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怪物就在課室門外》(實體書各大書局有售): 【64】
【64】
「我不贊成!」
一句說話,令尖銳的玻璃樽戛然止在大哥哥眼睛的1cm之距。
他失去功能的雙眼,並沒有任何瞳孔縮放的反應,又彷彿欣然接受死亡。
「古亦凡,不要殺他。」
但這是藍巧怡堅定的聲音。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問為什麼?」藍巧怡近乎責備地說:「我知道你現在很憤怒,所以,在憤怒的時候最好別殺人。」
在憤怒的時候最好不要殺人?
「為什麼?」我的語氣可能有點冷峻。
「哈哈………」大哥哥笑,像一個看熱鬧的人。
「你到底……是什麼?」我問,我無法維持語氣溫和。
「古亦凡,殺死他吧。」麥教授催逼著,說:「你不狠,就無法生存下去,我也是為你好。」
「不要殺!」藍巧怡堅決說。
「藍巧怡……為什麼妳……」阿月望向藍巧怡,面露困惑,好像無法理解她此刻的反應。
然後藍巧怡好像在搖頭,也好像在低聲回話……
但我沒有再多的理會,因為我在望著大哥哥,
我很努力很努力,努力穩住自己的理智,終於垂下握著玻璃樽的手。
「麥教授……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
麥教授嚴肅望向我。
「為什麼在課室的時候,你向我們說謊?」我問。
「還有,為什麼要把我們騙去課室?」我再問。
雖然阿月的傷口在淌血,像向我們訴說真誠。
雖然……我很憤怒……
但藍巧怡提醒我……
不!
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女人,她用生命提醒我,
無論任何時候,無論多麼艱難……
一定要保守自己的心。
麥教授閉上眼,吸一口氣,彷彿面對無可奈可的問題,終於開口說:「其實我是一位考古學教授。」
這不是令人震驚的事。
「我還以為是心理學教授。」藍巧怡說。
「三十年前,我在亞拉臘山發現了一座巨型的建築,我當日用生命作賭注……終於……終於給我找到……」麥教授語帶滄桑,彷彿憶起往日的險象,並自豪地說:「我找到了一份古卷。」
「古卷?」
「對,我足足再花了十年時間去翻譯這一份古卷,結果裡面的內容令我震憾,因為它顛覆著人類歷史、宗教以及所有學術知識,憾動人類的根源。」
麥教授此刻激動振奮,甚至連眼珠子都在輕顫:
「你知道嗎?
你知道為什麼人類會有宗教信仰嗎?
你知道為什麼世界各地流傳各方神話嗎?
你知道各方神話都存在共通點嗎?
你知道為何生物要繁衍下代嗎?
你知道前世今生是怎樣的概念嗎?
你知道為什麼比利的二十四個人格中更會說一些比利從未學過的語言嗎?
你知道為什麼各地會流傳著鬼附身嗎?
你知道世界所有的神秘現象,都可以有解釋嗎?」
麥教授一口氣地說,更難掩眼中的亢奮,最後,他說:
「所有奧秘,答案都盡在這一份古卷裡。」
我和藍巧怡互相對望,又瞄向沉默不語的阿月。
「快說重點吧。」我輕描淡寫地說。
麥教授笑容有點脆秘,說:「在三十萬年前,月亮是綠色的,日間有十個太陽,那時代的記憶,其實已深刻印記在我們的基因裡,藏在我們的潛意識中,就是他們的靈魂,透過代代相傳,封印在每一個人的心靈。」
雖然我只是初中生,課本還未有遺傳學也沒有心理學,更沒有考古學。但我也知道,「繁殖」和「複制」的分別。
明明,我們是延續生命,但非延續記憶。
但麥教授的樣子像快要道出三十萬年的歷史奧秘。
「大洪水前,是一個超乎想像的年代,
他們的科技以及對世界的認知早已超越現今,
無論在生活質素、社會系統、情感互動都已經比我們更加文明,
因為醫學昌明,他們每一個人的壽命都平均四、五百多年。
事實上,
即使千世萬代後的今日,
我們每一個人的遺傳因子裡,
都遺傳著祖先的記憶,
以現代的學術上,
