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你們的 第一卷: 第17節 電光火石 17.1
17.1
在大樹下避雨的馬龍和瑪利亞回想起先前的細節,得出了那三名大漢也許與郊區縱火的事件有關,為了隱瞞他們的罪行,才會襲擊目擊的學生。
「竟然為了這種事…我一定要告發他們!」
瑪利亞想到自己幾乎被那三人侵犯,在稍為安全的此刻,驚恐的情緒已轉變為憤恨。
背靠樹幹的她讓右腿微屈繞在另一條腿後,而穿著半身運動褲突顯了那比一般人略為深的健康膚色,修長而緊緻的雙腿在雨點的襯托下更顯誘人。本應看慣了的這位拉丁裔青梅竹馬,此刻卻散發著一種難以抗拒的韻味。
「幹嗎呆了,難道你不憤怒嗎?」
面對瑪利亞的怪責,他才稍微清醒過來,知道現在不是沉迷看著成長了的友人的身姿的時候。
「…現在該先想想如何脫身。」
「你不是說迷路了嗎?」
瑪利亞看起來在怪責他,讓他感到不快,但他還是暫且忍著。
「…先讓我想想剛才來這邊的路…」
「想了就能找到路嗎?如果能夠的話我就不用在這又冷又濕的地方等著吧!」
每一句都是針對著馬龍而來。脫離了大漢侵犯的她原本帶著感激的心情,但一時的得救卻不代表脫險的情況下,情緒卻反而變壞了。
「…不來就好了…」
大雨聲掩蓋了原來就小的耳語聲。
「你說甚麼?聽不到啊!」
「我說你不要那麼任性就好了!」
馬龍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我任性?你這是怪我?明明差點被侵犯,你不安慰便算了,現在還要怪我!」
原本挨著樹幹的瑪利亞立時站起來正眼怒斥對方。
「誰敢怪妳啊,大小姐!明明是自己要來的,出事便怪在別人頭上,我也領教過不少了,也不想想是誰來救了妳的!」
既然已撕破了臉皮,馬龍也毫不留情地反駁。而這種一言不合就互相指責的場景,可說是兩人在初中三年級以來的寫照。
「哼,誰要你來了?那麼晦氣的話不要來好了!」
「甚麼…你說就算被人侵犯了也不用我救嗎?」
明明心裡存有感激之心,這時的嘴巴卻不受控的要贏過對方,瑪利亞對自己的行為既羞又怒,便側過頭不作回答。
「每次都是這樣,道理說不過去就用我們的關係作威脅,對人不對事要算妳最擅長的了!」
「馬龍,是男人就不要斤斤計較!女人最需要的是甚麼你知道嗎?」
「我是不是男人還輪不到你說……我只知道我遲來半步的話,妳確實會變『女人』了!」
雙方都已氣在心頭,令馬龍連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
「難以置信!」
瑪利亞被他的話氣得拾起了旁邊的樹枝,大力的擲過去。
「你這個賤男!」
馬龍自然地退開幾步,免得被她繼續追擊。
稍稍拉開了距離的兩人互相對峙卻沒有再說話,讓現場的氣氛輕微冷卻又維持著緊張感。
雙方在盛怒之下把話說得太死了,根本沒有下台階。
對馬龍來說,他與宇奇合謀誤導瑪利亞渡橋就是侵犯事件的開端,自己怎樣也不可能公開這件事,卻讓他不能理直氣壯地指斥她。但另一方面,他對瑪利亞從未為自己獲救一事致謝而感到惱火。這種矛盾讓他進退維谷。
瑪利亞心裡確實感激馬龍在危急的時候拯救了她,但自己的自尊心卻又不容許示弱。特別是在這又冷又濕的環境下,她不能好好穩定自己的情緒,把內心的不安都向對方發洩出來。
「瑪利亞,你先聽我說。」
到底還是由馬龍先平和地打開話閘子。
「怎樣?賤男。」
瑪利亞雖仍逞口舌之快,語氣倒不令人生氣。
「我們先休戰如何?」
「本來我就沒有想跟你吵。」
「那就好了。」
以為事情得到解決的馬龍,又再四處張望,看看有甚麼辦法脫險。那邊被冷落的瑪利亞卻在等待著甚麼似的,終於她忍不住說:
「喂,我還沒有原諒你呢。」
馬龍不解地望著她,心裡想著不是說好了要休戰的嗎?面對不解女人心的他,瑪利亞把弄著手指放輕聲音說:
「怎樣,你剛才說我任性的事還末道歉呢。」
瑪利亞到底是想在兩人的關係中拿回那怕一點兒的主導權,她認為這是女生的應有權利,自己願意心平氣和地請他道歉,已經是讓出了少女的矜持了。
然而馬龍可不是這麼想,他驚訝於她在這種性命尤關的時候,竟然還執著於這種男女之間的小把戲,於是提高了聲調說:
「妳認真的?」
馬龍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她既已出口又不欲收回,只好放軟口氣暗示說:
「…就之你道歉就好了。」
只要草草道歉就能收兵,馬龍不是收不到她的暗示,但他的自尊卻阻止這種形同投降的行為。
「妳玩夠了吧…」
「…甚麼?雨太大我聽不清楚。」
瑪利亞從他的表情多少猜得到那不是友好的回應,她故意借風雨推說自己聽不清楚,給他多一次機會。
「別再耍任性了!現在這困境不就是因為妳亂來導致的嗎?」
「馬龍,你…」
「妳就是任性!明明說女性要自立,不靠男人,現在卻靠著女性的身份佔便宜!」
被馬龍的氣勢所壓,瑪利亞一時反駁不了。
