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惠是一個平凡的女大學生,這裡說的所謂平凡,是指她的身份地位而言。若以外表而論,身材高佻、容顏秀麗的她,絕對是引人註目的美女,加上那把染上了紫紅色,長達腰際的秀髮,和父母財政供給下以不斷更新的時裝飾物,註定了葉文惠是校園裡所有人的焦點。
 
當然,富家小姐往往都會有一些老生常談性格缺點,像是刁蠻或是驕傲之類,但這些症狀在葉文惠身上並不算嚴重。因此,在以小康之家為主的同學群中,她並不惹人厭,偶爾還因為大方慷慨而獲得友儕的掌聲。但是,今天葉文惠成為了校園熱門話題,和以上任何一件事無關。眾人在談著的,是她躺在宿舍外大草地上這件事。
 
單以字面來看,這件事似乎沒甚麼討論價值,在草地上躺躺是所有校園故事不可或缺的場景,即使主角是個美人,也不應引起任何哄動吧。好了,實際上事情是:
 
大學宿舍凌晨大火幸無傷亡
昏迷女學生離奇獲救躺草地
 
(本報訊)昨日凌晨市立大學宿舍發生火警,消防員於三時十分抵達現場,動用三條滅火喉撲救,並以雲梯進入現場搜索,由於昨日為週日,只有少數學生留校,十多名學生自行逃出火場,一名居於七樓的女生(葉文惠,二十歲)疑吸入濃煙暈倒,但卻被發現躺臥於宿舍外草地上,各學生均表示對此事一無所知,顯然該女生是被不明人仕救出,消防隊長及大學校長均對該位人仕表示感謝。另外一名男學生被發現在一直房中熟睡,後被消防員叫醒才隨消防員離開火場,並無受傷。




 
 
學生餐廳內,葉文惠秀眉微顰,望著那張報紙:「我又不是罪犯,為甚麼要被公開年齡?」由於她在一月出生,在班中是最早踏入二十年代的人,對這件事她一向認為少談為妙,但這回卻是無所遁形啦!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檸檬可樂,她把心思放回昨日的遭遇中。
 
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呢?她記得被火警鐘聲吵醒時,時鐘是三時十分,然後她慌忙逃命,卻在濃煙中不知方向,之後被煙薰得雙眼刺痛,被傢俱跘倒而摔在地上,然後意識漸模糊……。「好熱啊……,」一邊回憶,葉文惠一邊喃喃地說:「好像有人抱起了我,然後……。」想到這裡,已經分不清是現實還是想像了,她大力地搖了搖頭,彷彿可以把記憶搖多些出來般,但似乎行不通。
 
「文惠!你被煙薰得瘋了嗎?」一把女高音般的話聲打斷了葉文惠的思考,她抬頭一看,卻是好友姚家晞,是個有點神經質,但卻極為聰明的女孩。她個子比較矮小,臉蛋圓圓的像個小女孩,雙眼黑白分明,膚色紅潤健康,整個人便像智慧和活力的化身,儘管談不上是美人,但卻很受男孩子歡迎,這方面有時令葉文惠也頗為羨慕。
 
昨天晚上她並不在宿舍,得知發生火警後,在短短一小時內打了五十多通電話給葉文惠,還未醒來的葉文惠自然無法接聽手提電話,於是她便坐計程車趕來,結果卻撲了個空,因為所有傷者都送進了醫院。二人見面時,葉文惠已在辦出院手續了。
 




葉文惠笑道:「不知怎地,洗了好幾次都驅不走頭髮的燒焦氣味,莫非要把它們剪掉?」姚家晞道:「不必要吧,留了這麼久,我不知多羨慕你呢……。我家中經營餐館,課餘時也要幫忙,因衛生和工作便利,頭髮也不可留太長。」葉文惠鼓起腮幫說:「你這般說,好像在諷刺我是條大懶虫。」姚家晞哈哈一笑,說:「哎喲,我的說話有那麼明顯嗎?」
 
二人說著談到那場火警中的怪事,卻沒甚麼頭緒。這時正是午餐時間,餐廳擠滿人,姚家晞望著絡繹不絕的人流,忽然高聲叫道:「是了,那傢伙可能知道一些事!」葉文惠茫然道:「甚麼傢伙?」姚家晞一手搶遇報紙,指著報導最後兩行說:「我說的是這個睡過頭的笨蛋!」
 
「那即是誰?」葉文惠問道。姚家晞絕望地望著她說:「你真是個對環境亳無洞察力的人啊!不就是那個傢伙!」說著伸手指向人群,葉文惠向那邊望去,看見一個身裁高大的男生正吃力地從人群中擠出,他抬頭看見姚家晞指著自己,微微一笑,叫道:「大姐,有甚麼指教?」姚家晞怒吼道:「不害羞的混蛋,那有二年生叫一年生作大姐的啊,快來,我有事問你!」男生笑嘻嘻地走近,葉文惠上下打量著這人,身裁高大,大概一米八左右吧,體格挺強壯,容貌也甚端正,只是頭髮亂亂的有點不修邊幅,身上的黑色衛衣和牛仔褲屬於「從不時興、永不過時」的衣著,最令人吃驚是托盤上小山般的飯菜,這人顯然是餐廳員工的好朋友。
 
