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 外傳(一)

（一）


中學畢業十二年，同學之間偶爾也會相約敘舊，大家圍坐在長長的桌前面分享著各自的近況，慢慢地有些人會帶上丈夫妻子，又或是初生的兒女。班上四十人大多都已有家室，又或是功成利就的－阿祺跟阿亨可算是其中的異類之一。

時間像是改變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

打從中四開始，這兩人便是學校的紅人，每逢有不太正式的公開場合時，那些活動的司儀便大多由他倆擔任。雖然真正給予他們表演的機會和時間都不多，但這兩個剛結成組合的年輕小子，都很重視這些得來不已的司儀工作，並盡其所能嘗試在禮堂又或是操場上將氣氛炒熱，讓大家能沐浴在歡笑聲當中。

只是與很多偉大的笑匠、又或是棟篤笑的表演者一樣，阿祺和阿亨這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搞笑組合也曾經歷過一段既短暫又漫長的尷尬階段。他們竭盡全力地將曾費盡心思寫出來的段子放在台上表演，然而換來的是一陣死寂的冷場，同學投來的是異樣而取笑的反應，老師則是一種既鼓勵又一言難盡的回應。在組合結成並爭取表演機會的最初那兩三個月，對他們而言是非常難熬的。





阿祺從小學開始便是周星馳的忠實影迷，每一部電影的對白都倒背如流，你只要隨便說出一句他都能跟你對接到最後。雖說這算是一種毫無用處的特殊技能，但他也比很多同齡男生更早地明白到，所謂的搞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阿亨則很小就是日本的動漫及機迷，甫上中學便已是全級有名的「肥宅」，也正因如此，他的日文底子要比其他男生好。

這兩個笨蛋走到一起的契機是中四創意多媒體課的一次project，當時他們仍風馬牛不相及，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在班上都沒有什麼朋友，最後的結果當然是班上面其他人都分好組了只剩下他倆。

「呢次呢份project嘅目標呢，係每組人一齊拍一條video，題材不限，可以係介紹一啲嘢，可以係劇情類型嘅短片，咩都得。我嘅要求就係唔好用手機錄啦，起晒格咁睇唔到架，同埋最短時間係五分鐘，要有基本嘅剪接，兩個禮拜之後交。」






當天午飯時間，這兩個本來還沒私下聊過天的人便約在一起出外吃了頓麥當勞。阿祺相比之下較為外向和主動一點，有幾次他都率先嘗試打開話題，但很快便發現兩個人擅長和感興趣的領域完全不同。坐在他對面的這個眼鏡胖子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活在自己那二次元世界的毒男。

「除咗ACG同打機之外……你仲有無啲咩嚐好？例如運動或者……？」阿祺問到一半，看著阿亨手中那貼滿著日本蘿莉貼紙的PSP，瞬間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不言自明。

「真係無……除咗打機、追新番睇漫畫同埋收集figure之外，我好少接觸其他嘢……」阿亨拿起大杯裝的可樂喝了一口，看著PSP木無表情地答道。

「但係project嗰度……」阿祺有點灰心地搔了搔頭，嘆氣道。「關sir講到明話佔考試60%分喎。」

「事但拍啲嘢交上去得啦，佢都話我哋得兩個人，畀分標準唔會set得咁高。」





「但都要有個題材先得架。」

「嗯……」阿亨放下PSP，托了托鼻上那副厚重的黑色眼鏡。「一唔係等陣放學嚟我屋企，睇下你有無咩靈感囉。」

阿亨的房間跟在漫畫裡看到過那種「宅男式」的房間差不多，電腦桌跟「書櫃」上全都是形形式式、琳琅滿目的女性手辦模型，對此一竅不通的阿祺看得是頭昏腦脹，如果眼前這個胖子提議要用它們來拍一段短片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跟關老師申請獨立一組。

「嗱呢個叫阿娜，佢呢原本係一個巫女嚟，巫女你……」聽著阿亨如數家珍地介紹著他的珍藏，阿祺愈發後悔同意老師將他們編成同一組的提議。

「不如呢，我哋真係認真諗個可行嘅方案？」

「可行嘅方案？」阿亨看著自己手中的手辦模型，然後再把視線回移到阿祺身上。「你意思係？」

「嗱我自己最熟嘅嘢就係周星馳，不如我哋諗個辦法，拍啲搞笑嘅嘢。」

「周星馳crossover ACG……你呢個諗法都幾前衛喎……」阿亨笑著把模型放回櫃中。





「咁始終都要諗個方向，然後再去……諗下一步嘅。」阿祺答道。

「我諗下有無咩搞笑嘅動畫可以參考下先……」

「Keroro軍曹算唔算？雖然唔熟但我都睇過一兩集嘅。」

「如果我哋係小學生應該work嘅。」阿亨不屑地看了阿祺一眼。

阿祺欲言又止地搔了搔頭，只見阿亨一屁服坐在電腦椅上找了幾套他覺得比較有趣的動畫，但完全不了解二次元笑點的阿祺可謂看得一頭霧水，而笑點無法統一就表示無法拍出一部有共識的作品。


橙紅的夕陽映照在電腦櫃旁邊的窗上，阿祺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錶才意識到兩人已經討論了三個多小時，但目前來看進展依然不理想，兩人興趣之間的巨大差異致使他們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一起參考的標準。

眼見阿亨在Youtube上不斷找尋那些什麼動漫名梗、ACG界的著名場面等等，阿祺有點厭煩地托著腮，再一次考慮著獨自完成這次project的可能性。





這時在網頁右邊的關連短片推薦上，突然有一條兩個人並排站著的連結，標題是一串日文，但「爆笑」和「漫才」這兩個詞語很快便吸引了他，並很突然地向阿亨表達了自己想看的慾望。

影片裡兩個人分別站在麥克風架的兩側，雖然沒有字幕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明快的節奏加上觀眾密集而熱烈的笑聲，讓阿祺萌生了想要了解這東西的興趣。

「呢個？漫才囉，你有興趣？」

「我哋兩個試下做一段呢個，五分鐘，有無得諗？我識搞笑，你識日文，可以執靚啲gag佢。」

「……」阿亨咀嚼著口中的薯片，表情凝重地思考了數秒。「漫才好難架喎。」

「但你諗下，我哋無咩好輸啊，喺班房入面我哋兩個最唔起眼，中學五年時間眨下眼就過……」阿祺雙目放光地看著電腦螢幕。「難得搵樣嘢可以當做回憶，不如認真去試下做？」

阿亨又猶豫了數秒，才緩緩地點點頭。





「亨仔，老豆今晚OT返唔到嚟食飯啊，我諗住叫外賣，你同你同學仔一唔一齊食啊？」門外傳來媽媽的叫喊聲。

「我要叉雞飯！你呢，你食咩啊，食埋先走囉。」

「嗯……」阿祺想了兩秒。「叉雞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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