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解語領著眾人一直往南奔馳,直至遠離一葉樓,已是雨停黃昏。此時花解語停下腳步,四圍張望,只見一個女孩從屋後走了出來,熱烈的叫道:「姊姊!」便是衝到花解語身前,卻見得花解語抱著一人,緊緊閉目,嘴唇微開,毫無呼吸起伏,怔了一怔道:「姊姊怎麼抱著一條屍體?」
 
  花解語道:「多事。接下來要去哪?」
 
女孩道:「我安排了船夫在西湖那個不曉得是湖還是潭等著,我們先在上船躲上一晚,然後再想出路。」
 
  花解語點點頭道:「很好。話說回來,你怎找到這麼多又乾燥的炸藥?」
 
  女孩嘻嘻笑道:「你也多事。有錢使得鬼推磨。」
 




  花解語奇道:「你哪來的錢?」
 
  女孩彷佛說錯話,一臉慌張,只得囁嚅道:「我……把姊姊的鳳釵給賣啦。」
 
  花解語一愣,良久以後,只得嘆氣道:「罷了,我再偷過一把。」說罷便再次起行。
 
  眾人隨著花解語大搖大擺衝出城門,目無王法,便是一路直奔西湖。一路上眾人互無交談,四秀眼睜睜看著慕容謙挾著兩大掌門,怒不敢言;而歐白水和曼麗師太未知花解語意圖,憂心忡忡;花解語又是因飾物被賣而若有所失;女孩則是懼怕花解語責難,噤若寒蟬。整個氣氛冷僵,曖昧不明。
 
  這時夜色漸近,新月初上,只見樟香林靜,荷塘圍繞院落飄香,天上瓏璁彎勾,銀光閃閃,映照湖面大地。看著如此絕色美景,也沖淡不少傷感與殺意。花解語示意在一處樹下休息,眾人逃離至今,方得喘息。慕容謙把兩人放下,怕對望尷尬,只得轉過身去打坐。花解語吩咐四秀為曼麗師太包紮,自己則為歐白水推拿穴道。穴道雖然被封半天,然而花解語又推又捏,幾乎費盡力氣才解開穴道,可見方皓雲內力封勁如何霸道。
 




  花解語呼了口氣,倚在樹下端坐道:「兩位掌門,小女子並無冒犯之意,亦是跟各位同一陣營,剛才若有失禮,請多多包涵。」頓了一頓,又道:「如此匆忙,只因適才所播毒藥毒性甚劇,能短暫消去內力,卻頂多能拖延幾刻,待得毒性一消,他們便知道中計,所以我只能盡量趕路,沒空為各位療傷。」
 
  歐白水搖了搖頭,嘆道:「哪敢,姑娘可算我們的救命恩人了。想不到一葉樓主與刀聖同流合污,聽姑娘所說,竟然還有落花派牽涉在內,這種偽君子在武林橫行多年,像姑娘般的好人卻被誣衊,我輩未能察覺,實在慚愧。」又垂頭喪氣道:「打狗棒在我手上毀掉,這幫主之位無能擔任,待後傷勢一好,我便回去卸任受罰。」
 
  花解語道:「我的名聲早就很壞啦,要是在意名聲,做事就綁手綁腳的了。」又安慰道:「你揭開刀聖與一葉樓主真面目,也算是造福武林,將功補過吧。」
 
  歐白水道:「就只怕世人不是這般想。如今只有這裡的人與少林寺知道他們面目,況且我們被你救走,江湖又多幾番謠言,到時萬辭難辯。」
 
  曼麗師太被四秀包紮後,亦道:「幫主也有他的難處,丐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中規條戒律嚴謹,要是為歐幫主格外破例,那又如何服眾?我峨眉雖能信你,其他人卻不是。」又黯然道:「就只可惜了鄭神醫,本來他老人家大可在家享受清福,卻是客死異地,拋下了一個生死未卜的兒子,這又如何是好。」說罷瞪了慕容謙一眼,只是慕容謙背對眾人,不得而知。
 




  花解語道:「你們在知秋館試探我,就是想打探豐兒消息?」
 
  歐白水一愕,道:「原來姑娘確是豐兒的師傅,也一早識穿我們身份。」
 
  花解語微笑道:「別忘記我在易容方面很在行。我只不過看你們人數一樣,想想該是你們了吧。」
 
  歐白水道:「我們此趟除了打探豐兒消息,亦想查清一葉樓的陰謀。」便道出夜襲少林一事。
 
  花解語聽畢蹙眉道:「除了陳浚升與方皓雲,剩餘那人恐怕是落花派的。我記得落花派有一位人物,叫作洪立志,其武功不過爾爾,卻擅長打造奇形怪狀的武器,很多武功比他更好的人也著了道兒喪命,因此在落花派當上了護法。照幫主所述,那人應是他吧。」
 
