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看著鏡裡的自己,阿實意識到自己的臉容又比以往寬容了一點,或許是工作變多了,人也不禁更為疲累,沒有了以往的銳氣。
 
桌上那疊稿紙就像壓力一樣與其壓度成正比,身邊沒有紅哥說幾句鼓勵的話讓阿實有點不習慣。阿歡因工作繁忙而沒有前來,Peter也一如以往地坐在一旁閱讀著最新的八卦雜誌,阿實抬頭看了看上方的時鐘,距離開場只有十分鐘左右。
 
在剛過去的那一兩個月裡香港發生了很多事,新界東北發展、高官巨額貪污案、高鐵竣工延期,這使得阿實的稿子裡突然多了不少與這些事情有關的段子。
 
Peter對此頗有意見,他認為阿實在事業上升期以此為話題並不妥當,過早得罪政府是百利而無一害。




 
「香港最大嘅……或者話唯一嘅電視台啦,係親政府嘅。你喺香港要打響知名度,九成都係靠呢間電視台,所以得罪政府你條路絕對會難行好多,包括政府嘅廣告就已經唔會搵你接。」Peter當時看過他的稿子後立馬便讓他到辦公室去。「嗱重申一次,我係你經理人,我嘅意見全部都係以商家嘅角度去考慮嘅,而我唔會強逼你去跟我嘅意思,你要點樣做、點樣寫你嘅講稿,呢啲完全由你自己決定,呢啲show唔係人哋委託嘅我唔會逼你改-但我希望你可以認真考慮我每一次嘅每一句說話。」
 
Peter從來沒有強逼過自己,而且所有的意見都是從藝人的角度出發,這一點阿實比誰都清楚,因為Peter同樣也比誰都清楚,棟篤笑這一行業並沒有什麼金蛋,余一丈只是一個特例,想要賺錢的經理人根本不會踏足這領域。
 
「我可唔可以問你一個問題?」阿實開口道。
 
阿實罕見的反應讓Peter有點意外,只見他怔了一怔,抖完煙後吸了一口,點頭示意阿實繼續。
 
「其實喺你心目中,你想我成為一個點樣嘅棟篤笑藝人?」




 
台下掌聲四起,阿實走到舞臺中央的麥克風架旁向大家鞠了一躬。觀眾席的座位基本上都滿了,阿璃的身影亦同樣顯眼,阿實笑了一聲,眼神裡滿是欣慰。
 
「點樣?」Peter思索著吐了口煙。「我覺得呢個問題你只需要問你自己就夠,雖然一直以嚟我成日畀好多方針你,但唔好誤會,我唔係想要將你變成我心目中最理想嘅風格。我嘅意見從來都只係希望你可以繼續行落去,而且行得更輕鬆。」
 
Peter雖然是個在商戰場上與其他人互揭面具互相廝殺的老手,但他從不對這三兄弟說過半句謊言,阿實也相信這位經理人只是希望自己能扶搖直上,早日到達一個能無視制肘的地位後再盡情發揮。
 
「嗰日同班friend食飯,講起話大家有無聽過啲咩句子係改變自己一生嘅呢?有個就話『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有個就話『你的樣子如何,你的日子也必如何。』」台下傳來一陣笑聲,阿實頓了半秒然後繼續說道。「然後我老友阿豪就話……『BB豬,我有咗啊。』」

 




到最後阿實也沒說那些後來才加進去的政治段子,雖然他早已背得滾瓜爛熟,但確實如Peter所言,在上升期冒險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情,選擇委身妥協,才是走下去的最佳做法。
 

然而奇怪的是,這場演出的口碑相當不錯,Peter甚至收到了希望加場的請求,在討論區上也有一串討論林華實的帖子。
 
於是莫名其妙地,阿實突然走紅了,房東還打趣地說你應該不會續租了吧。
 
就跟去年的阿歡一樣,阿實的工作邀約也如雨後春筍般襲來,甚至要Peter特意找阿實上辦公室篩選一番,一切在他眼裡都似曾相識。
 
港島的反佔中遊行搞得浩浩蕩蕩,新聞或是報章裡一眾學者政客或是退休的官員都出來說上幾句。阿實本沒有太留意那教授關於佔中行動的構想,但反倒是那些收錢來參加反佔中遊行的片段讓他注意到了這件事。
 
香港關於選舉的議題也是擾擾攘攘的持續了許多年,民間對於普選的要求從沒消減過,但泛民主派多年來的無能讓阿實只記得六月那晚會的燭光,除此之外便沒剩下什麼特別的記憶點。
 
Peter不厭其煩地再三跟阿實說無論這一兩年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沾上半點與這事有關的東西。
 




一向對民生較政治著緊的阿實對於香港的現狀說實話並不是太了解透徹,但逐漸地他也明白身邊的一切也是由政治所衍生,任你再政治冷感,身為城市人的你從出生到死去的那一刻,都無法從政治脫身。
 
加入政治話題的棟篤笑應會更為幽默,而且更具有社會意義,但阿實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仍然不足,這種感覺就好比高血壓的人想吃大閘蟹但卻不能吃一樣身不由己。
 
那天阿璃的意見是「比上次更好笑了」,這同樣不是阿實心底裡希望聽到的答案,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安慰獎。
 
頻繁地上電視做節目意味著阿實的個人時間又少了一截,自那次棟篤笑至今阿實跟阿璃一直沒見過面,有時候他很想約她出去照相或是吃個飯看套電影也好,但兩人的時間卻總是合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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