這些記憶,我們可以稱為集體潛意識。
你有沒有想過,
過去歷史上那些詩人、作者、神學家所寫下的故事,
流傳至今,其實並非無中生有,
特別是神祇的故事,
就是我們的神話。
當然,他們所寫的都不是事實的全部,
只是潛意識中的印象記憶,甚至是一些象徵,
但,有些事的確千真萬確,
例如那場大洪水。」
「大洪水……?」我。
我倒空由出世至今對世界的所有認知,
以無知的心態去聆聽這些未經考證的「歷史」。
麥教授則從木櫃裡取了一隻酒杯,倒了一小杯紅酒,說:「
大洪水是世界多個民族的共同傳說,美索不達米亞、希臘、印度、中國、瑪雅等文明中,都有洪水滅世的傳說。
你認為,這真的只是巧合?真的只是傳說?」
麥教授搖晃杯中的紅酒,彷彿模擬所說的洪水。
雖然我知道有挪亞方舟和女媧補青天的傳說,但我從來沒有留意其中的細節。
「但令人震憾的是,我在古卷其中一段發現,
他們記載了一種危險的巫術,
我除了把其命名為『轉世』外,
我不知該再如何翻譯這種巫術。」
「巫術?」我。
「是的,我暫時把它譯作巫術,因為始終有太多現今人類無法理解的知識。事實上,在當時可以說是一種生物科技。」
不知為何,在麥教授說的時候,腦海裡竟隱隱浮現出一個在現實中前所未見的場境,仿如森林,仿如城市,仿如隔世的回憶,感覺既熟識,也陌生。
「那時候,
他們已經知道人類的生存記憶是可以透過生物繁殖的方式一直保存下去,
其實這種讓上一代所習得的本能遺傳下一代,本是使物種延續得以穩健的生物傾向。
但,
當時某位人類巫師竟發現到有一種方法可將原本被繁殖分散得支離破碎的個體記憶,經過數萬年的洗牌後重新整合,
就是將一個時代某一個人的記憶全部整合,
遺傳給幾萬年後的另一個人……
這種做法,如同將那個人……」麥教授深刻地說出兩個字:
「復活。」
如果……
麥教授所說的是真的……
「就好像林依晴他們嗎……?」我驚訝。
所以林依晴當時才會說,十四年的記憶比不上三百年的記憶。
十四年的人生,對她而言,只不過如同一場短暫的失憶。
是這樣嗎?
林依晴……
「沒錯,所以我昨晚才跟你們說,他們是死人,而且是死了三十萬年的人,但意識卻在新的身體復活了。」阿月按住傷口說。
雖然麥教授所說的一切,
在經歷種種的怪事後,我早有預想,
但要接受事實,還得要深呼吸一口。
這時候,我留意到藍巧怡一直若有所思,
對於這所謂的「真相」,也沒有提出任何疑問。
「麥教授,你還未說為何要把我們聚集在學校課室裡,還有……」我再問:「什麼是『結界』?」
麥教授眼睛移開,說:「其實在古卷詳細記載了巫術轉世的方式……喔……對了?我還未有告訴你們,其實所謂的巫術,除了我剛才所說的生物科技,其實亦等同於現代心理學中涉及到的催眠。」
「催眠?」
「沒有錯,換句話,如果要成功『轉世』,必須倚靠催眠。而所謂的『結界』,就是你們陷入了某種『催眠』的狀態。」麥教授慎重地說:「所以你們必須要小心,免得再陷於『催眠』中。環境條件方面,相信阿月之前已經跟你們說過。」
我點點頭,但不會忘記麥教授未說的事,所以我以催逼的眼神望著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想知道為什麼要騙你們回校,騙你們來到課室裡吧?」麥教授一臉無奈地說。
至少,他承認是「騙」。
「因為在古卷中,記載了復活的年份和座標,甚至描繪了承繼遺傳記憶者的特徵,經過我探查,發現了你們,你們正正就是遺傳了那些巫師全部記憶的人。」麥教授指著我的腦袋,說:「所有的記憶,就潛藏在你的最底層的意識中。」
「特徵?」我。
「胎記。」麥教授。
的確我的腳板底是有一個蛇型的胎記。
我望向藍巧怡,她向我點頭,說:「我腳板底有一個胎記。」
麥教授笑笑:「你想問我為何會知道吧?我早在十七年前,已經在香港各個的醫院產房安置線眼。」
可能太深奧的理論,我未能完全掌握。
但簡言之,我就是三十萬年前某位巫師的轉世容器嗎?
