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怪物就在課室門外》(實體書各大書局有售): 【110】
【110】
地上乾裂,火湖熾熱,漫天赤紅。
可是,下一秒,
四周漸漸出現了變化,隨著我心所想而變化。
寒冰如生長的籐蔓遍地爬行。
氣溫降至冰點。
赤紅的上空漸漸暈化成冰藍。
這是奈格爾的力量,
這是我的力量。
周圍的同學神情懼怕,半點不敢靠近我。
「妳以為……妳真的在我之上嗎?」我好奇地問:「辛……」
我一步一步接近她。
她卻有點畏縮,退了一步,倔強地說:「我……只是守諾言,只差一點點。」
「辛和奈格爾已經死了三十萬年。」我說。
「不!」她一吼,止住了寒冰在地上的蔓延。
但我依然
一步,
一步,
接近她。
或許彼此的立場,已經無法靠近,但是……
「我們現在已經在一起了。」
辛在我面前,跪跌在地,雙眼凝著淚。
三十萬年,就是等待重遇這一天。
我把辛/林依晴緊緊擁抱。
我沒法信守諾言,
我不能把這一秒停住。
可是,我們在世上走過的痕跡,已經成為永垂不朽的傳說,深深藏在所有生命的記憶裡,刻在那布的泥板上。
成為故事,成為神話。
然後多少個千年後,當某個平凡的人走過這地,或許這地已經成為荒土沙漠,但當他抬頭仰望天上的月光,心底裡卻會泛起某樣的感動。
生命,會記得我們。
這樣不是已經夠了嗎?
「若我們彼此無情,今天就不會在此相遇。」我說。
伊瑞綺嘉/藍巧怡的眼淚不比我們少。
前方某個結冰火湖上的半空,出現了一扇課室的門。
這門,能讓我離開。
「我要阻止一切。」我堅定地望著那扇門,然後輕輕推開辛/林依晴。
「但是……」辛/林依晴拭去淚水,說:「為什麼你就不能……信守彼此的諾言?」
「辛……妳還不明白嗎?生命循環不息,有生必有死,這才是世界的法則……」伊瑞綺嘉/藍巧怡傷心、溫柔地說。
「這個法則與我無干。」辛含淚直言。
「破壞這個法則的人,面對的不是永生的天堂,而是永活的地獄。」伊瑞綺嘉/藍巧怡語氣變得冷厲,說:「就好像越月一樣。」
「越月……?」辛/林依晴垂目。
「實際上,那人不是越月……而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悲劇。」伊瑞綺嘉/藍巧怡坦言。
辛/林依晴在思考的期間。
盧立峰已跟其他「同學」打著眼色,似乎將有行動,
我知道已經沒有時間容我們話說當年了。
我拔足,黃柏宇、陳少芬卻擋在我面前,全身顫抖。
我不想糾纏,所以轉身,卻看見盧立峰手拿著一把結結實實的斧頭。
我跑,邱永恆、沈在東、莫嘉俊、劉明詩、林小山卻把我重重圍困。
他們的執念到底有多大?大到可以忘記我能給他們的地獄嗎?
此時候,阿發卻撲向邱永恆,把他重重推跌,阿翔和阿B俯衝撞開沈在東和莫嘉俊,為我開出了一條路。
「快走啊!我不想我們生活的世界就此滅亡!」阿發大喊,邊按著邱永恆在地上,說:「出去後要毀掉『The End』和……『天儀』!兩件東西都不能存在!」
「我也不想……」阿翔大喊說:「快走……阻止一切……」
雖然他們多管閒事,但我還是向他們點頭,繼續向前方的出口奔跑。
因為感覺到時間無多。
可是,當我即將到達門邊的時候,後頸忽然感到一陣溫熱……
血……
卻不是我的血……
我回頭,
看見的是盧立峰猙獰的臉孔,他剛揮斧而下。
看見的是辛/林依晴痛苦的臉孔,手臂剛從她的身體分離……
為什麼?她不是該阻擋我的嗎?她不是要滅世嗎?她不是要用全人類的靈魂造就永生嗎?
