情況下,大半年轉眼便過。我倆的相處模式,由互相發掘對方的秘密,變成互相報告各自的生活大小事。
「今天又遇上那機車的客戶了… :( 」妙妙說。
我回道:「好可憐…(摸頭)」
有時候,我也懷疑,這種隔空安慰,其實會多有用?
但最慘的,是妙妙生病的時候。在電話中說過幾句要她保重的話,掛了電話之後,我只覺得一陣無力感。我心想,我能做的,就只有講幾句說話嗎?
若果在這種時候,有男生主動去照顧妙妙,令她感動不已。我能怪她嗎?
長距離戀愛,好難。
好不容易儲夠了假期,我準備到台灣去找妙妙。她卻說,不如在農曆新年時在東京相見吧。我看到該年年初一的日期,笑了。
我請了假,訂了機票和酒店,搜尋妙妙可能會喜歡到的地方,擬定行程。在六本木看夜景,也是其中之一。
準備了幾個禮拜後的一月底,我收到了妙妙的訊息。
「我大概不能去日本了。」她說。
「為甚麼?」我不忘給她一個吃驚的表情。
「就是有點事。」
我立即打電話給妙妙。聽到她好像有點嚇到的語氣,我才想起我沒有先問她方不方便接電話。




「究竟是甚麼事呢?」我問。
「就是各種…」
我不禁有點惱怒。妙妙就算是要放我鴿子,至少也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吧?
我呼了口氣,改問道:「那麼,我改去台灣找妳好嗎?」
「不。既然你已經訂了票去日本的話,就按原定計劃…」
我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量,打斷了她:「但我是想跟妳一起去玩呀!」
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對不起。」妙妙說道。
「原因真的不能說嗎?」我嘆了口氣。
「我不想騙你。」
事後,我也同意,若妙妙想要騙我的話,撒謊說家裡有事就可以,最多只需要有一段時間在部落格低調一點而已。
但當時的我,只覺得隱瞞比欺騙更加殘酷。
若她騙我,至少也代表她還是想繼續維持我和她這段關係。
掛上電話之後,我有認真的想過,是不是乾脆放棄日本行。但是,假已經請了,溫哥華冬季奧運的比賽門票一早就賣光了,窩在家裡就更沒意思了。結果,我還是如期出發到日本。







因為是週日,再加上是西洋情人節的關係,觀景台人來人往,到處也是情侶。
我也是笨,為甚麼一定要按計劃在這天一個人上來?而為甚麼情侶一定要抱著說話?
正當我一邊霸佔著長凳看東京鐵塔,一邊思考這問題的時候,我感到身邊出現了有一個女生的身影。我抬起頭,半秒鐘的期待之後,只見一個西洋女生站到我旁邊的玻璃前,讓男朋友替她拍照。
我不禁苦笑,我真的以為會有情人節奇跡嗎?
但其實,這次預期以外的單人日本行,卻令我確認了,即使在失落的時候,即使只有我一個人,我還是能夠享受這個令我感到怡然自在的地方。
聚精會神的注視東京的這片夜景,確認自己能夠記得之後,我站了起身,準備離開。
「餓了,去松屋吃消夜吧!」當時的我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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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一:日語名稱為六本木ヒルズ(Roppongi Hil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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