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你們的 第四卷(完): 第二十五幕 八九點鐘的太陽 (完)
第二十五幕 八九點鐘的太陽
共和書院學生會室
與粒競大賽有關係的人,包括千秋、風、燈、折、冬至全都在,只有主事者太后不在。
室內眾人正靜靜地收聽著太后的道歉短片:
「大家好!我是共和書院高三博愛班,前學生會會長方春華。今天,我要誠懇地向各位,特別是文化周期間來我校親善交流的合一書院學生會,致以衷心的歉意。」
短片中的太后深深地鞠躬後,停了半秒再說:
「由於本人的妄為,強迫了現任學生會會長及相關學生,在本人的指示下舉行粒競暨COSPLAY比賽,導致他們被牽涉入事件當中,本人深感責任重大,現已一力承擔。」
「更重要的,本人在不知當事人身分的情況下,逼使合一書院學生會會長夏綠蒂同學參與COSPLAY表演,令她陷入舞台下塌的危險當中,實在難辭其咎。事發後,本人第一時間向夏同學致歉,幸得其寬宏接納,並以此函作實。」
太后隨即在短片中展示夏綠蒂的親筆信,並讀出部分內容:
「本人接受方春華同學的真誠致歉,希望能繼續與 貴校保持良好的關係。
合一書院學生會會長
夏綠蒂」
「對於校方提出的處分,本人接受並無異議。作為學生會前會長,本人希望大家能以此為鑑,別為眼前的困阻而灰心,繼續在適當的空間用適當的方法,為自己、為學會、為學校爭取發揮自己、實踐創校精神的道路。正所謂:『希望本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共勉之。」
「在我們還不知怎麼辦的時候,學姐已四出行動,將責任全數承擔。據網絡可靠消息說,學姐不僅接觸了對方的夏會長獲得諒解,更獨自闖進校方的紀律聆訊去談判。」燈一下點出了太后的大膽行動。
在短片中段已忍不住淚水的千秋,哭著說:「春學姐妳太過份了!」
與太后感情最深的千秋,她的心情是最值得體諒的。被自把自為的學姐帶到未知的世界,在開始習慣的時候,她卻為了保護自己而犧牲了。這種糾結的矛盾,在千秋的心裡激盪著。
「一直以來的妄為,總不可能沒有被清算的一天。」冬至感概地說。
作為曾被太后以COSPLAY相片要脅的受害者,冬至其實沒有惡意,只是世事業報的常理。不過,千秋卻有很大反應。
「春學姐付出了這麼多!妳怎能這樣說?」
冬至雖然不認為自己應受到斥責,但她理解到千秋的感受,也就不反駁了。
「我不明白。明明是件好事,為甚麼會有種下場?」旁邊的折開口道。
折在為粒競的參加者,並沒有過份深入地參與比較踩界的事情。從他的角度來說,不明白校方何以嚴懲太后。風和燈雖然理解校方的恐懼,但也沒有心情向他細說。其實大家都明白這次聚首,並不是要討論甚麼道理,只是心裡有一股不吐不快的悶氣要找個地方宣洩。
就在大家沉默不語的時候,眾人的通訊系統一起收到來自太后的訊息。他們隨之打開,又是另一段短片,看起來了為他們特製的。
「各位好!看到了我嗎?看到了嗎?」與道歉短片的正裝不同,這裡的太后只穿簡約的便服。
「我就知道大家這時一定會聚集在一起,所以才會錄這短片呢!」
「你們肯定知道了吧?有燈在,甚麼也瞞不過他呢!雖然我知道自己很偉大,但別太崇拜我啊。」
太后故作輕鬆的語調,看得眾人都強忍著傷感之情。
「對啊!我要停學半年了。要怎麼辦?我大概會回到家中幫母親做衣服吧。如果大家有空的話,就來找我,幫我做模特兒吧!地址是....」
太后的家是做衣服的?怪不得能單憑影像資料就重現古代遺產服裝。可是,眾人卻對這位曾密切合作的戰友背景一無所知。
「學生會也會被停權一個月。秋秋,我最擔心的就是妳了。看著你從高一那時一道拒人千里的氣場,到現在可以有勇氣站於眾人之前的膽色,學姐我也老懷安慰呢!」
「怎會,我還是...」千秋急著對聽不到的人反駁道。
「妳肯定要說『沒有我在的話就辦不到吧?』。秋秋,別小看自己。妳小看自己其實就是在批評我的眼光囉?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把無能之人變成耀眼明星吧?」
