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人人靜寂無語,看著曼麗師太氣息漸弱,臉色轉白,眾人如墮冰窖,心跳彷彿停頓。四秀圍著曼麗師太而坐,各攙一方,讓曼麗師太躺得舒服一些,臉上卻是淚如雨下,無法自己。花解語找出身上所有的靈丹妙藥,教四秀餵服,等得片刻,卻沒有絲毫起色。此時南宮雨帶著昏迷的陳浚升和方皓雲進來,看到廳中嚴肅景象,也不敢開聲打破氣氛,只好默默關上房門,走到一旁。
 
花解語望著曼麗師太情勢轉差,也是心急起來,湊巧見南宮雨在此,便喚他過來道:「南宮,這裡以你內力最好,快來為師太療傷……」南宮雨道:「外面已被落花派包圍,歐大俠和慕容謙與他們五個高手打了起來,我們得先想辦法逃出這裡……」花解語打斷道:「師太傷勢嚴重,若不立刻療傷,再拖多一陣子,恐怕就遲了。」南宮雨皺了皺眉,道:「那你趕快出去幫他們,你和小丫頭點子最多,趁這時候想想辦法。」
 
花解語點了點頭,正要推門而去,卻聽得曼麗師太虛弱的聲音道:「別……不要白費心機了……徒勞功力。」伸手招著花解語道:「花姑娘,請你回來……」花解語怔了一怔,道:「怎麼了?」便回到曼麗師太身邊。南宮雨本已在曼麗師太身後盤膝打坐,準備傳功療救,只見曼麗師太身子輕力一移,背心離開了南宮雨的雙掌。南宮雨一愕,以為她神智不清,道:「師太別要走開,我這是為你療傷……」曼麗師太卻道:「貧尼謝過南宮先生好意,但是不必費心了。」
 
四秀聽畢無不驚慌,蘇棠急道:「師父在亂說甚麼?倘若耽誤了時候,豈是不妙……」她見師父行徑反常,只道已是彌留之際,意志迷糊,卻不敢如直說出。又知曼麗師太疼愛楊梓,不顧得私嫌怨恨,推了推身旁的楊梓,道:「師父好像不行了……她最疼愛你,快勸她療傷吧,她只聽你的話……」楊梓始終年幼,沒想過師父有離開的一天,登時悲從中來,不能自制,放聲慟哭。三秀見狀,也是忍不著哭了起來。
 
曼麗師太眼裡無限慈祥,道:「孩子莫怕,生老病死,福禍由天,誰也躲不過的,只是來得太早而已,看不見你們成材……」楊梓哽咽道:「不是的,不是的……」曼麗師太道:「你們當我糊塗,我頭腦卻清醒的很。外面這麼多人,要南宮先生折損功力,又要照顧我這個負累,你們逃出去的機會又少了一分,倒不如我慷慨就義,讓你們輕鬆一點罷。」
 




黃敏哭道:「難道師父忍心丟下我們不管嗎?」伍倩雙眼通紅,道:「沒有了師父,我們怎麼辦……」曼麗師太柔聲道:「我自然是不忍心,但你們長大了,總不能老依著師父罷。」她知道四秀定是不肯,若在此糾纏下去,只會耽誤眾人,便決絕的道:「你們四個到閣樓去,我有話跟花姑娘說。」
 
四秀同時愣了一愣,蘇棠顫聲道:「師父不要我們了麼?」楊梓也道:「為甚麼……我們才是師父的徒兒……」曼麗師太嚴色道:「你們膽敢違抗師命?」四秀看她正容厲色,縱是萬般難捨,也不敢留在此處,只得嗚嗚咽咽的起來,不著回頭,上閣樓去了。
 
曼麗師太看著她們身影沒去,才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想這樣,只是無可奈何而已。」花解語道:「師太又是何必?南宮內力深厚,只消一會就可回復過來,絕不誤事。」
 
曼麗師太突然站了起來,只見本來一副慘白病容,卻變得紅潤有澤,精神飽滿。南宮雨心裡涼了半截,他除了音樂詩詞外,亦略懂醫術,曼麗師太這般倏地轉好,看似是件好事,然而無端白事,又怎會自然痊癒?卻是人臨死前的現象,稱為「迴光反照」,一旦出現,則是無可救藥。
 
花解語卻不知何事,喜上眉梢道:「原來師太沒事!騙得我們好苦呢,我現在就去叫她們下來!」手臂卻被曼麗師太拉著,只見她搖了搖頭,苦笑道:「不用。貧尼有事拜託,只盼姑娘能夠答應。」說罷跪了下來。
 




花解語連忙扶起,道:「我們幾歷生死,共同進退,師太又何必拘禮?只要能力以內,我就會盡力去辦。」曼麗師太道:「有你應承,我便先放心一半。」從懷裡掏出一本泛黃的秘籍,交給花解語,道:「這是我派祖傳的玉女劍法,希望花姑娘能好好納藏,習其招數,免得這套劍法從我手失傳。」花解語不明所以,心中一慌,道:「師太是甚麼意思?」
 
