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林間透露著間斷的晨光,鳥兒的歌聲在四周迴響,萬物孕育著生生不息之氣,這裡正是天宮浮遊島的郊區地帶。在這人煙稀少之地,卻有兩人在其間遊走。

    「這裡真的是天宮嗎?跟市內的光景完全是兩回事啊,如果沒有妳帶路,我早就迷路了。」

    環顧四周發出感嘆的正是曉風,看慣了城市建築為基準的路標,來到看起來都差不多的自然環境,實在是難倒了他。

    「你從沒到過郊區吧?畢竟城市人大都看不起這種落伍的地方呢。」





    葦澄雖指斥城市人,但曉風明白她並無惡意。

    「我現在真的替當天要來這裡旅行的同學們擔心了。」曉風老實地說。

    「我就是說,班會代表的人真的有考慮過這裡的實際環境,才下決定的嗎?」

    「大概只是看了地圖吧?」

    「那種簡化的平面圖?要在這不斷變化,充滿沒有記載的小路的林間使用它,真是開玩笑。」





    正親歷其景的曉風深表認同。話說回來,兩人在假日時一同來到郊區為的就是要做實地考察。緣由就要由兩天前昭昭老師的建議說起:



    『呂同學,拜託你辦的事怎樣了?』

    提問的是班主任劉昭昭,身穿白襯衫、黑西裙和外套的年輕女老師向曉風問道。

    『…是那件事?』曉風雖然大概知道對方是指看顧葦澄的事,但仍想裝作不知道。





    『還裝傻,就是照顧文同學的事啊。』

    曉風知道逃不了,但仍抗議地問為何要找自己來幫手。對此,昭昭老師作弄地說:

    『你不是特別有女性緣的嗎?這在高一級當中是相當有名的啊。』

    『哪有這回事?老師你別聽信謠言。』曉風慌忙提出反對。

    他沒想到這種友際間的胡說已經傳到老師之間,如果置之不理可能會招惹更多麻煩,也不知道昭昭老師會如何看待有著這種傳聞的自己。

    『是不是我也管不著,但我認為你可以幫助文同學是真心的,畢竟她現在在班裡的處境我也不是全然不知道。』

    昭昭顯然知道葦澄在班中遭到孤立的事,也知道曉風是少數曾與她談得上話的同學,所以那次在走廊上才會拜託他帶領葦澄遊覽校園。

    『我知道你不會拒絕的。』昭昭說著,先前帶著憂慮的臉容一變為淺笑:





『畢竟是為美女而服務啊。』

所謂不會拒絕到底是讚美還是嘲笑,曉風弄不清楚。就連她所說的「美女」是指葦澄還是昭昭老師自己,更是讓他去猜啞謎。不過他有更重要的事不想被昭昭老師輕易帶過。

『既然知道有欺凌的事,MISS LAU為何不親自出馬啊?』

『…用老師的權威壓下去,呂同學大概知道有沒有效果吧?特別是在共和書院呢。』

葦澄被孤立是有其內在原因的,她的率直而不變通的性格與共和書院的文化格格不入是主因,就算沒有郊區縱火這條導火線,她與班中同學的衝突早晚也會爆發的吧。這點不用昭昭提醒,曉風也早有察覺,但他始終不服氣地說:

『這也不能成為老師不作為的理由啊。』

『是啊,所以我才看~上~你~了。』





心裡想著「被計算了」,曉風一面無奈,如果是另一種意味的「看上你了」,他的心裡也許會小鹿亂撞吧。懷著逃不了的心情,他決定聽聽昭昭老師對葦澄這件事有何意見,於是把自己所知的都告訴她。


『她與班裡的結必須由其自力解開才行,在這種情況下增強彼此的溝通就是不二法門了。』

『MISS LAU,這種「溝通教」般的理論說了不是等於沒說嗎?關鍵是她與班中同學互不信任,每一次對話都增加了彼此的壞印象,因而陷入了惡性循環吧。』曉風毫不客氣地答。

曉風所說的「溝通教」是一種片面強調所有矛盾都能透過彼此溝通而解決的理論。他之所以鄙視這種理論,是因為它天真地假設無論是多頑固的人,只要能持續不懈地交流,最終是能坦誠相對而達致雙方的平衡的。說它是一個「宗教」,是因為提倡者無論遇到甚麼人際問題,總會忽略事情的脈絡而把加強溝通視作萬靈丹,那種唯一的救贖不是跟宗教一樣嗎?

舉個極端例子,我們會強求一個兒子被殺害的人,透過與殺人犯溝通,來了解對方的殺人動機嗎?即使了解自己的兒子四處惹事,才招人殘害,難道這父親就可以原諒他,甚至與這殺人犯交朋友了嗎?也許不是沒有,但只有少數「聖人」才能做到的超凡境界,可不能強求多數的人們做得到吧。

『「溝通教」?我雖不知那是甚麼,但我可不是說大家隨意坐下來就能心平氣和地溝通的空想家啊。」大概明白曉風話中的意思,昭昭答道:

『先不論我班的學生,就是想像一下會乖乖地聆聽別人意見,一邊說著「原來如此」而不反駁的文同學,你也會感到好笑吧?』





『就是啊,那麼MISS LAU有何辦法?』

『約會吧。』

面對昭昭老師無緣無故的邀約,曉風顯得不知所措,果然是像折爺在品評會中所說,年上的老師在教導學生的面具背後都有著熱熾的戀心嗎?正妙想天開的他一時間接不上話來。看著他表情變化,昭昭老師好像知道對方誤解了甚麼,有點得意地說:

『想歪了吧?我是說你跟文同學啊。當然,跟我的話可不行,我是老師啊。』

昭昭老師撥弄著自己的頭髮,顯得對自己的魅力甚有自信,這樣的她每天是以怎樣的眼光看待比她小的青年學生們呢?

『為甚麼我要跟她約會啊?』曉風不敢正眼而視地說。

『約會嘛,是開玩笑的。』昭昭老師隨即回復一派正經的樣子說:『但是「惡性循環」是你說的吧?放任不管的話,這個脈絡是不會改變的。先前說過,
若我以權力介入矛盾,沒有消除內因的話,只會引起衝突潛藏化,成為難以察覺得欺凌。』





用著曉風提出的理由,昭昭老師正引導出唯一的結論。

『除了你以外,現在還有誰能介入這循環,改變這脈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