為何……為我擋?
她在痛苦的臉上,強行擠出一抹溫暖的笑容,說:「沒有你的永遠……我不要了……」
我不用再走了,不用打開那扇門。
因為,隨著辛的血沿著地上的裂縫蔓延開去,眼前的畫面也逐漸崩毀,碎裂……
我還以為一下子經歷三十萬年的時光,我應該不會再淚流……
應該不會……
不會的……
……
轉眼之間,回到了課室。
窗外風勢不止,但這裡已經不是結界之內。
伊瑞綺嘉/藍巧怡很難過,她蹲在辛/林依晴的旁邊……輕輕撫摸她的頭髮、臉頰……
阿發、阿翔、阿B和所有同學們,都站這課室裡。
盧立峰無意傷害辛/林依晴,但此刻他已經不管了,單手舉起斧頭,目標是我,狂言說:「哈哈!我不管了!辛已經沒有用!『The End』和『方舟』已經啟動,現在我只要殺死一切阻礙我的人!」
「你們……也太不自量力吧?」我淺笑。
我奈格爾,除了自己的好朋友辛、伊瑞綺嘉和越月,可以說什麼人都不想管,當初找來這群巫師,不是因為想救他們,更不是因為他們稍為卓越的能力,而是因為……
我做出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們隨即驚慌,退後。
是啊……
而是因為他們易於控制。
我只做了一個簡單的動作,撫摸著自己的耳垂。
斧頭從盧立峰手中滑下,「同學」一眾就跪了下來,說:「不……不要這樣……」
阿發他們感到稀奇莫名,向我擠出不解的表情。
我開始哼起一首曲,調子的旋律在課室迴盪。
這首歌曲旋律柔和,但足以觸動他們深處的恐懼記憶,令他們動彈不能。
這是我在三十萬年前向他們落下的詛咒,猶如降頭一樣。
當年我曾經帶他們到地下暗室,讓他們經歷最深最深、足以永世難忘的疼痛和恐懼,而這首曲子正正就是他們的條件觸發。
記憶,從來都是最美好,也是最恐怖的東西。
因為記憶如烙印,一旦烙下,將永存不退。
記憶……
「啊~~~~~~~~~~~~」
「停止啊……」
「對不起……我不想再……」
「放過我們……」
他們淒厲慘叫,即使意識到這些是記憶、是幻象,但意識卻控不制不了身體對記憶作出的本能反應,痛,痛楚蔓延到他們的四肢百駭。
這是詛咒。
砰!砰!再次聽到外面槍聲四起,看來是嚇瘋了的平民在到處尋找我們的蹤影。
辛/林依晴躺臥在地,斷臂傷勢依然血流如注,身旁陪著的是伊瑞綺嘉/藍巧怡。
「『The End』已經啟動……開始倒數……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辛/林依晴痛著說:「可能還有……十分鐘……」
「奈格爾!」伊瑞綺嘉/藍巧怡以催促的眼神望向我。
對了!?「The End」就是收藏在課室裡,我邊哼著歌,邊閉眼搜索……
要毀滅「The End」,先要找到它,先讓它把我定位。
……
我閉眼,用心感應,好像……
就,在這塊黑板裡。
