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累累(一場Kong U殘殺遊戲): 19. 心中的刺
「有資源啊,去邊好?」那些不認識的大學生互相商量對策。
「K.K. Leung啦,近啲!」其中一把聲音回應。
接著,一群人蜂擁而至,跑出圖書館,往梁銶琚樓的方向走。
「嘿!咁多人去嗰邊,我就一於去另一個地點,搜刮物質,食大餐!唔好擋我威哥路!」餓壞的威哥二話不說,離開圖書館,前往百週年校園。
不消幾秒,圖書館內,剩下我、Janet和阿熙。
我們不離開,是因為剛才的表演。
是意猶未盡?
我想不是。
阿熙臉色低沉,不知是自責,還是惋惜?
抑或是疲憊的感覺?
其實,他只要接受獎勵,殺死嬰兒,就能逃離人間地獄。
然而,這也就意味著,他要令一個家庭承受失去摯愛的痛苦。
諷刺的是,阿熙已經殺死兩個人,多一個,又算是什麼?
阿熙的原則,我實在摸不著頭腦。
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另一邊,剛才哭過的Janet,轉過面容,不讓我看見。
哀傷,卻又要倔強。
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的,對吧?
而我內心的情緒,更是複雜。
應該說,是內疚。
是我說要避到圖書館裡去,才被迫參加延伸遊戲。
是我間接害死Allen和Alison……
「之後,去邊 ?」我說:「我哋唔可以永遠留底。」
真正的想法,是要逃避這個傷心之地。
逃避……
然而,看著他們毫無生氣的樣子,我還是決定給點時間和空間。
我不想留在這處,所以前去圖書館的洗手間。
希望,可以鬆一口氣。
進入男廁,慶幸血腥味終於消失,便來到洗手盤前,打算洗臉休整。
「嘩啦嘩啦……」水源源不絕地流下。
就如今天的眼淚。
我拼命潑水洗臉,希望讓自己清醒,逃離這場噩夢。
看著鏡中如此真實的自己,卻不自覺地嘆氣。
我需要希望。
我需要光明。
我需要真相……
驀然,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熟悉得,令人生厭……
「我特登開水俾你,係咪好好人呢?」陳上帝。
沒有開門的聲音,證明他是憑空出現。
我第一個反應,是將腳邊的垃圾桶砸向他。
他卻隨手一揮,就將垃圾桶拍走,弄到廁格裡去。
與此同時,我不顧一切地衝向陳上帝,緊握拳頭,直接瞄準他的面龐。
可是,我的動作在他面前,彷如靜止一樣,他直接一手接住拳頭,握緊,一扭,轉身,使我摔到不成人形。
「呀!!」我的手腕痛得發麻。
「放心,我只係嚟傾計。」陳上帝笑容依舊。
沒有一刻,他是不快樂的。
「冇咩好傾。」我眼神堅定。
又想說服我殺人?
「吳懿,吳懿,我對你好失望,難得俾一支槍你,你居然唔領情。」陳上帝的語氣稍微變重,卻又立刻轉回輕快的語調:「不過唔緊要啦,反正以後大把機會。」
「就呢啲廢話?」我問。
「當然唔係,哈哈。」陳上帝開懷大笑:「我係想,邀請你玩第三場延伸遊戲。」
第三場……
「想殺我唔需要咁迂迴。」我回應。
「No,你太膚淺啦,我係為你好,所以真心誠意邀請。」陳上帝似乎信心滿滿,一定能說服我:「你自願決定參唔參加啦,唔逼你嘅。」
「你憑咩覺得我會想參加?」
「嘻嘻……你係咪好奇,自己嘅任務點嚟?」陳上帝正正說中內心的疑問:「你參加,我就話俾你聽。」
我愕然不語。
然而,我不能讓他牽著鼻子走。
「點解我要信你?或者根本就毫無關係。你已經講過大話呃我哋。」我質疑道。
「你重相信冇關係?你重係以為,所有任務都係亂作嘅?唔似你喔,咁愚蠢。」陳上帝回說:「嗰對可愛嘅情侶,我就唔多講啦。另外重有其他人呢?唔,講邊個好呢?就嗰個內地人啦,反正死左。」
他指的,是普通話男。
「佢嘅任務,係殺死三個人。你知嗎?佢真係好犀利,中學嘅時候,打架曾經一個打贏三個,令一堆人怕左佢,重有人以為,佢曾經從軍添,哈哈。」
難怪,他會這麼好勇鬥狠。
「我唔明,既然同任務自己嘅人生有關,咁點解我會唔知?」我問。
「因為,同你身邊嘅嘢有關。」他輕鬆解答,彷彿是一個真知。
大概察覺到我的訝異,陳上帝便沾沾自喜:「想知,就記住聽宣布,參加第三場延伸遊戲,到時見。」
「等陣!」我叫著。
「嗯?」
「就算係咁,我都唔知你會唔會兌現承諾。」我說出重點。
然而,陳上帝沒打算說更多:「係唔知架啦,自己衡量。」
說完,陳上帝便化作白煙,恍如外面的濃霧一樣,然後消失眼前,不留一點痕跡。
到底,他是上帝,還是……人類?
本想繼續洗臉,卻驚訝地發現,水喉再沒有東西流出。
「…」
我帶著沉重的心情,回到圖書館正門。
Janet和阿熙似乎準備好了,等待我歸來。
至於陳上帝出現的事情,我沒打算現在說出。
因為,有更重要的話題需要談論。
該往哪裡去?