面對太后狡猾地用自己的眼光做掩護,千秋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
「原本還以為有半年時間好好調教,把妳變成出色的女人。那老餅剝奪我作為育成系主角的成功感,總有一天要他十倍償還。」太后隨即放下一臉遺憾的樣子,繼續說:「燈和風!」
「你們敬禮了吧!有沒有?」片中的太后掩嘴而笑。
當然沒那麼誇張,燈確實抖擻精神看著太后想要交待甚麼,而風雖然望著短片,但從身體上看不出有何特別反應。
「雖然把樂趣交給他人不是我的主義,但秋秋的成長就拜託你們了。」太后說完便看前微微鞠躬致意。
沒有拜託折和冬至,畢竟兩人都是在粒競大賽時才加入的。燈和風與千秋共事已有一段時間,兩人又都是比較深思熟慮的人,在能力上適合扶助她。再加上太后知道燈對千秋的感情,他肯定會用自己的方法守護她。
「允許調戲,這是監護人的特權,但不可玩弄身體和感情,那是犯罪。你們知道吧?」在正經過後不忘愚弄別人,太后的本性無論在甚麼地方都是不變的。
就在此時,校園的下課鐘聲響起,鐘聲響了半分鐘便完結,就像意味著太后校園生涯亦到此為止。知道太后一直為自己著想,連離開之後要怎麼辦都安排好了,本已哭得說不出話的千秋,此刻更難以自制地飲泣。
雖然太后在錄製的短片中說著很重要的道別之言,但燈好像察覺到甚麼違和之處,隨之著手用網絡調查起來。
「果然是這樣。」燈心裡有數,逐望看短片中的太后說:「調戲是可以的吧?」
眾人不理解燈所說的,畢竟那只是錄製短片而已,太后不可能回應啊。
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燈隨手選了一件古代遺產服飾,對千秋說:「在這裡換了它吧!」
理應最為千秋著想的燈,突然採取了難以解釋的行動,在場者都感到驚訝,尤以被命令著,臉上仍有淚痕的千秋更不知所措。
「妳最崇拜的學姐不是說了嗎?我是妳的監護人呢!」燈此刻化為惡鬼般說。
千秋聽著垂下頭,大家也不知如何收拾局面。奇怪的是,短片中的太后也像知悉室內發生的事一般,沒有繼續自說自話。
千秋甚麼也沒說,突然開始解開自己的上衣,似乎是要聽從燈的指示。冬至見狀立即駕著浮游輪椅過來,拉著她的手阻止。
「反正春學姐也放棄我,怎樣做也沒關係了。」千秋淡淡地說。
「就是這樣,冬至妳別礙事。」燈無情地說。
就在冬至也不知道是否該放手的情況下,一道笑聲突然響起。
「哈哈!我服了!用這種手段逼我現身,想不到你也挺鬼畜嘛。」短片中的太后掩著額頭笑了起來說:「燈,你怎麼發現的?」
冬至、折和千秋聽到了太后的話都一頭霧水,這不是錄製短片嗎?
「怎樣差也及不上學姐妳吧?道別也要玩這種無聊遊戲。」燈毫不示弱地反駁說:「第一,你怎會剛好知道我們集合的時間,把短片在這時送過來?」
確實,如果不在全員集合的時間播放,短片中的話意義就大減了。換句話說,太后在附近監視著的可能性很高。
「第二,剛才的鐘聲令我確信妳不僅在附近,而且短片是實時直播。經我追查的發訊源,學姐你是在表現藝術學會室做直播吧!」
短片中的鐘聲竟與學生會室聽到的校園鐘聲同步,再怎樣想也只得一個答案。太后用道歉影片作愰子,令人先入為主地以為這條也是錄製短片,其實就在附近監視眾人的反應,再看看如何調整說話內容,真是很有她本色的惡趣行為。
「BINGO!要甚麼獎勵嗎,燈?」
「就請學姐妳正正經經過來交待一切吧。」燈說。
「好吧,獎品要過來了。」太后爽快地答應。
太后一打開學生會室,千秋就已開飛撲過去,雙手不住地搥打她的肩膀,訴說著對她的不安和不滿。
「好了,我就是為了不想看大家哭喪般的樣子,才會做短片嘛。來吧,各位寬容點!我又不是去死,家裡離書院不遠,想看我的隨時過來就行。」
太后一邊用手撫慰著千秋,一邊對大家說。
「這件事說到底是學姐你帶頭的,現在請盡好義務收拾殘局。」燈提出合理的正論。
「這就不對了。我已經很完美地將殘局收拾好了,不是嗎?除了學生會被停權一個月以外,各位有被處分嗎?我認為應該得到讚賞才對。」