「明明小時候是那麼乖巧講理,做甚麼都會一起商量…現在的妳除了耍任性還會甚麼!就連腰傷的事也是這樣,不知道會毀了自己嗎!」
馬龍一口氣把悶在心裡的話講了出來,自己也在喘息回氣。
在天宮市,留學生的圈子相對本地人來說是較小的,所以馬龍和瑪利亞一家從小就關係密切,兩人在生活和學習上也形影不離。在馬龍的記憶中,這樣良好的關係維持到初中的時代,確實來說是直至瑪利亞的父母異離那段期間。她的父親因為外遇而離棄了她和她的母親,由於此前毫無徵兆,她一直認為自己是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這讓她受了很大的打擊,令她對男性失去了信任,間接使她疏遠了他。
那邊的瑪利亞一開始被罵得慌張,讓她憶起了小時候與父親相處的片段:
『瑪利亞是我一生的寶貝!』
這是父親幾乎每天都會跟她說的話。
『我也最喜歡爸爸了!』
小時候的瑪利亞通常會以笑面高聲回應,當然由初中一起就較為收歛了。
『真的嗎?爸爸太高興了!』
爸爸也會握著她的手,以他為中心旋轉,這種歡樂又刺激的遊戲讓她覺得爸爸就是世界的中心。
『我也要嫁給爸爸!』
面對女兒真心的童話,爸爸有時會露出無奈的神情,那是小時候的瑪利亞所不理解的。
『爸爸不愛瑪利亞嗎?』
令人傷心的反問,爸爸會把手掩住雙眼沉思,然後再把雙手放在瑪利亞的肩上說:
『就算要用盡爸爸的所有,也要換來瑪利亞的幸福。』
甜在心頭的回答往往令她樂透半天,但長大後的她發現父親偷換了問題,沒有直接回答。果然男人就是天生的騙子,父親也不例外。
男人的話說得愈美好,女人受傷的時候就會愈痛。只有自己變強,不必依賴男人,才能保護自己,自己才不會像媽媽一樣遭男人拋棄!這是瑪利亞從中得到的教訓。
她對男性的排拒和競爭意識就是由此而起,剛好又踏入青春期,這種對異性爭贏好強的心態就更加劇烈了。她所排拒的對象當然也包括了一直被受信任的青梅竹馬,馬龍。
憶起了不愉快回憶的瑪利亞,從苦澀中反應過來說:
「我的事怎樣也不到你管!就算是任性又怎樣?那也是我的事而已。到今天還在說小時候的事,真幼稚!你這沒風度的男人,還是在吃奶的小孩滾到一邊去!」
「妳真是頑固!就算不管自己會變成怎樣,好歹也為伯母著想一下!妳要她為妳整天擔驚受怕?」
與瑪利亞不同,即使遭到丈夫拋棄,她的母親並沒有對所有異性關上心扉。特別是她仍然與馬龍一家保持親密的來往,也對馬龍非常信任。而他亦十分願意向她報告瑪利亞在校內校外的事。
『瑪利亞她有時會亂來,我只能拜託你了。』
這是伯母不時對馬龍說的話。
「她是我的媽媽不是你的,別要連她都搶走!」
由於正值反叛期,她跟媽媽的關係也不算良好,不時在外渡宿而沒有歸家。也許在她的潛意識中認為父親的離去,母親也有多少責任。甚至認為像這樣不稱職的太太和母親,並沒有能力對自己說教。
「如果妳有在意她的話,就沒有人能搶走的。可是呀,妳嘴裡說女性要靠自己,但還不是經常把時間花在對男生搔首弄姿,博得不少好處?妳不知道伯母有多擔心嗎?」
「別開口就用媽媽來壓我!媽媽管不著我,你又憑甚麼!我就是愛這樣,給那些下賤的男人好處,讓他們對我唯命是從!他們就是心甘情願,那有甚麼不對?」
「我看不過眼妳的矛盾!明明說痛恨男人甜言蜜言,轉個頭來又對那些受妳迷惑,用來討好妳的謊言十分受落,你說這是在幹甚麼傻事?」
「對!我就是蠢人!跟我媽一樣,喜歡聽男人的甜言蜜語,喜歡被捧在掌心上寵愛,喜歡被騙!我就最不喜歡被你說教!」
瑪利亞聲嘶力竭地喊出自己矛盾的心聲,她已經不打算再跟馬龍辯下去。她此刻只希望有個了解自己的人陪伴,而不是一個能提出正確意見的諍友。
她打從內心發出的叫喊剌入了馬龍的心頭。只持有正論而未能走入瑪利亞心靈的他,此刻全身放軟,退後幾步便無力地坐了在草地上。拚命說出了心聲的瑪利亞自己也走到附近一棵大樹的背面,不再跟他對峙。
明明想要關心彼此,但一開口卻變成互相傷害,青梅竹馬兩人並未能心意相通,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
雨,還是不間斷地下,愈來愈大,遠方還不時傳來一道道的閃電和雷聲。雷雨交加的背景對比著兩人之間的無言,構成了一幅無人能解的畫作。在此刻,是否能活著離開郊區的事幾乎已被兩人拋諸腦後了。
然而,天似乎不滿意刻下的答案。一道轟雷從空中劃破天際,直劈瑪利亞身旁不遠的大樹,那樹瞬間被劈開兩半,其中一邊更開始倒向她。被閃電嚇倒的她根本不能對此作出反應。幾米以外的馬龍亦被巨響驚醒,他只見焦黑的樹木在倒下的途中開始燃燒,在他的位置看不到背著樹幹的瑪利亞。
他本能地從坐在的姿態彈起來,卻被濕滑的泥濘滑倒,半跳半爬地想要去救出她。可是從這個距離上根本不可能。
「瑪利亞!」
他在泥濘上看著斷開的樹幹壓倒了瑪利亞身處的地方,更在風雨漫天的環境下自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