  歐白水猛拍自己的額頭,道:「原來他們勾結落花派一早有跡可尋,只是我們對落花派一無所知,被他們牽著鼻子走。」
 
  花解語道:「落花派歷史可數算二十多年前,由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蕭赫領軍,招攬人才,擴張勢力,派內分了四大堂,五大護法,甚有體系。他們也不時到各大門派踢館,樹立威勢,然而他們實力未夠,也不敢到大門大派找碴,因此還是寂寂無名。後來蕭赫逝世,由夫人蕭倚明繼位改革,不斷招攬一些孤苦無憑的女人入派,名聲漸響,教得世人都以為落花派只得女子,實則不是。」
 
  曼麗師太道:「那麼她們何解要強搶民女,四處拐騙擄掠?」




 
  花解語搖頭道:「其實此事早在一年前發生,我也是奉命調查此事,目前為止也不得而知。」望了望天色,又看鄭賓灝的屍體,道:「時候不早,我們須得把鄭老先生的遺體安頓,才方便上船。雖然似乎有失禮節,但如此時勢,亦只得此法。」便合眾人之力在土地挖了個大坑,將鄭賓灝好好安葬,又找了塊木板,刻了「鄭賓灝之墓」五字。除了慕容謙外,眾人在墓前拜了三拜,花解語隨即著女孩帶路。
 
  如此走了半晌,眾人來到一片無際湖邊,只見湖面靜謐安寧,煙波浩渺,墨夜籠罩長空,明月掛旁點綴,清風送爽,盡是舒適寫意。又見湖中立有三座葫蘆石塔,月光下塔尖玲瓏剔透,塔身雕紋精致,塔中燭光透曳,此時月印湖面,燈湖之光交輝,月塔之影相互暈開,鏡花水月,虛虛幻幻,教人心神俱醉。女孩與接應的船夫說了幾句,便使了銀子打發,領眾人上船。這船不大,客房,酬賓廳等設備卻一應俱全,像是供富貴人家出遊之用。
 
  眾人到船倉的廳上放下行裝,花解語則喚了慕容謙到甲板幫忙駛舵。花解語眺望遠方,道:「雖然剛才出了岔子,但仍有賴你才能脫險,如此一來,我又欠你一個人情了。」
 
  慕容謙駛著木舵,道:「我總不能為難美女,就當我一時蔽了雙眼,做了虧本生意。」
 
  花解語笑了一笑,取出一條刺繡手絹,道:「你如今叛出武當,一葉樓亦不會放過你,若然你走投無路,便帶著這條手絹到敦煌的千佛洞找我。要是順利,那該就見得到我,不然便是我師傅接應,她老人家脾氣不好,你嘴上別要頂撞,不然她一個不喜歡,趕你出去,我也愛莫能助了。」
 
  慕容謙接過手絹,苦笑道:「如果江湖上真的無我容身之所,恐怕未趕得及找你,便是死無全屍。」
 
  花解語道:「我不明白,你這人看似瘋瘋癲癲,心裡卻明白的很,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慕容謙道:「我生性好武,一旦動手,腦袋便會莫名奇妙起來。以前修習道法,能夠平心靜氣,情況會好一點,但近來疏懶,便是越趨嚴重。」
 
  花解語笑道:「我看你還是別再讀道經好了,一個不好腦袋清醒,反而被人剮了。」
 
  待得船駛到湖中央,兩人回到廳上。此時眾人各自做事,見兩人回來,立時打起精神,卻正眼也不看慕容謙一下,慕容謙也懶得理會,坐在一角打坐起來。
 
  花解語道:「待天色一亮,我們再把船駛到對岸,再從那邊離開。諒方皓雲他們心存疑懼,未敢追來,這裡的官府也沒甚麼能人好手,該能脫險。」
 
  歐白水道:「姑娘救命之恩,歐某必會報答,來日定要為姑娘洗白。」
 
  曼麗師太也道:「縱使我峨眉如何受人誹謗,也要挺身為姑娘講好說話。」
 
  花解語幽幽的嘆了口氣,道:「不用啦,我既收了豐兒作徒,便要回去師傅那裡請示。而且江湖太過險惡,等我找到豐兒,教他武藝旁身以後,便要退隱江湖,不再出來了,始終調查落花派也是師傅指示,非我所願。」
 
  歐白水怔了一怔,道:「難道姑娘忍心看著落花派禍害天下蒼生?」




 
  花解語目光移開,惆悵若失的道:「別看我做事總是精明謹慎,我也只是為勢所逼而已。當初答應師傅,只是奉命行事,也沒想到事情如此凶險,險些貞節受污,還連累了師妹喪命,我實在受不了啦。」語畢眼淚已在眶中打轉,一時間廳中也沉默起來。
 
  片刻過去,曼麗師太打破沉默,道:「既然姑娘心意已決,我們也不強人所難,祝願姑娘早日歸隱,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享受當平凡人的樂趣。」
 
  歐白水心中思潮起伏不定,心想:「我這生亦是奉師命履行幫主職責,也是我心中所願嗎?」
 
  慕容謙突然道:「我卻想問各位女俠,你們跟一葉樓有甚麼轇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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