驟聽之下,好像很荒謬,但麥教授說得煞有其事,當中的理論竟把荒謬和科學混為一體,彷彿一次過成全了神學和心理學,也成全了神話和歷史。
我很亂。
「所以呢?」我很迷惘。
「巫師們的『轉世』,實際帶著一個可怕的目的……所以……生於亂世,有種責任。」麥教授挺起胸膛,像個傻瓜,說:「我必須肩負起保護人類的責任!把……」他忽然停頓,兩眼移開轉開,不好意思地說:「把所有巫師的『轉世』殺死。」
換句話,包括我,包括藍巧怡。
「麥教授……你……」我退後一步,藍巧怡卻像剛剛回神。
麥教授卻緊張地補充:「不要誤會!你們不是我的敵人!」
「原因……?」我戒慎地說,把手中的玻璃樽握緊兩度。
「最初,我把你們騙到課室裡,其實並不是想殺死你們,而是想透過古卷記載的巫術,淨化你們的潛意識,殺死蘊藏在你們體內的巫師記憶,可是……」麥教授神色變得黯然,說:「我打開了結界……卻……」
「結界果然是你打開的?」我瞇起眼睛。
麥教授嘆一口氣,說:「可是,正如你所見,我失敗了,在結界裡,我也一度失去記憶,結果反而提早釋放了死去的巫師……」
釋放死去的巫師……?
難道當時在課室的時候,錄影片出現的那個……就是住在我體內的巫師?
阿月以安慰的語氣說:「麥教授,就算你不開啟結界,他們自己也會觸發結界,這是他們重遇後原本的命運,而且……他們的同學當中,其實已經有一人一早成功轉世了,所以麥教授你才會失敗,在結界中被對方反控制。」
「一早已經?」我大驚,問:「是誰?」
「我不知道。」麥教授搖搖頭。
「現在回想一下,很可能是林依晴……」藍巧怡摸摸下巴,低頭思索。
林依晴……
她在那時候……
相信我們……保護我們……
「算吧……想這些都沒有用了……」我難過地說:「但我還是沒法明白,為何當我們逃出課室後,回頭再看,課室已經是空空如也,那不是……催眠嗎?」
麥教授面露優越的笑容,說:「這是正常的,當你們離開課室後,但仍然受到結界外的音頻影響,讓你們不知不覺去了另一層的課室!正如那些電召的救護員一樣,當他們踏足結界的外圍,也會受到音頻影響找不到我們。
對了?可能你們不知道,開啟結界最基本所需的是音頻,而且是現今被視為人類接收能力範圍以外的音頻,其實不是人類不能接收,只不過所接收的地方是人類的潛意識範圍。」
麥教授摸著下巴,不肯定地說:「其實最初,我也以為你們是突破結界離開的。結界的原理是以恐懼把你們困在潛意識中,當你們的意識強大到能夠突破潛意識的恐懼,的確是可以離開結界。
但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不是這樣……」
「為什麼呢?」我問。
麥教授望著我,直接說:「我不知道。」
我皺眉,再問:「那麼……到底為什麼外面的人……都會變成這樣?」我心存希望,我希望麥教授會說,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我們被什麼音頻影響下的幻覺,但事實上,我知道麥教授在開頭已經說了……
香港,除了我們,大概已經沒有太多活人。
麥教授悲哀地望著我,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想問為什麼外面的人會變成怪物。」
我點點頭。
「我不知道。」麥教授別個頭,說:「但事實就是如此,外面的人都變成了怪物,所有人都會變成怪物,這或許就是轉世巫師的第一步,為達成他們的終極目的。」
「他們的目的……?」我不安。
「滅世。」
「這都是那……那個古卷說的?」我不敢置信地問。
「或者……這個遲一點再說……」麥教授睥睨著地上的大哥哥,冷峻地說:「現在先殺掉這隻怪物吧。」
我明白為何麥教授現在就想殺死他,畢竟,當麥教授正經八百地說話時,大哥哥卻在地上一直忍俊不禁,彷彿麥教授說的都是笑話。
「哈哈哈哈哈哈!」大哥哥在地上笑,笑得背部的傷口發痛,又發出哎也的聲音。
「有什麼好笑?」藍巧怡認真地問。
「你們要殺死我沒關係的,但是……」大哥哥憋著笑意,面向麥教授的方向,說:「你們叫亦凡和巧怡吧?我想說……你們信不信也好,最後我應該要提醒你們一件事。」
「是什麼?」藍巧怡很想知道。
「我不知道剛才在外面發生什麼事……他們是如何擊退外面的怪物。」大哥哥緩緩搖頭,笑說:「嘻……但我肯定,剛才外面並沒有出現任何打鬥……和走避的聲音……」
疑懼、猜忌,
比怪物更恐怖。
「我雖然瞎眼,但聲音,卻是比視覺更好的畫面……這個叫麥教授和叫阿月的女人……根本……」大哥哥盯著麥教授,目光銳利,就好像真的看得見麥教授一樣。
令人質疑他到底是不是瞎眼。
「他們根本是能夠控制怪物的傢伙……」大哥哥說……
但下一秒,他再也不能說話了。
沒別的,
只是因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