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公園的小徑被埋在陰影裡面,路的兩旁種滿大葉榕,樹冠荗密把燈光隔絕,把天空的上方遮蓋。像巨型的魚的食道會把人吸引吞噬進去。



從小徑的路口望進去,可以見到路的盡頭彎角處有燈光傳出。只要一直向前走,大概不到五分鐘的路程,就會到達公園那邊。瀏海女當晚大概就是打算抄這條捷徑,最終卻被人間蒸發。


小徑外頭每隔幾分鐘就零星有人經過,但誰都沒有留心在意這一邊。路旁的一支街燈把入口處染成一片昏黃,那顏色襯托在黑夜之中,本身就帶著危險的警示。






張恩東和Amber兩個人站在路口觀察了好一會,然後像下定決心似的,一起向著黑暗處步進去。





路的兩邊長滿半身高的灌木,枝葉散開像一個個球狀的深海水雷,把後面的泥地遮擋著。泥地約兩、三米深,盡頭的位置有一條半呎闊的坑渠,像魚腸一樣彎曲延綿開去。枯乾的碎葉填滿了坑渠,大葉榕的樹根糾結像增生的肉瘤把坑渠堵住。


坑渠後面是一排灰銀的鐵欄,一直伸延至路的盡頭,上面掛著紅色「高壓電注意」的指示牌。鐵欄的頂端伸出一支支倒勾,看上去像屠房裡面的掛勾一樣。






鐵欄後面再來是一排隔音屏障,透明的纖維板上滿怖灰塵。隔音屏後面就是火車路軌,每當有列車經過,車窗透出的光穿過隔音屏,像走馬燈一樣忽明忽滅閃動。


「你估佢當時會唔會就係匿係草叢入面,然後撲出嚟將嗰個女人拖入去?」


Amber在灌木叢前面站定,眼目落在後面的泥地上說。張恩東沉吟沒有回答,回頭看著路的盡頭。





小徑的出口處設有閉路電視,所以林光正的退路就只有一條,就是通向公園的出口處。從這邊走到出口處大概要五分鐘時間,若果林光正真的在此處下手,那就意味著他要把暈倒的瀏海女一直拖行至那邊。那樣做要冒的風險實在太大。


這時候又有一輛列車經過,走馬燈在眼前眩目,車聲轟隆像鐵鎚一樣敲響著張恩東的腦袋。如果我是林光正,我會如何下手?匿藏在那個地點才最有勝算?大概我會需要一輛車,用來運載暈倒後的瀏海女。我是林光正,我會把車泊在那裡?我是林光正,我會用甚麼辦法去弄暈瀏海女?


這時侯的Amber正獨個兒向著小徑的深處慢慢走進去,不時探頭灌木叢裡面去察看。


張恩東在後一直盯著她纖瘦的背影看,牛仔短褲下面露出的腿修長雪白,頸背上細嫩的皮膚發出白光像要把人吸引過去。Amber的脆弱感本身就勾起人潛藏在心底想要把她摧毀的慾望。想像我是林光正,我如今就只想要撲上去狠狠的緊掐那纖細的頸項,要把它折斷成兩截。然後看著她在絕望之中抽搐胸膛,想要把空氣大口吸進去但卻無法做到。


想像Amber軟軟的倒在自己手臀裡面,然後把她拖進泥地裡面,像發瘋一樣揮拳向著她的面門打下去。那骨頭像白瓷一樣脆弱,會粉碎成為碎片散落,然後被化成沼澤的泥地吸收進去。人就是如此消失,如此的容易人間蒸發。






此刻的張恩東一直沉入林光正的世界之中,在微弱的燈光之下,只見他的身影在黑暗之中發抖。雙手像要在空氣之中抓著甚麼好去緊緊掐陷,那慾望掩蓋住他的雙眼。頭腦像充氣迫近臨界點爆破的汽球一樣。


Amber的一舉一動都引誘著人犯罪,一呼一吸間散發出令人瘋狂的氣息。如果要把她完全擁有的話,那就只有把她殺死然後像昆蟲一樣伸出吸盤抽取她身上的汁液去填補那心靈上的缺憾。


這時侯列車已經駛過,速度帶著光遠去,四周又再次落入黑暗。此刻黏在張恩東腳下的影子裡面,有甚麼東西正在蠢蠢欲動,帶著半虛半實的身軀從陰影裡面慢慢爬出,靈活的纏住他的腳踝向上爬升。突然又迅速的化成人的形態竄到他的背後,四肢暴長緊鉗著他的身軀。濃密的黑影化成林光正的臉把嘴唇黏在張恩東的耳背後面,把他身上的溫度迅速抽乾。有一把聲音飄浮的像絲線一樣鑽入耳膜裡面︰「…嗄…我忍唔住……好想打死佢…嗄……」


