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 第七話(五)
阿實在大學畢業以前一直沒想過自己日後會做什麼,讀中文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語文成績不錯,曾萌生過想當作家的想法,但因為自知文筆太差所以不到幾個月便放棄了。而到今天回想起來,在香港當作家說不定比搞棟篤笑還要潦倒。
但在社交網站可以看到的是,身邊的同學不管以前多麼滿腔熱血,心懷夢想的,踏出社會以後便又是另一回事。當然也有人得償所願,成功邁步進入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行業,但十居其九都是在碰壁以後找一些誰都能做的工作。談起曾經的理想時,大多都裝作瀟灑地一笑置之。
家豪如此、阿歡如此……又或許他日回想起的時候,阿實自己也是如此。
他想起以前在金融公司裡工作的時候,身邊有位同事經常說自己想當個吉他手,偶爾某些歌手的一些吉他演出會被網民拿來討論,當然他也是其中之一,甚至會在公司裡表示對其技術的不屑。
或許人的天份生來如此,但每天嘲笑著那些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的人如何如何不濟,然後自己做著一份每天都想快點下班的無聊工作,這就是我們想過的生活?人的一生就只有一次,大家真的都甘心以批評他人的方式來渡過這寶貴的一輩子?
看到來接載的Peter在車外抽著煙,阿實整理了一下自己紊亂的思緒,當然他沒打算能暪過Peter的法眼,但稍微掩飾一下或許能避過這位經紀人的說教。
車門關上後,還未等阿實拿出電話打開什麼,Peter便突然開口說想要吃壽司,阿實只是點頭應了一聲沒說什麼。
「我以前曾經發挖過一個歌手,想簽佢嗰陣佢話唔想出賣自己嘅靈魂,問可唔可以畀佢足夠嘅自由度……」Peter一如以往地看著窗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娓娓道來。「我同佢講:喺娛樂圈想要打出名堂,一百個人入面有一千個人都要經歷出賣靈魂呢一個階段,而呢一個階段有幾長無人知,可能到你死咗嗰日你都只係個陪笑嘅棋子,但亦有人好快就成咗名,然後可以隨心所欲咁做自己想做嘅嘢……」
阿實嘗試聽著裡頭的弦外之音,有時候他也很意外,因為Peter彷彿真的能看穿人的心思一般。
「我讀中學嗰陣曾經都話第時想做一份唔駛受氣嘅工,但大個之後先知呢個係一個奢望。我唔敢話呢個世界無,但至少喺香港無乜可能。做打工仔唔駛講啦,基本上個個都要受氣;做上司,即係做夾心啦,上頭老細X人你要幫下屬孭鑊,下面啲人做得衰你又一樣受氣;做老細咩,其實又一樣要受氣,班細嘅做得唔好你又要扯火,出去同人傾生意又係要扮死狗,呢個世界邊有幾多地位對等嘅飯局。到你一步步向上爬,間公司愈做愈大啦,但你慢慢就會發現,點都總會有比你大嘅公司,所以到你退休之前,其實你都係一直喺度受緊人氣。」
阿實又是點頭應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跟Peter說「你說得有點長」。
「我知你成日嫌我譖氣,但最緊要你自己要諗清楚,要諗得通,」Peter看著車窗外的夜景,不急不緩地說道。「咁多年嚟,你得到啲咩,而你辛辛苦苦咁一路走嚟,又係為咗啲咩-但如果行錯一步,你可能就會失去晒所有嘢,就好似喺度行鋼線一樣,你要用盡力氣去平衡呢兩者嘅比重,然後一路前進……This is entertainment circle.」
阿實一手拉開自己那邊的窗簾,被擋住並慢慢開展而來的景色熟悉不已,看著那些與自己擦身而過的車輛,兩年前在甄選中落敗的記憶湧上心頭,叉雞飯飲恨而去的背影亦歷歷在目。
但他依然相信,只有忠於自己,才能抬起頭昂然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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