我拿起地上的斧頭,向黑板一砍,黑板隨即裂開了一道光。
一塊發出耀眼光茫的晶片,從黑板的裂縫鑽出來,浮於半空。
「好久不見了。」我停止哼歌,盧立峰他們的痛楚也隨之解除,可是他們捲縮在地,再不敢有所作為。
「$#^%&%6$&^(翻譯:還有十分鐘。)」The End發出聲音。
阿發看見這能夠毀滅一切的晶片,即刻衝上前,想從我的手中奪取斧頭,但我緊握,冷冷地說:「你想做什麼?想從我手上奪取東西嗎?」
「凡……不……奈格爾!」阿發堅定說:「我要毀掉它!」
「你瘋了嗎?如果這是那麼簡單被毀,那布和阿月他們就不必大費周章把我覺醒。」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能讓這東西毀滅我們的一切!」
他依然握著我手中的斧頭與我角力。
「我是奈格爾,從來都不會珍惜除我和我愛人以外的生命,如你要尋死,我本不干預,不過……」我用力把阿發撞開,說:「除了奈格爾,我也是古亦凡。」
阿發始終不明白我的說話,他衝去拿取其他工具……椅子……
來不及阻止,
阿發竟揮椅砍向那塊浮空的晶片。
可是,晶片不但有意識地靈活避開,
而且下半秒,
晶片化為血紅的顏色,
一道刺眼的強光直射向阿發……
穿透他的身體……
「哥!」阿翔崩哭大叫。
「……」阿B整個人嚇呆了,跪在地上。
因為阿發的身體,穿了……
「照……照顧他們……」阿發只能對我說的最後一句。
他連別個臉看向他弟弟的力氣都沒有了。
「$#^%&%5$&^(翻譯:還有五分鐘。)」The End發出聲音。
目睹這一幕的伊瑞綺嘉/藍巧怡沒有一絲波瀾,說:「沒有時間了……」然後緊張地轉向我,問:「奈格爾……到底你所說毀滅它的方法是什麼?」
「我會解決一切的,但在這之前,妳也需要告訴我天儀的引爆器在哪?」我對伊瑞綺嘉/藍巧怡說,但雙眼只望著阿發的屍體,以及在屍體旁邊痛哭的阿翔和阿B。
「這樣……」伊瑞綺嘉/藍巧怡猶疑著。
「普通的人的確擁有我們三十萬年前的零碎記憶,但毀了『The End』以及『方舟』,可以說已經徹底失去滅世的條件!」我誠心說:「放過他們吧。」
「這……」伊瑞綺嘉/藍巧怡別個臉,難為地說:「那布和阿月也未必認同。」
「你認同不就是可以了嗎?」我不耐煩說:「就當是交換,妳不引爆天儀,我也不會破壞『TheEnd』!」
「$#^%&%6$&^(翻譯:還有四分鐘。)」The End發出聲音。
「誰敢保證,多少年後你們不會再次覺醒?」伊瑞綺嘉/藍巧怡語氣急促:「在過幾多年後,你們藏在人類裡的零碎基因又再次重新組合,再次覺醒!誰保證下一次你們不會有所作為?『TheEnd』又不是三十萬年前的科技專利!人類科技再過幾年……不!即使現在,都可以把地球毀滅一次!」
「如妳所言,即使現在我毀滅了這塊小小的晶片!阻止了今次的滅世,毀滅所有殘餘我們記憶基因的人類……
但!