「但是學姐妳...被停學半年,就連畢業也...」很久沒說話的折說。
「折啊!就算別人不明白,我想你也該明白的。作為跆拳高手的你,為甚麼不去參與比賽,反而會在木製品學會。」太后似乎知道折的往事。
折在初中的時候為了救朋友而與數十個不良分子毆鬥,被發現後取消了比賽資格,自此就沒有參與比賽了。
「學姐...你想說,就算受到了懲罰,也從沒後悔。是嗎?」折把自己的心態套用在太后身上說。
「雖然有未能完成的遺憾,沒能與大家繼續在學生會內胡鬧下去,但沒有後悔做過的事。折你也是這樣吧?」太后的話既指向過去的折,也描述著現在的自己。
沒有回應的折,流露著堅定的眼神。
「折,相處的日子很短。你是個很有義氣的男子漢,要繼續做自己所相信的事啊。」
太后又轉向冬至說:「冬冬,妳和千秋都像是我檢回來的孩子,我最愛你們了。」
「誰是妳檢來的啊?首先就不會有母親會用COSPLAY照片來威脅孩子吧。」冬至雖然嘴裡這樣說,但語調上並無怪責之意。
「呵呵,論毒舌,千秋當然遠遠不及。但在我眼中,你倆都是愛關起自己內心的人呀。明明本質是那麼討人喜愛的女孩,就這樣藏起來是不被允許的。冬冬,就算是會受傷,也要嘗試信任別人啊!」
冬至對太后的話不置可否,但話應該已聽進入其內心了。
太后又轉向燈,望著他說:「燈,論對道德的漠視程度,你已經不用我擔心了,就這樣吧。」
燈一下子呆了,雖沒有特別想聽太后的訓勉,但也沒想到她就這麼一句貶損人格的話打發了他。
「這種講法太不公平了吧!甚麼漠視道德,學姐你當我是甚麼人啊?」沒有自知之明,入侵他人電腦次數之多連自己也數不清的智慧犯不滿地說。
「原來有那麼期待我的話嗎?大姐姐真高興。」太后用手半掩嘴巴說。
「隨你高興吧。」一直嘗試保持冷靜的燈,終於還是被太后戲弄成功了。
「燈,你是最令人安心的,我可不是亂說。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冷靜的你,是值得大家依靠的人。問題是,擁有上乘的能力和技術的你,是為了甚麼而行動的呢?這是你終有一天要找出的答案。」
太后認真的回答,讓燈不得不仔細思考。燈參與資訊解構同好會是為了個人的興趣,幫助學生會則僅因千秋。在興趣與感情以外,自己有想過要做些甚麼嗎?
所有人都話別過了,除了風。由一開始,風都只是旁觀,沒說過甚麼,這與他一直扮演的中介角色有很大分別。太后當然有一直留意著,刻意將其放到最後。只是,到了現在也不得不面對了。
「風,你...」太后正想著怎樣打開話題。
「太可笑了吧,太后妳所做的一切。」不料風竟搶先說。
風一直對太后以「學姐」稱呼,今次竟然直呼其為「太后」。可以想像今天的風確實不同以往。
「擅自發起一切、捲進旁人、煽動氣氛、操縱比賽,將所有的事都搞亂了,但妳在最後的時間竟然退隱江湖?」風起初說得平淡,但愈說到後段語氣便愈重。
風除了在粒競比賽的後段擔任現場指揮是比較吃重外,他在事件中一直只是個調和各方的中介人物,與其他擁有專長的人相比,並沒有太突出之處。但是太后知道,如果沒有了風,室內的各人根本不會整合起來。燈、折和冬至其實都算是由風拉進來的,每次在遇到困難而看不到前景時,風的提議和行動都是讓各人保持樂觀的關鍵。
「說甚麼希望和道路,講甚麼奪取勝利,騙了大家付出了這麼多的時候,妳卻不帶領我們去取回應有的東西?就這樣放棄我們一直以來用血汗取得的成果?」
表面上沒有甚麼專長,每次有爭議時都顯得掙扎,但總是被鼓勵而奮勇地向前,甚至在最後肩負了現場指揮的責任,漂亮地取得勝利。太后之前並非沒有感覺到,但沒想到原來這孩子竟被這慘淡的結果傷得這樣深。
「說著自我犧牲般的動聽說話,到底就是拋下自己製造的殘局,讓我們獨自面對!」
如果從未獲得,就不會有損失帶來的傷感。奴隸的子女甘於接受主人的欺壓,正正是因為出生以來從未獲得自由帶來的快感。當他試過擁有自由,那種上癮般的猛毒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令他愈來愈敢於對抗主人的命令。