姚家晞說:「介紹你認識,我的好朋友葉文惠,和你住在同一所宿舍的,喂,你這傢伙也應該自我介紹吧!」
 
那男生把托盤放低,坐在姚家晞身傍的椅上,笑道:「哦!我懂了!火災睡公主!你是全校的大明星啊!報上也有妳的大名啊!幸會啊!」
 




葉文惠慍道:「是啊,反而沒有你的大名啊,貪睡鬼先生。」
 
男生微微一笑,一本正經地答道:「明白,我太失禮了,自我介紹,在下季強,二年生,主修人類學。同學由今天起給了我一個外號叫「睡魔」,大家似乎份屬同門,以後請「火災睡公主」多多指教。」
 
葉文惠柳眉倒豎,左手一掌重重地拍向檯面,姚家晞眼明手快,搶先拿起了自己那杯凍飲。這招「拍檯功」曾打翻過不少桌上物件,輕則筆筒,重則湯麵,只見這一掌勢若轟雷拍在檯上,但奇怪地竟是悄然無聲,而桌子更是半點幌動也沒有。葉文惠微感奇怪,但手掌心熱辣辣的痛感分明顯示自已已盡全力。
 
季強說:「好了,別生氣,不說笑啦,你們是要問火警的事嗎?我一無所知,我只是睡到被消防員叫醒才知道火燒眼眉,你的事我真的不知。其實,妳現在安然無恙便可以啦,不必太介懷是誰救了妳。」
 
葉文惠心想這話倒不像假,沉呤不語,半晌抬頭,卻見姚家晞笑嘻嘻地望著自已沉思,便嗔道:「有甚麼好笑?」姚家晞正色道:「這個嘛,你知你頭腦不好啦,便別想太複雜的事了。」葉文惠正待發作,季強哈哈大笑接口道:「說得好,總之,我失陪了!」說著站起離去,姚家晞叫道:「喂,你的午餐不要了?」季強說:「不是吃完了嗎?」二女定睛一看,托盤上的碟子已是空空如也,不約而同地怪叫道:「他是甚麼時候吃的?!」
 
 
迎著爽朗的秋風,季強沿著大平台,一直走向大學的圖書館建築群。途中經過好幾個學會招收會員的攤位,主持人都是他的朋友,季強和他們寒喧幾句,便逕往前行。這些活動看來都挺有趣,但季強並無參與任何一項,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繁忙,像是昨天在火場中幹的事也夠辛苦了,今天還要面對那個葉文惠,看樣子她對自己頗有疑心,剛才又不自覺地卸去了她拍在檯上的力量,說不定會引來更大的懷疑
 
「你真是個笨蛋啊!」心中一邊自言自語,季強已穿過新建成的科學大樓,沿一條小徑走上山,深秋的山林逾半樹木已變得光禿禿的,在地上投下雜亂的陰影,和季強移動中的影子在地上不斷交錯,畫出不同的形狀,將注意力集中在這些變幻影像中,季強的內心也漸漸地進入了空靈之境,五感也隨之向外伸延。
 




虫蟻土石內爬行,枯葉旋轉中落下,樹根從泥中汲水……。然後,他聽見了熟悉的聲音,那是在樹幹間穿梭跳躍的聲音,突然,幾片小石從林中飛出,季強意識不動,右手一張的那幾片小石收在手心,然後手一翻轉,那幾片石片離手下墜,竟是如落葉隨風般旋轉著緩緩飄下,悄然歸於大地。季強抬頭一笑,叫道:「喂,我來了!」一個白影應聲於樹上落下,正是已在這山中住了幾年的白猿。
 
「昨晚真是一片混亂啊!」儘管一人一猿心語相通,季強還是習慣把話說出口,而白猿自是以心語回話:「我走了之後你幹了甚麼?」季強盤膝坐在地上,說:「樓上樓下巡了一回,救了一個昏迷的女孩,就是如此。」白猿露齒一笑:「哦,那女孩漂亮嗎?」季強哈哈一笑,說:「人是蠻漂亮,但性格很難應付那一種。喂,你的那群小嘍囉呢?」白猿右手一招,樹頂沙沙作響,十多頭小猴子探頭出來,吱吱亂叫。季強從背包拿出一大包水果,放在地上,眾小猴歡聲大叫,一湧而上。季強瞧得有趣,哈哈大笑,站起身說:「你快變成花果山猴王了。」白猿聳聳肩頭,目送著季強轉身離去。
 
下得山來,天色已昏暗,季強匆匆忙忙地又要趕往另一場所了,會見一個重要的朋友。在大學校門前,一個紅衣男子突然從暗角衝出,重重地撞在季強身上,但季強凝立不動,那人反倒被震開十多步,坐倒在地上,季強心中暗叫糟糕,連忙伸手摻扶,那男子連聲致歉,轉身離去,臨走時笑著說:「小哥是個運動健將嗎?身體好強壯呀!」季強報以一笑,目送那人走遠,心中驀地一寒:「這個人的樣子是怎樣的?怎地我已無半點印像?」
 
約定的地點是在市街中的一間廿四小時營業的咖啡館,客人一早已到,正在看火警的新聞。
 
曾子文摺起報紙,道:「回房睡覺?季強,你未免太造作了吧。」
 
剛坐下的季強伸一伸舌頭,笑說:「救那個女生都是一番苦勞啊,之後當然要稍息啦。文兄,倒是你幾年不來拜訪,一來我宿舍便失火,不愧為我命中災星。」
 
曾子文哈哈大笑,說:「好,又是我的錯,可是,原本你可以當一次英雄的,是你自己選擇隱身幕後的啊。」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