科技一直進步,人心也在變,你能確保後世沒有跟我們一樣的人嗎?」
「至少我們可以保障了現在人類世界未來一百年!二百年!一千年!都不會出現像你一樣的惡魔!」伊瑞綺嘉/藍巧怡依然理直氣壯,決不讓步。
「至少我們可以保障眼前的生命!」我大聲吼著說,可能有點震懾,因為我的視線……從沒有離開過這對悲痛的兄弟。
我好像感覺到悲傷。
這是古亦凡的難過,
也是奈格爾的悔疚。
不想再這樣……
「$#^%&%6$&^(翻譯:還有三分鐘。)」The End發出聲音。
伊瑞綺嘉/藍巧怡望著我,她眼神變得柔和,重新吸引我的視線。
她嘴角勾起了一抹……
久違了的微笑。
「就好像妳三十萬年前,抱著一顆最單純的心建造方舟一樣……」我說。
妳笑,我亦以微笑作回應。
「那麼……再殺我吧。」她說,並不是意氣的話,卻是一種徹悟的決然。
「難道……跟三十萬年前……一樣?」我難以接受……
雖然早有所料……
「就跟三十萬年前你殺我一樣吧。」她平靜豁然。
「我做不了。」我卻平靜堅拒。
「我知道你做不了」她溫柔地說:「如果我死了,你記得也要毀滅『The End』。」
「$#^%&%6$&^(翻譯:還有兩分鐘。)」The End發出聲音。
她打開了課室的門。
我上前,捉住她的手,說:「妳想死,我跟你一起。」
她一愣,說:「你……」
我望著她疑惑的表情,又慢慢轉為明白的嘆息。
「原來……『TheEnd』的毀滅指令,你將條件定為……奈格爾之死……」
「是,當『TheEnd』感應奈格爾的死亡,晶片就會自動炸毀。剛才我要找出『TheEnd』,就是要它再次把我確認定位。」我說出真相,便拉著伊瑞綺嘉/藍巧怡,踏出課室。
踏出之際……
「你們……」辛/林依晴的表情痛苦而難過,可是欲言又止,最後她說:
「再見……要再見……」
可以再見嗎?
「對不起……以林依晴的身份,好好活下去吧。」
我不知道……說這句話時……到底有多麼沉重……
是相隔三十萬年重逢又別離的重。
「$#^%&%6$&^(翻譯:還有一分鐘。)」The End發出聲音。
踏出課室門外,站在走廊,原本我已經想了一千種讓奈格爾在一分鐘內轟轟烈烈死去的方法,但……
「原來他們在這裡啊!」中年婦大叫。
「讓我來開槍!」阿叔逞強。
「真的要開槍嗎?」
「你聽不到那人說嗎?不殺死他們!我們就會死了!」
「麥教授說過那少年好像不可以殺的!」
我倆相視而笑,一步一步走近他們,希望讓他們的子彈能夠準確射進我們的要害。
「他們……他們走過來……」
他們磨磨贈贈,
看來真的不敢殺人。
「我是警察!讓我來!」
可是……
砰!
的一聲,一顆時速500km/h的子彈……
就這樣……
就是這樣嗎?
結束了女孩長達三十萬年的故事。
我本來希望前面的人先向我開槍,那麼我就不會再次看見她的死……
伊瑞綺嘉/藍巧怡的額頭穿了個洞。
雙手握槍的人不是中年婦,不是阿叔,更不是警察,而是一個小孩,目測只有十歲。
「孩子……不要再向那人開槍了!麥教授說過他好像知道……」警察捉住小孩握槍的雙手,想阻止……
但小孩的眼神……
「你叫什麼名字?」我望向男孩。
天上暗黑的長空,傳來震天的巨響。
月亮的墨綠漸漸暈化……
我聽不見男孩的回答,我只能記住他冰冷的眼神,
但這視角的記憶,將不會再留住吧?
因為,子彈很快。
再長的故事,也要在一瞬間結束。
沒有什麼值得留戀。
夜空劃過九顆流星,
課室傳來巨響。
我聽見辛……伊晴的哭聲……
我聽見如同殞石墜落的聲音……
我看見嫲嫲在家裡廚房攪拌鐵鍋裡的粥,等著我回家。
「哥哥……我想天天……天天都……跟你一起……」我聽見越月稚嫩的聲音……猶如昔日。
……
那天,花香的季節,綠草如茵的曠野,我們凝視天空的雲朵。
「奈格爾!那天我不小心把一隻電動兔仔遺在月球!」十歲的辛憂愁著。
「難怪昨晚我仰望月亮時覺得好像有隻兔仔啦!」同樣十歲的伊瑞綺嘉嬉笑著。
我好像又回到那個時代……
流連在幸褔的記憶裡,
不願醒來……
回到神話的起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