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那是平凡不過的一天,卻是影響他自身命運的分歧點。

『小朋友,你好!能告訴我共和書院怎麼走嗎?』

就讀小五的曉風在放學的路途上遇到那對夫婦,有禮地向他問路。出於禮貌,而自己也正在上學途中,他就帶同兩人一起到學校去。不過,那兩人有點奇怪地的打聽了不少有關他自身的事,那時的他根本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你是在天宮市出生的嗎?』





    『今年多少歲了?』

    『一直在共和書院讀書嗎?成績一定很好了!』

    『是不是住在舊城區呢?』

    年幼的曉風適當地回應了兩人,用有些蒙混過去又不至於拒絕別人的答法,終於撐到了目的地,奇怪的夫婦毫無預兆地摸了他的頭表示感謝就離開了。

    雖然他們的談吐都是有禮的,衣著也很光鮮,但聽在曉風耳中卻有點造作,不像是問路的人,反而是在打聽甚麼似的。不過那時的他也沒再多想,反正是不會再見的人吧。




    

    

    『媽媽,我回來了!』

    那天放學回到家中的他,看到平常少有在這時回到家的父親,還有兩名客人坐在沙發背對著他。

    『咦,今天有客人來嗎?怎麼不提早跟我說呢?』





    『哈哈,是我們這邊考慮不周,突然就來造訪呢。』

    客人們轉過頭來說,赫然是早上向曉風問路的兩人。

這是偶然的嗎?而且爸爸是那種會因有人突然到訪就放下工作回家的人嗎?

『曉風,你先回房間吧。』

神色凝重的父親的面色,至今仍深刻在曉風的回憶之中,那種神情在他有記憶以來從未看過。至於母親,她低下頭甚麼也沒有說,看起來像在忍耐著甚麼。

『你爸爸說的沒錯,我們日後還有很多機會互相了解的。』

客人夫婦當中那個男的意味深長的笑著說。

曉風感到渾身不自在。不僅是因為對客人們的來歷一無所知,更多的是源自於父母的沉默,在那個空間中被排除著的就只有自己一人。無奈的他唯有乖乖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曉風…」

女性的聲音把曉風從回憶中拉回現實之中,靠在洞壁休息的葦澄呼喚了他的名字。

「曉風,你睡著了?」

經過一會兒的休息和朱古力棒補充體力,葦澄看起來回復了清醒。

「啊,稍微閉目養神了。你覺得好多了?」

曉風放下了剛才的回憶,走過去看看她的狀況。





「和暖多了,感覺回復了力氣。」

曉風伸手替她在額頭上探熱,讓她反射性地稍微往後一靠,可是靠著洞壁的她已無處可退。

「還是很熱,不過是比先前好多了。」

暫時找到棲身之所,葦澄也有些好轉,這讓他安心了不少。

「比起擔心我,你也要多多休息,要扶著幾乎失去意識的我來到這裡,你也辛苦了。」

曉風對她的關心只是一笑置之。

兩人之間陷於一片沉默,大家都沒有提及當下的狀況和脫困的方法,只有搖曳的火光將他們的背影刻在洞壁上。不知道該說些甚麼,一個人的時候還好,不必想要考慮對方的感受,害怕說錯了甚麼會破壞現時的安穩狀況。

   「曉風,」葦澄首先打破沉默:「那個時候,你為甚麼要跟過來呢?這事本來就與你無關吧。」





   那位束著馬尾的少女,穿著被濕透的外套和運動長褲,雙臂抱膝坐在火堆前,向曉風提出似曾相識的問題,這正正是先前他對她提出的同一疑問,當時她回答說「只要是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就會做」,現在卻主客易位了。

   「...一般來說,跟過來是不正常的嗎?」曉風,跟她同是濕透了衣服的少年用反問來逃避回答。

「甚麼一般來說?我問的不是其他人怎樣,而是你怎樣想啊!就不能正面地回答我嗎?明明跟過來了,卻總是東躲西躲的,不把心裡的真意說出,我果然與你合不來!」    

在數小時以前,她與曉風為了搜尋迷路了的同學們而走進深山。明明為了同一目標而努力,互相扶持走到了這一步,現在的他卻沒有正面回應,葦澄對此感到一點不滿。

「哈哈...給妳看穿了,葦澄,這真是個壞習慣啊。」面對指責,曉風唯有苦笑回應。

「真是深入骨髓的惡習,還是你根本沒有自覺?剛才的打哈哈也是一種逃避啊。」葦澄嘆氣道。

就算看穿了別人的把戲,一般人都會留些情面而不會當場點破吧。可惜,他現在面對的是班中出名直腸直肚的文葦澄,不把事情曲直搞清絕不罷休的奇人。擅長與人打交道的他卻不懂得處理這類型的人,如果在平常的時候,他會避之則吉,可是現在卻無處可逃,而與她糾纏下去又只會沒完沒了,只能繼續哈哈地笑著。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與你被困在這裡啊。但是,反正走不了,就這樣坐著甚麼也不說不是更奇怪嗎?」葦澄就像看穿了曉風的心思繼續追問。

葦澄說的對,他倆現在可以做的,就是這樣留在山洞內等待不知會否來到的救援。如果就此沉默,內心的不安反而會愈來愈大。

「眼看一個女生獨自去尋找失踪的同學,任何男生也應該伸出援手吧?」風想了想才回應澄較早前的提問。

「又是沒有『我』,還要加上反問的說法,你是過著怎樣扭曲的生活才會變成這樣自我保護的啊?」澄帶著憐憫的眼神看著風,又再嘆氣說:「...算了,你是改不掉的吧。」

「在你的想像中,我變成了怎樣的可憐人了?」風打趣地說。

「不,你是怎樣成長的我沒有興趣去想像,畢竟我要為自己努力活著都已傾盡全力了。」澄認真地答。

「太過認真了,這樣不會很辛苦嗎?」

「人生是自己的,不認真負責,還會有誰替你承擔嗎?就像我家是種田的,付出了十成汗水,收回的不一定有十足。但是,付出五成的,收穫就一定不會多於此數。」

葦澄的家是種田的,曉風在此之前已親眼看過,就在這座深山的外圍。確實,種田的人有種特別辛勤的感覺。畢竟農產多寡除了看農夫的心血,還要看天公是否造美才行。如果像今天的暴風雨,農田大概會損失無數了。

「你這種對一切認真的精神令人欽佩,可是我做不來就是了。」

「曉風。」澄的視線離開了火堆,緊緊地望著風。

「...甚麼事,突然...?」被看著的風很不自然。

「有進步了,對話中有『我』在。」澄在洞內第一次微笑了。

在微弱的火光下,望著臉帶笑意的澄,風竟從這位女生身上感到一絲心動的感覺。笑容和文葦澄原來是這麼配搭的嗎?不,看到她的笑容並不是第一次了,先前與她在考察郊區的時候也見過一次。這種令人心動的魅力到底是甚麼?曉風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