哈比和修潔失縱,而合作殺人隊隨時出現。
所有地方,似乎都不安全。
更甚,是所有糧食資源都在哈比手上。
「先去嗰個蘊藏食物嘅地點?健身室?」阿熙提出意見。
「我主張搵翻哈比佢哋先。」Janet回應。
不知不覺,阿熙已經成為我們的同伴。
談及信任,是有的,畢竟曾經救我兩次。
「但係好可能已經死左。」阿熙看得悲觀,向Janet說:「聽你頭先講,個殺人隊伍有手榴彈。」
「我唔係咁覺得。」我仔細回憶:「當時哈比同修潔一早往後跑,而嗰三個人就針對住我哋,應該理唔到咁多。」
「有道理。」Janet和議。
「我唔在場,唔知事發經過。」阿熙繼續說:「但係,如果在生,佢哋而家會喺邊?」
對,很重要的問題。
「好簡單,我哋原本嘅據點。」Janet一語中的:「既然我哋失散左,哈比同修潔一定會搵一個地方等我哋,嗰度就最合理。」
似乎有定案了。
智華館二樓據點。
希望二人會平安無事……
我從旁邊的箱子,拿回短刀、Allen的電擊器。
Janet和阿熙也各自尋回自己的武器。
「都冇彈,重有用咩?」我問Janet。
「可以嚇下人咁囉。」Janet回答。
步出圖書館,四周的迷霧還在飄逸。
天空灰暗,世界陰沉。
沒有陽光,也沒有溫暖。
要回到百週年校園,要先經中山階,或者旁邊的扶手電梯,返回大學街。
我們選擇了較近的扶手電梯(當然沒有啟動),一路踏上。
大學街依然空空如也,這種平靜現在反而帶來一些安全感。
總好過遇上什麼不測。
路途上,我們三人都沒什麼話,一來警戒四周,二來要消化過去的經歷。
至於我自己,也在考慮陳上帝的事情。
這次與過往不同,直覺告訴我,他一定會說出真相。
怎樣的真相,卻是另一個問題。
Janet看似低頭思考,我卻發現她時不時在偷看我,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很快,我們再次來到地鐵站的升降機平台。
前方的磚地有爆炸、燒焦的痕跡,不用想都知道是怎樣而來。
然而,令我驚嚇不已的,是左邊的景象……
來時,明明也沒有這種「東西」……
腦海中的形容詞,有恐怖、瘋癲、噁心、兇殘、詭異、絕望……
國殤之柱,是紀念六四事件,對人道肆意凌虐的雕塑。
現在,卻成為血腥的真正集結。
國殤之柱上,吊著四具渾身刀傷、體無完膚的屍體,前後左右各佔一邊,全部面目猙獰,神色慘重。
堅實的粗麻繩掛在柱子的尖頂,吊著各人的脖子,弄得脖子腫脹,發紫,眼球凸起。
不,地上有些白裡透紅的眼球……
四人的血液,將原本橙色的支柱,染成鮮紅。其中一具身形肥胖的,失去雙手,殘肢擱在地上。其中一具沒有頭髮的,肚皮割開,小腸騰空掛著。
Janet看著,嚇得退後倒地,我從未看過她會怕成那樣。
但也,情有可原吧。
而且,全是我們見過的人……
槍戰裡的參加者。
綠髮男的同伴,拿著GPS手機那個。
我和Janet一開始對付的閃光彈胖子,以及他的女友。
還有……
禿頭大叔。
那個想殺死我的傢伙,想不到,就這樣處刑死去。
還是如此痛苦地死去……
我無法壓抑嘔心的感覺,想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至於阿熙,也是不敢看。
「不如走,快。」阿熙不理我們,直接往前離開。
我也不願眷戀。
然而,內心還有一個疑問。
計入綠髮男,處刑的參加者共有五個……
還有一個呢?
我和Janet肩並肩行動,離開血腥味後,她立刻雙腳無力,幸好得我扶著。
「點解……」Janet情緒近乎崩潰:「都係我哋兩個殺嘅……」
「唔係你嘅錯。冇事架,我陪你,我陪住你。」我擁抱可憐的Janet。
我停在原地,讓她抱著我哭,抱著我訴苦。
很想保護她,遠離這一切。
遠離扭曲的世界……
然而,我無能為力。
過了很長的時間,Janet才喚醒過來,收回眼淚。
這裡始終不安全,要走。
然而,這次我選擇牽著她的左手,分擔一切痛苦。
阿熙在遠處等待我們,扶在牆邊,毫無生氣。
「我想休息下,你哋上去先,好快到。」阿熙說。
「好,自己小心。」我說。
我帶著雙目無神的Janet,走上二樓,每次看她的表情,內心都會苦不堪言。
此時,她卻主動說話。
「阿難……」
「多謝你……」
「經歷左咁多,你都陪我,支持我……」
「所以,我都決定坦白……」
坦白?
「再唔講,我怕冇機會。」
「我唔想,一直收埋喺心裡面……」
「太辛苦……」
「太耐……」
「我分擔。」這句,是我說的。
「你會……分擔?」Janet的面孔直接映進我的瞳孔裡。
「我願意。」我更加肯定。
承諾的勇氣。
即使多麼艱難,我都願意守護她。
「我……以前……殺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