曼麗師太凝重的道:「我那四個徒弟學藝未精,這套劍法奧妙無比,她們太早接觸,只會走火入魔。再者玉女劍法乃我派至寶,倘若從此失傳,或是被人所奪,流傳開去,我縱是萬死亦難辭其咎。如今我大限將至,無法詳盡解釋,只望花姑娘能夠將這劍法好好保管,學以其精,他日授予我四位愛徒,讓她們重振峨眉派聲威。」頓了一頓,道:「貧尼知道這事艱難,始終姑娘與峨眉派本無轇轕,若不願意,貧尼亦不會勉強。」
 
花解語猶豫不決,際此她已身陷險境,又要主持大局,如果再多一事牽連上身,實在無法兼顧。但見曼麗師太誠摯懇切,心想一派掌門這樣跪地請求,也算是百般無奈,心裡登時一軟,道:「師太言重了,朋友有求於己,總不能置身事外,這事我會盡力做好,不必擔心。」
 
  曼麗師太微笑道:「她們四個與姑娘年紀相若,卻不像姑娘成熟穩重,若能得你指點教導,學到你半分人品武功,貧尼已是心滿意足,死得暝目了。」花解語道:「別盡說這些不吉利的說話罷,如今我答應了你,可以讓南宮為你療傷了嗎?」
 
  曼麗師太卻沒有理會,道:「這秘籍記載了歷代掌門對玉女劍法感悟的要訣,剛才我亦悟到一些精粹,卻無暇寫下。記著『怒號陰風,濁浪排空,波瀾不驚,春景和明。』,定有助你精通這套劍法。」頓了一頓,道:「我這生庸庸碌碌,既不能震憾武林,教峨眉派興旺,更使得峨眉派衰落,敗名失威。然而一直得到貴人相助,可算是一種福份,現在能為你們盡一分綿力,四位徒弟又這麼孝順乖巧,也是死而無憾了。」閉目一笑,臉容忽爾僵硬,竟是佇立原地,一動不動。花解語大驚,伸手探了探鼻息,已是失去呼吸,油盡燈枯了。
 




  花解語怔怔的望著曼麗師太的屍身,秀眸流下兩行清淚,只覺生命兒戲無常,又多了一位戰友喪命,心中自責,無法言語。南宮雨拍了拍她的肩膀,嘆道:「小語,生死有命,也不要太過傷心了。」女孩也搖著花解語的手,安慰道:「姊姊別哭,師太也是為我們好。」花解語哭道:「怎會這樣的?明明她還好好的……你怎麼不救她?」南宮雨道:「這叫作迴光反照,只是人死前的假象,讓人交代後事,救不了的。」花解語難忍傷心,哭得宛如梨花帶雨,道:「她為救我而來,便是因我而死,我……我實在對不起她……」
 
  驀地聽得樓梯一陣騷亂,只見四秀衝下樓來,抱著曼麗師太的屍身嚎啕大哭。過得片刻,蘇棠哭喊道:「你們不是替師父療傷的麼?怎麼會……怎麼會……」南宮雨道:「她傷勢太重,不願拖累我們,不肯讓我們出手。」
 
  楊梓道:「師父性子倔強,這種形勢,怎能隨她意願?」花解語抹掉眼淚,拿出玉女劍譜,道:「師太將這個交付給我,待你們修為進長,才傳授你們。」蘇棠看到玉女劍譜,雙目大瞪,道:「這是我派的秘傳劍法,怎會在你手上?」
 
花解語道:「師太不想玉女劍法從此失傳,又擔心你們走火入魔,只好先讓我收管。我明白我終究是個外人,你們定會不服,但這是你們師父的遺願,我只是遵從她的意思而已。」伍倩冷笑道:「哼,都不知有沒有人覬覦我派的玉女劍法,故意拖延時間,令師父失救,來個死無對證,就能光明正大的獨吞劍譜。」
 
女孩聽得她冤枉花解語,立時怒罵道:「你當姊姊是甚麼人了?師太的話,這裡誰都聽得切切實實,怎麼死無對證?」伍倩道:「這裡誰都聽到,就是峨眉派的人聽不到,劍譜卻是峨眉派的,你說誰有道理?」
 
花解語搖了搖頭,心想當初答應之時,早知有這個情況,苦笑道:「你們若是不信,我大可把劍譜歸還,但你們得練成劍法,也得保證劍譜不被搶奪,那麼我也樂得脫身。」
 
四秀面面相覷,她們對此均無信心,但剛才無人在場,只能任花解語胡謅亂說,毫無證據,實在大有嫌疑。蘇棠冷冷道:「你這般冷嘲熱諷,是趁機取笑我們武功罷。我們武功雖則低微,卻是光明磊落,不會做偷雞摸狗的事。」
 
花解語見她們還是一臉懷疑,便是舉起三隻手指,正容道:「若我花解語不守諾言,獨吞劍譜,便是容貌盡毀,孤獨終老,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要一個女兒人家孤獨終老,已是非常難堪,加上以花解語的絕世玉顏,容貌盡毀更是極其歹毒。女孩連忙道:「她們不信就不信罷,姊姊何必跟她們一般見識?」花解語微笑道:「只要我遵守承諾,這就不會發生了。」




 
四秀聽到這惡毒誓言,對望數眼,才閉嘴不語。卻聽得外面喧鬧起鬨,南宮雨和花解語心知不妙,立刻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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