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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個夢的關係,他最近經常失眠。
 
而當一個人經常失眠,很容易分不清所謂的清醒或是昏睡。
 
在一些夜裡要是他睡不著的時候,他會走到屋外。
 
坐到阿雪經常會坐的位置,在木欄以後看著河流,聽著一陣一陣的水聲。
 




有時候因為他離開了床,阿雪也會知道。
 
在他聽著水聲看著星空的時候,阿雪會坐到他的身旁,接著就擁著他睡去。
 
他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所以沒有反抗,然後就抱著她直到日出。
 
 
而因為他在夜裡總是睡不著,清早起來的時候也沒什麼精神。
 
雖然他和阿雪的生活很簡單,不需要每天上班下班。




 
但他知道一個人要是沒有精神,即使再簡單的生活也有困難。
 
其實他一直都想解決這個問題,只是他不知從何入手。
 
要是他在夢裡看見阿仁阿玲阿東或是老闆的女兒,他總知道應該去找誰。
 
可現在誰都看不到,也就沒有辦法。
 
心裡的自己說:「其實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最清楚。」




 
 
阿雪問:「最近還是經常發夢?」
 
他說:「還是那樣。」
 
阿雪說:「不要想太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越想越煩越失眠。」
 
他說:「也是。」
 
其實他知道只要人不思不想,自甘墮落,很多問題都會自己消失。
 
但說易行難,很多事不是你主動去避就可以避得了。
 
若果一句不用擔心就能解決,世間上就不會有這樣多的煩惱。




 
 
阿雪問:「其實你的夢關於什麼?」
 
他說:「沒有關於什麼,只有兩個人影。」
 
阿雪問:「就只有兩個人影?其他什麼都沒有?」
 
他說:「沒有。」
 
阿雪問:「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一生裡曾經拖欠過什麼人嗎?」
 
曾經相愛的情人,曾經出賣的兄弟,針鋒相對的敵人,沒有達成的承諾。
 
一個人拖欠另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方式,有些會傷得很深,有些不。




 
只是在他眼裡,以上所說的都是陌生。
 
 
阿雪說:「既然都不知道,就不要想太多了。來吧,我給你看一點東西。」
 
他問:「什麼?」
 
他被阿雪拉到廢屋的一角,坐在一張殘舊的沙發以上。
 
阿雪在身邊拿來一塊黑布,矇著他的眼睛。
 
一時間,他什麼都看不到。
 
他問:「在搞什麼?」




 
阿雪說:「等一等,不要亂動,也不准偷看。」
 
老實說,他不知道她在預備什麼事情,但後來聽到了聲音,或多或少也猜得到。
 
 
正如他之前所說,一個人拖欠另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方式。
 
但原來,一個人安慰另一個人也可以有很多方式,這天他就體會到了。
 
閉上眼睛一段時間以後,阿雪又再次出現。
 
很快,矇著他眼睛的黑布就被拉開,阿雪已是赤裸著身體坐在他的大腿之上。
 
在那一刻他沒有問為何,只感覺到幸福。




 
他覺得或者在什麼都沒有的生活裡,唯一能夠安慰人心的就是切切實實的愛。
 
後來他們都在床上睡著了,今天他竟然沒有發夢。
 
 
在那一天以後,他獨個兒走進了城市。
 
他坐著車子回到去最初落腳的那一棟唐樓附近,因為想找一個人。
 
他說:「很久沒見了。」
 
朋友說:「真的很久沒見,我還以為你被抓回去了。」
 
他坐在以前房間的窗邊,面前有一個熟悉的男人。
 
這個男人在故事的開端曾經出現過,是替他找地方落腳的那個朋友。
 
他說:「對不起,還累你的房子被槍戰毀了大半。」
 
朋友說:「不緊要,最緊要是你都沒有事。」
 
 
朋友問:「那你現在住哪裡了?」
 
他說:「在郊區一個地方,很清靜,沒有人會打擾我。」
 
朋友問:「不打算回來嗎?」
 
他說:「或者以後會,但現在的心還未有準備。」
 
朋友問:「回來就回來,有什麼好準備的?」
 
以前他不知道為什麼社會上會有工作狂的出現,可是現在他就明白了。
 
因為他知道人一旦離開了現實,要再次回去,其實很難。
 
 
朋友問:「話說回來,你是一個人住的嗎?」
 
他說:「和一個女人同住。」
 
朋友問:「女人?女朋友來的嗎?」
 
他說:「算是吧我想。」
 
朋友問:「不要怪我好奇,但這個女人我見過了嗎?」
 
他聽著朋友的話,心裡忍不住發笑。
 
他想說其實他們不只是見過,她還曾經是這個朋友的租客。
 
可是因為阿雪的背景,又因為他們曾經歷過的事,他決定不要多言。
 
 
朋友問:「那你以後有了打算了嗎?」
 
他說:「老實說,最近有另外一些事在煩,將來的事沒有想太多。」
 
朋友說:「要是想找工作的話,告訴我,酒吧裡仍然請人。」
 
他問:「是嗎?」
 
當話題回到工作,他又想起酒吧裡的那個酒保。
 
他不知道他以前身邊的人都過成怎樣,但他希望大家都沒有變。
 
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什麼也講求新的年代,能夠保存著初心的人只有越來越少。
 
 
朋友說:「但我覺得你變了很多。」
 
他問:「我嗎?我變了什麼?」
 
朋友說:「我不知道,但好像沒了以前那一份陰沉。」
 
他說:「因為我以前窮,又沒有落腳的地方,才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朋友說:「我不是在說那時。」
 
他問:「那你在說什麼?」
 
朋友說:「我是說你還在與父母同住的那段時間。」
 
 
同坐在以前的房間裡,不其然會想起很多舊事。
 
他和那個朋友說了很久,然而有些話題也是點到即止的。
 
其實他不喜歡別人提起很久以前的事,因為不光彩。
 
他在想,世界上大概沒有人因為殺了自己的父母而感到驕傲。
 
他雖然是親自下手的,但也有同樣的想法。
 
直至今天以前,他一直以為這些事都會有如石沉大海一樣被忘掉。
 
但到頭來,原來自己還是十分介意。
 
 
阿雪問:「你還記得你曾經說過自己的故事嗎?」
 
他說:「記得。」
 
阿雪問:「那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夢裡的人,是出現在你說的故事以前?」
 
他問:「你想說些什麼?」
 
阿雪說:「如果,我只是說如果,那兩個身影就是你的父母?」
 
他說:「這不可能。」
 
阿雪問:「為什麼不可能?」
 
他說:「那兩個身影我從小就知道,怎麼會在夢裡認不出來?」
 
 
心裡的自己說:「其實她說得沒有錯。」
 
他問:「怎麼了?你也覺得那會是他們嗎?」
 
心裡的自己說:「我不是說一定,只是說這個機會不能排除。」
 
他問:「若然真的是他們,又怎樣?」
 
心裡的自己說:「那就要問你自己有沒有一些事還未放下。」
 
他問:「忘記算不算是放下?」
 
 
阿雪問:「要不要我陪你走一趟?」
 
他問:「去哪裡?」
 
阿雪說:「有你一家人回憶的地方,例如說你以前的家?」
 
他說:「我早就已經沒有家,你要是讓我回去,我也回不到。」
 
阿雪說:「但你記不記得你曾經答應過我一件事。」
 
他問:「什麼?」
 
阿雪說:「告訴我為什麼要殺你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