黑影像扯著木偶的線提起張恩東的腳步,向著Amber的背影潛近。抖顫的手滑過背上的皮膚,想要從後掐緊她的喉嚨,指尖想要陷到肌肉裡面把她的肉體撕碎。



「你估會唔會……」







正當Amber想要回頭跟張恩東說話,卻發現他雙眼像要噴出火光。還未來得及反應,喉嚨已被他的指尖纏上。一陣壓迫,呼吸無法順利穿過喉嚨。

一幕冷血謀殺即將要在這隱蔽的小徑裡面上演。







Amber此刻嘴角卻帶著笑,目光停在他的雙眼之中。然後慢慢把手貼在他手背上,似在鼓勵著他似的用力壓迫下去。






「…用…力…」Amber用盡氣力在喉嚨深處吐出兩個字,一面加大雙手的力道。


只見張恩東手背上青筋暴現,指甲劃破她頸上皮膚深陷下去,卻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


Amber的雙眼開始不安定的游離,胸腔劇痛讓她臉上的笑容收歛。臉上血色像潮水一樣退去。忍耐著痛苦,集中精神不讓自己暈過去,用僅餘的力氣一字一字慢慢吐出︰「…我…就…知…道…你…有…一…日…會…變…成…咁…」


「…用…力…」


「…喺你…變成同我…一樣之前……你先要…知道…你自己…係乜嘢……」






此刻張恩東眼中只有暴戾,潛藏在他心底的暴力傾向在爆發。他完全聽不見Amber所說的每一個字,甚至茫然不知自己正在掐死她。耳中只有林光正的聲音在盤旋,一直在誘導他把慾望施予在她身上。


正當Amber快要休克昏迷過去的時候。黑夜之中,在草叢樹下,有一個赤裸的身影站著。張開口像啞巴一樣扯開喉嚨長長的吐出沒意義的音節。


「啊~~~~~~~~~~~~~~~~~~~~~~~」那聲音在夜裡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張恩東的心神一下子被吸引過去,掐緊Amber喉嚨的手漸漸放鬆,把她丟下不顧,頭腦迷迷糊糊的向著樹下走過去。


樹下那身影用手遮掩著額角被剪去的瀏海,一面慢慢轉身蹲在地上,開始在樹下泥地上面挖掘。張恩東腳步飄飄的晃到灌木叢前,越過伸出的尖刺來到瀏海女跟前。伸出原本用來殺人的雙手在地上挖掘。


泥土冰冷帶著尖石劃破指頭,細沙刮入指甲隙縫裡面,但兩個人也毫不為意。只是一心向著下方挖下去,彷彿泥土裡面正埋藏著甚麼重要的事。


Amber此刻倒坐地上猛烈的咳嗽,剛才的劇痛讓她把牙齦咬出血來。努力撐起身子,把掉在地上的粗框眼鏡拾起重新戴上。看著張恩東一個人像瘋子一樣鑽入灌木叢亂挖一通。Amber慢慢爬起身,拐著腳步向他背後走近。只見泥地中已被他挖出一個坑穴,他的雙手仍舊在不停挖掘。


「……咳…咳…你…掘咩呀?……咳…」Amber調整著聲線問。張恩東卻沒回答,繼續手中的工作。


直至指尖在土中踫到一堅硬冰冷之物,張恩東跟瀏海女對望了一眼,然後有默契的加快挖掘。


最後當泥土被撥開,那冰冷之物在土中顯露出來的時候,張恩東才突然從夢境幻覺中醒過來。


「…喂……」


張恩東聽見背後傳來Amber的聲音,抬頭卻發現眼前瀏海女已經消失不見。就連剛才埋在土裡的冰冷之物也已經消失。只剩下一個淺淺的坑穴。


「…你做乜嘢啫…」Amber扶著想要撐起身的張恩東問。


只見他口中唸唸有詞︰「…個部DV呀……」


「咩DV呀…」Amber扶著他的腰問。


「…我漏咗部DV係佢屋企呀……」剛才在土中挖出的冰冷之物,就是拍下自己虐打林光正的那部DV。


說完以後,張恩東發狂一樣拔足向著小徑的出口處跑去。Amber在他身後想要把他叫住,卻只見他愈跑愈遠。嘴角偷偷一笑,然後提步在他身後趕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