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迅速築成人牆,把我和Shadow包圍在中央。

藝術家挽住小說家的手臂上前,昂起頭,奢華面具下的雙眸不屑地瞄向我。小說家不發一言,神色複雜,頭左右微晃。

「停手。」藝術家冷聲道。

「停手?」我擰頭反問,續道:「活動進行,藝術家小姐你要干預?你覺得有可能?」

「哼,我要救嘅人,無人可以殺。」藝術家字正腔圓地說道,手掏出一部信用機,在我面前輕揚。



當她按下信用機的按鈕,古典風的國歌頃刻從燈柱上的廣播器中響起!也許因為連月來的強逼訓練,我一聽到國歌就彷彿中了定身咒一般,手腳登時變得不聽使,動彈不得。

國歌是把人民馴化的手段,當加入不可違逆的鐵律後,更像邪惡的貫耳魔音。

這個女人目的顯然而見,等國歌完結後,活動時間已經結束。要是我敢動手,就等於違反置業島的「國歌法」。

換句話說,我即將錯過殺死Shadow的大好機會!

但......



「藝術家小姐,我地好投契,真係可惜。我成柏宇要殺嘅人........」

「無-人-可-以-救!」

砰!

我僵硬地垂下鎗,鎗管冒出輕煙,響亮的鎗聲成為國歌的其中一粒音符,被接下來的音樂淹沒。

Shadow軟趴趴的倒地,眉心多了一個血洞,一鎗斃命。



沒錯,絕對不能放虎歸山,我最後還是出手了。

我之前說過,不容許肥煦他們死在我之前,可不是漂亮話。我此刻就用行動證明好了。的確,我很想完成跟心柔的約定,但如果我放過Shadow,那麼跟我關係密切的她,性命岌岌可危。

她的命比我的更重要,絕對絕對。

「你-!」

「藝術家小姐,我最討厭俾人威脅。人呢,我就已經解決,到你出手啦。」

我將手鎗拋在地上,掏出皺巴巴的煙盒,不徐不疾地點起煙,深深吸了一口。

藝術家饒有意味望向身旁的小說家:「你覺得呢位參加者應該死嗎?」

小說家聞言眼眸流轉著說不出的異樣之色,緩緩應道:「你既然想佢死,佢就要死。」



「咁由你落手,好嗎?證明你有幾愛我。」藝術家依偎在小說家的懷中。

「......嗯。」

小說家木然點頭,動作緩慢地抽出腰間的雕花鎗,瞄準我的額頭........

我叼著煙,懶理剛才置於畫面中線的金色鎗管,直視小說家那副羽毛面具下的雙眼。


這已經是第二次。 

我依舊是被鎗指住的那一個,他仍是遙不可及的上位者。

但,這次我沒有白痴地揮出拳頭,也沒有嚇得雙腳發抖。 



就這樣對站,無聲互望。

吊詭的是,我竟然在他的眼神中尋不到一絲應有的殺意和上位者的戲謔。這時候近看,我赫然發現小說家那股冷漠的神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之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悲哀與無力。 

一陣違和感倏地湧出上心頭,小說家在「二人三足」時,可是一度出現,用《馬克白》來指出我是殺人犯。

這個混帳更安排我們闖進狩獵場的Area 3,差點害我和心柔變成那隻陽具獅子的大餐呢! 

他現在究竟在要猶豫甚麼?

「郁手啦。你可以刪去多餘嘅角色......一個用完即棄嘅角色。阿明,我應該咁叫你?嘿。」我說道。

小說家聞言一愣,疑惑地「嗯」了一聲,彷彿在思索甚麼似的,卻被身後的藝術家打斷。 



「Shot,證明你愛我。」藝術家上前,皙白的手指宛若太空漫步,在小說家的手背上輕輕踏步。

媽的!

這個曖昧的場面簡直就像一個惡毒的二奶勾搭一個有婦之夫,然後讓後者殺死正印,以表愛意。

「你唔信我?」小說家語氣徒然一冷,輕輕掃開藝藝家的手。

「我嘅小說角色由我親自銷毀。除咗作者,任何人都無權插手。」

語畢,他食指終於搭在板機上,瞇起雙眼,準備扣下去!

我咬緊煙嘴,緩緩闔上雙眼,等待額頭被異物強行鑽入的強烈痛楚...... 



怦怦,怦怦。

千鈞一髮之際,天空傳來一陣沉沉的引擎聲,螺旋槳霍霍轉動,掀起一陣扭轉一切的狂風! 

我抬頭一瞥,登時徹底呆住,嘴唇上的煙蒂無聲落在腳邊。小說家和藝術家也不約而同抬頭,擺出驚詫的表情。

是陽具!

會飛的陽具!