正正是太后自己一直以來製造了無數奇蹟逆轉的勝利,在眾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為甚麼要在臨門一腳放棄進球?甚至自願退場。在太后底下的風,曾經不斷嘗試質疑她的冒進,卻一次一次被她的遠見擊破既有價值,甚至在粒競賽場上用表現顯示了自己已成為了她最忠實的信徒。這樣的風,卻被最信任的教主從後插了一刀,這無疑是不可忍受背叛。
能說些甚麼?對這認為被背叛的忠實信徒能說甚麼?強如太后,在校監前都無懼的太后,這刻都不知道能說甚麼。
「我在紀律聆訊委員會見到了彭副校長...」太后思索良久後說起了另一個人。
「憑我一人之力,本來未必能免除你們所有人的責任。但是,彭副校在委員會內表示一力承擔。」
太后道出了不為人知的內幕,彭副校的辭職是為了保住眾人。
「那又怎樣?搬出彭副校長就可以合理化自己的行為嗎?妳是想說自己就如他一樣偉大?」風不屑地說:「有辭職的勇氣,不如據理力爭!就算最後輸了,也算拚盡所有!死而無悔!」
沒有正面跟風鬥嘴,太后續說:「會後我有追問他,為何要做到辭職的地步...」
太后的臉色變得非常平和,也許彭副校長當時也是這副表情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
「風,是你的話,肯定知道這番話的出處吧。」太后回復了正常的表情說。
風知道,這是兩世紀前一個影響數億人類的政治家的演說內容。整段的話是「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我並非沒想過要拚盡一切,大不了玉石俱焚,用手段讓老校長與我一同陪葬,我有這信心。就算帶著解決方案到聆訊委員會時,我仍不斷質疑自己的決定,就這樣放棄一切真的好嗎?」
「但是我釋懷了,在聽到了這番話之後。世界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而是我們的啊。」
彭副校長的話,最重要的是要讓我們保存實力,存有希望,要拚也要選勝算最高的時候而不是盲動。風,你能明白嗎?不是透過教導,而必須自己領悟,太后希望他能夠想通這一點。
太后的話,彭副校長的話在風的腦袋中與他激鬥著,令他焦躁不安地用雙手按著腦袋。眾人看到如此痛苦的風,也不知怎樣幫他。
風,這難關必須靠你自己的感悟才能通過,加油啊!太后心裡為他加油。
「不合理!你們說的根本不合理!」風狂叫著說:「明明是做對的,明明是贏出的一方!為甚麼我們要給校長那種局外人用強權搶走成果?妳還說未來是我們的?他媽的未來!告訴我!遲來的正義,還算是正義嗎!」
咆哮著滿腔的憤怒,風難以接受在付出了所有努力之後,卻被傲慢的權力奪去所有的空虛。一直小心翼翼不去過份投入任何事物的他,內心所受到的衝擊實在難以估計。
「風,你先冷靜一下...」折試著過去安撫他,不過風卻掃開他的手。
「走開!這種地方,我不會再來了!」風一邊喝著,一邊逃出了學生會室。
折沒能攔下他,回頭對眾人說:「我跟過去看看他的情況。」
室內剩下的千秋、燈、冬至,他們一起望向太后。只見太后嘆了一聲說:「唉!本想瀟洒地退場,一切都在預算之內,沒料到最有常識的人要偏執起來往往是最麻煩的。」
以常識人自居的風,雖已經高一,卻現在才來中二病病發,是精神年齡成長時的營養不足嗎?太后不禁有此感想。
「學生會搞成這樣,燈,接下來要靠你撐著一陣子了。」太后對燈說。
沒有這種義務的燈,姑且點頭答應了。再怎麼樣,在後太后時期的學生會,前路都是充滿荊棘的。彭副校長辭職,老校長會否對學生會秋後算帳也是未知之數,要如何將風回復正常又是一大難題。無論如何,放下千秋一人面對,對燈來說並非一個選項。
就這樣,共和書院的創立者文化周就以先前無人能料的形式——學生會的半崩壞情況下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