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實坐在中段的觀眾席,想像著台上面有一名表演者在說著棟篤笑,不出幾秒就自己笑了起來。
 
「最後都係未喺紅館開過就走,」Peter突然走近,在阿實的旁邊坐下。「同你嗰兩個師兄一樣,無X用。」
 
「你覺得呢個時候我應該用一個正常嘅方式答你啊,定係用棟篤笑嘅方式答你好呢?」阿實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係一個棟篤笑表演者,到死嗰一刻你都係,你覺得呢。」
 
「以後呢項專長可能只可以留返紅白事嗰陣用嚕。」
 




「嘩白事你都用?你份人有咁樂觀嘅咩?」
 
「唔好咩?如果他朝有一日我死咗,假設我個靈魂係可以飄喺外面睇嘅話,我覺得有條友企喺度搞gag,然後可以引到其他人個個都喺度笑嘅……咁都幾好啊,有無人喊無乜所謂啦,反正有咩人係真正著緊你嘅你又唔會唔知嘅,無必要通過眼淚嚟辨別啊。」
 
「呢段加工一下我覺得可以擺入去你棟篤笑入邊,幾似你風格。」
 
「我風格?我風格係咩?」
 
「嗯……比較反社會反傳統咁囉。」
 




「恐怖主義?」
 
「嗱,就係呢種,you got it dude.」
 
兩人笑了數聲,然後又靜了下來。偌大的伊利沙伯體育館裡空空如得只有他倆坐著,偶爾會有幾名工作人員整理現場的收音、攝影等事務,但阿實和Peter都覺得彷彿只有他倆一樣。
 
「其實我咁做你會唔會嬲我,覺得我太任性?」
 
「任性同堅持從來都係一線之差,你今日唔做都總有一日會做,我由你出道嗰刻就一直勸你唔好咁啦,有啲嘢無得逼嘅。」Peter笑著嘆了一聲。「只係到頭嚟,你哋三個我覺得都好有潛力嘅人,就咁全部引退晒……我係覺得有啲可惜啫。」
 




「坦白問一句,你覺得而家嘅我,同當年嘅余一丈,仲爭幾多?」
 
「嗯……爭十個江漸紅、五個張見歡同一個林華實咁上下啦,」Peter縮起下巴像是在思考什麼一般點著頭。「不過係佢爭你,哈哈。」
 
「即係仲有一段距離啦。」阿實一臉不甘心地搔著頭,雖然嘴上是笑著。
 
「坦白講就……爭少少囉,但我覺得只係閱歷上嘅問題啫。佢出道嗰陣無你咁後生,經歷過嘅起起跌跌比你多,寫嘅嘢自然會比你多元化,比你更加有實感囉。因為挫折係可以令人成長,佢有今日都係因為佢付出過同面對過好多嘢-包括向主流妥協、向『上面』妥協。」
 
「係嘅,我相信佢決定咁做嗰陣都可能覺得好痛苦。」
 
「而家你親身試驗過,可能會明白點解佢會妥協,亦都明白點解我會係咁勸你啦?」
 
「明嘅,」阿實笑著點了點頭。「但俾我再揀一次,我都一樣會咁做。」
 
「所以我咪話有啲嘢無得逼囉。」




 
「我哋師兄弟三個……論棟篤笑你會點排?」
 
Peter猶豫著抬起了頭,過了幾十秒依然是一臉拿不定主意的表情,阿實有點不耐煩地笑了笑,但他似乎還是排不了名。
 
「總會有一個排到呱?紅哥排第一?」阿實笑道。
 
「唔係,我會將阿紅排第三。」
 
「吓?點解啊?」
 
「因為阿紅係一個無追求嘅人,佢只係一個將所有自己覺得觀眾會鍾意嘅笑話擺入去自己個表演度,佢從來無諗過自己想做咩類型嘅棟篤笑,亦無自己想追求嘅風格,佢只係一個純粹服務觀眾嘅表演者。」
 
「……然後呢?」
 




「坦白講我覺得你同阿歡係同一類人,只係你兩個風格唔同咁解,但本質上我覺得你兩個無乜分別。」Peter笑道。
 
「所以到最後我同歡哥都無得留低?咩道理?」
 
「娛樂圈……」Peter嘆了口氣,深邃的雙眼朝那舞臺看去。「本嚟就係唔講道理架啦。」
 
下面試驗麥克風的聲音傳來,阿實拿出電話確認著時間,看見還有兩個小時左右才開始,便站起來打算回後台再練一下。
 
「你之後諗住點?」
 
阿實轉身看了Peter一眼,視線有點閃閃縮縮地移到別處,然後像是拿不定主意般歪了歪頭。
 
「可能真係要放棄啦今次……做啲搵真銀嘅工囉。香港地,地產金融、保險健身、地盤三行……餓唔死人嘅。」阿實苦笑道。
 
「唔試下忍幾年?我諗佢意思唔會阻你做電視嘅,做住先,過多幾年話唔定你可以再做返架喎。」




 
「呢個特首可以封殺我,下個特首、下下個特首甚至係咩咩局長之類嘅人一樣可以封殺我。所以……」阿實低下頭去笑了一聲。「可能我真係一直都係喺度嘗試緊一樣無可能做到嘅嘢啦。」
 
「我又何嘗唔係。」Peter也笑了一聲,身體傾向雙肘抵著兩膝,雙眼緊緊地看著那個舞臺,若有所思地嘆了一聲。
 
在往夢想進發的這最後一站,這三千多位進場的觀眾也將會是他最後的傾聽者。或許結局早已注定,過程在娛樂圈從來都不重要,但阿實還是希望,曾來聽過自己棟篤笑的那些人,都曾經能帶走一些東西,哪怕是只有笑容或是兩句正面的評價也好。
 

「我羅彼得從來唔簽啲無目標嘅藝人,話畀我聽,你嘅目標係咩?」
 
五年前,阿實停住了準備簽名的右手,抬起頭有點不明所以地看著Peter。
 
「目標?嗯……喺紅館開個人show?」
 
「屌,呢啲算咩目標啊,你可能用幾年就實現到架啦,可唔可以畀個……長遠少少、多少少豪情壯志嘅夢想啊?」Peter皺起眉頭一臉不滿地抖了抖手中的煙頭。「人生就得一次嘅啫,畀個遠大少少嘅目標自己,你第時老咗再諗返啊,都希望自己呢一世人過得精彩啦下話?」




 
「嗯……」阿實點著頭應道。
 
「大聲講多次,你嘅目標係咩?」
 

「我想成為……」
 
「世界上最出色嘅棟篤笑表演者。」
 

阿實用衣服的袖口拭去劇本上的幾點淚水,抬起頭試圖將它們收回眼中,但當然這是徒勞無功。模糊的雙眼彷彿看到了過往的景象,還有像是破碎又扭曲了的夢想,就這麼散落在翻騰的波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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