肉色塗層外殻,兩側門各嵌一顆巨大噹噹的「陽具號」直升機準確在降落,兩道身影跳落地面! 

走在前面的高佻男是戴包皮面具的會計師,而在後面緊隨的是白色配「天音藍」制服,頸掛單反相機「初音II」的龍友!

怪了,盧大哥不是說過龍友被外派到非洲搞甚麼動物交配攝影嗎?

怎麼會跟會計師出現在這裡?!

「Oh,待って!待って!」 會計師攤手,誇張地笑道。

「Aki?」


藝術家語帶狐疑,視線飄到龍友身上,冷道:「龍先生,我委派你嘅工作已經辨妥嗎?」

「哎,根據我嘅員工守則,我只需要執行直屬Boss嘅工作呢!吓,唔通藝術家小姐又係叫志明嗎?」龍友搔頭戇笑。

我一愣,瞬間就被藝術家和龍友的對話吸引注意力。

「我唔記得幾時有出過員工守則。」藝術家薄唇一撇。

「啱呀!你無記錯啊,員工守則喺我諗出嚟,當然喺我個腦入面啦,哈哈。」

我頃刻感覺到藝術家體內的火山快要爆發。如果她的眼睛能發出激光,龍友肯定已經被射成一團巨形肥膏了。

這個胖子的勇氣和惹人發怒的功力能稱得上一代宗師。

「咁我可以問你吧。」小說家的聲音響起。

「喔喔,你啱。」

小說家放下鎗,視線在龍友和會計師兩人間來回:「友,你依家應該喺非洲吧?我希望你有一個合理解釋。仲有,你身上嘅制服又究竟想點呢?」

會計師呵呵一笑,拉扯著面具上乾癟萎縮的包皮,完全沒有回答的打算。

龍友轉了一圈,露出衣背上二次元女角的圖案,正色道:「小說家先生,麻煩你稱呼佢做.......初-音-服。仲有,我龍友已經唔再係你嘅下屬呢。哎,一個對初音同攝影無興趣嘅男人又點可以做我Boss呢!」

「龍友,你講清楚。」小說家冷問。

「小說家San,唔好意思,我挖角囉。一個精通日本文化嘅員工,跟我工作,影吓世界各地嘅陽具先算得上有前途。」會計師搓手笑道。

喂,嗨嗨?

這到底又是甚麼一回事?

我居然由一個等待被殺的主角變成一個路人甲。小說家的龍友對站在中間的我更視若無睹,兩人的目光互不相讓。

「會計師先生答應我,搵全日本所有女優Cosplay初音,畀我逐個逐點影硬照。小說家先生你呢?你已經忘本,連初音全名叫『未來』都唔知喇。跟住咁嘅你會有『未來』?」
「我地係隊友。」小說家嘆氣。

「毒撚從來都唔需要隊友。」

兩人竟然反目成仇?!

依照天音覆述的《面試地獄》,這兩個人是共患難好兄弟吧?

「嘖。Aki,呢種養唔熟嘅宅男,你鍾意就拎去用。如果你地專程同我地講呢件事,你可以離開,我同我未婚妻仲有事情要做。」小說家說罷,再次舉鎗。

「我趕到現場正正因為成柏宇San。你地今次唔可以殺佢住呢。」會計師饒有深意打量我。

「嗯?」我聽得更糊塗了。

「如果我話,成柏宇今日一定死呢?」

「坦白講,我唔介意,呵呵。但作為公司嘅會計師,我有義務提醒兩位。干預準業主嘅活動,濫用私刑對公司形象有好大影響。而且.......龍友,麻煩你出示數據。」

龍友從制服內掏出一個文件袋,遞到小說家手中。

「按照我所做嘅《準業主歡迎度》統計,觀眾一致對成柏宇San最感興趣,特別係『二人三足』中,更為驚豔。如果因為你地嘅私心令公司收入同支持削減就麻煩呢.......」

我暗自吶喊,Anti-plot計劃竟然在這個緊急關頭救我一命,之前所做的一切功夫並沒有白費!

小說家一副猶豫的模樣,似乎等待藝術家的指令。

藝術家露出僵硬的笑容:「我當然唔會做出傷害大家利益嘅事,一切以大局為重。活動生還者.......成柏宇先生。」

會計師拍手讚賞:「成柏宇San,呢到已經無你嘅事囉,仲唔走?不過,我有預感,我學好快會再見面。你睇嚟有一條好有趣嘅啫啫呢,嘿嘿!」

我被會計師那雙透視眼盯得渾身不自在,不敢再作逗留,對他和龍友點頭道謝,便離開這條火藥味濃烈的大街。

雖然事情的變化跟劇本有所出入。但無論如何,我這次總算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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