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蜜-

「喂?綠茶?」電話撥通後我用哭沙啞了的聲音說,那邊的人靜了幾秒鐘。

「阿蜜,你等陣過5分鐘之後落去我地屋企樓下個公園到等我。」陸查就這樣說完後便掛斷了電話,我看着被掛斷的電話呆了一會然後才默默地去換衣服。出門前我看了一眼母親的房間發現她已經睡著了,所以我輕輕地攝手攝腳,離開了家。

陸查說的公園我當然知道在哪,那裡是奧海城上面的一個平台公園,這也是我們小時候常去的公園。雖然我們小時候關係不好,但小孩子也是會聚在一起玩的。這就是當小朋友的好處,就算跟別人不熟但總有本事在短時間內打成一遍。我坐在滑梯上,一邊回憶着往事一邊等待着陸查的到來。

可是10分鐘他還是沒來,我感覺有點冷便抱住了自己的大腿想要為自己取暖。因為想着3月份的天氣還是挺暖的所以就穿了一件T-Shirt 和短褲,現在坐久了也不禁覺得有點寒。加上整個公園一個人都沒有,我突然有點害怕了。這時突然公園的門口傳來腳步聲,我抬頭一看就見到喘着氣,額頭帶點汗的陸查站在我面前。我差點就以後他陪糖霜去練跑了。





「嘩,你做咩黎啊?成頭汗嘅?」我剛巧在口袋裏找到了一張紙巾便好心地遞了給他,但他卻把手中的白色塑膠袋遞了給我。我疑惑地看着他,同時也輕輕地接過了他手上的塑膠袋,打開一看,是一整盒「鳳仙」!「鳳仙」是我最喜歡吃的雪條,有着淡黃色的香蕉味脆皮,中間夾了一層香軟的雲呢拿雪糕,再中間便是我最喜歡的橙味冰棒。我總是會把外層全吃掉然後只剩下內裡的冰棒,冰棒的果汁味很濃而且夠酸所以我喜歡留到最後吃。我小時候不開心的時候都會買「鳳仙」吃,但現在很多地方都沒得買了。陸查是怎樣找到的?

「我揾佐好多間7仔同ok,最後係近新九龍中心個面先揾到,所以先遲佐咁多,Sorry啊。」陸查坐在我身旁的滑梯,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常常一起來這裡玩,突然覺得從小有他在身邊,真好。

「唉,我阿媽講得冇錯,你真係冇攞外套。你唔好Sports Day先黎病啊,等陣汪語寧殺佐你都似。」陸查脫下身上的冷衫給我,我也很沒心沒肺地拿了,裹在了自己的身上。外套中充滿了陸查家沐浴乳的味道,他應該是剛洗澡沒多久吧?這樣跑到滿頭大汗待會又要再洗了。我懷抱着內疚的心情分享了一枝「鳳仙」給陸查,我們就這樣坐在滑梯上吃着小時候常吃的雪條。

「你心情有好啲未啊?」陸查問我。

「嗯,有鳳仙食就好好多啦。」我微笑道,小時候夏天的時候,爸爸常常會買一盒鳳仙給我和妹妹。曾經的爸爸也是很温柔,很疼我們的。但現在要見他比見媽媽還要難。





「你媽咪係咪返佐離?」陸查試探性地問。幾乎每次我不開心都是因為家庭狀況,所以陸查猜中也不出奇。

「嗯。」我點頭,「佢已經差唔多半個月冇返過屋企。」我不明白為何父母會這樣忙,我知道媽媽有時候工作晚了就直接在公司睡,她的私人辦公室裏有休息間,裡面也有床和廁所。可是,明明有家,為什麼不回來呢?

「咁你爹地仲係美國?」

「嗯。前幾日都有whatsapp糖霜,依幾日就冇佐蹤影。可能太忙掛。」我抱著自己的雙腿,下巴枕在膝蓋上,落寞地看着不遠處的垃圾桶說。

「其實會唔會你媽咪係唔想自己一個瞓係張床到,但係你爹地又唔係到所以先索性唔返屋企?」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大人們心裡在想此甚麼,明明有親生女兒卻比陌生人更生疏,這又是甚麼道理。

「將來如果我有小朋友,我一定唔會好似我阿媽咁!」我突然握拳堅決地說,陸查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撥亂了我的頭髮。

「第時要比我做契爺喎。」陸查笑道,我聽後點了點頭,那是必須的。

然後我和陸查就這樣並肩躺在滑梯上,仰望着看不見星星的夜空。他拿出耳機分了一邊給我聽,剛好播到一首張敬軒的舊歌,青春常駐。我還記得以前曾聽過一個采訪說,

[《青春常駐》說的不只是「珍惜眼前人」。他所表達的,是現實的無奈,迫使我們一定要放下過去,才能走得更遠。人們總希望童年還在,甚麼都還沒有老去。但時光是殘酷的,沒有東西能夠長存不老。]

一邊聽着歌詞我想起了那段采訪,再想起自己的童年往事,我不禁流下了淚,陸查見狀想要換一首歌但我卻阻止了他。

「可唔可以較單歌播放啊?」我帶着少許嗚咽問,陸查朝我點了點頭便調教至單一播放。

那段年月有多好 怎麼以後碰不到




那些已白髮的 就如在無聲 的控訴

為何在遊蕩裡 在遊玩裡 突然便老去
談好一個事情 可以兌現時 你又已安睡
祈求舊人萬歲 舊情萬歲 別隨便老去
時光這個壞人 偏卻決絕如許
停留耐些 也不許

最後我終於忍不住靠在陸查的肩上放縱地大哭,他沒有說甚麼卻只是摟緊了我的肩。

「我,我真係好,好想一直留係以前啊...」我斷斷續續地說道,我不只一次想,如果我們一直留在長洲那該多好。我跟糖霜或許就會有個美好的童年了。看着父母愈行愈遠但我卻無能為力,我多麼希望能夠時光倒退,一直留在9歲以前在長洲的日子。每日無憂無慮地,看着父母在咖啡店內幸福地工作,身上都是甜膩的甜品味道。

那是我童年最深刻的回憶。







「好啦,都差唔多12點啦,你快啲返去瞓啦。聽日Sports Day仲要早起身。」陸查陪着我慢慢走回家,來到家門口我想要感謝他時卻突然感到有點害羞:

「呃,今日多謝你。」

「咪傻啦,你有邊次唔開心唔係我陪你咖?」聽陸查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是這樣。每一次我有甚麼傷心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陸查,幸好還有他在我身邊。

「咁我返入去啦,你都早啲瞓啦。」我轉身用指紋解鎖家裡的木門,關門時還見到陸查站在門外温和地微笑着等我關門。陸查永遠都是陸查,他永遠都是這麼貼心跟細心。他知道我怕被人拋棄,所以每一次回家他都會等我關好家門才離開,絕對不會讓我看見他的背影。真不敢相信如果有一天陸查拍拖了會怎麼樣,我應該會很寂寞吧。


「家姐,你去佐邊啊?!我揾極你都揾唔到,嚇死我啦!」一進家門便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糖霜,見我回來她立刻走上前問我。我這才想到我把電話關機了。顧及到在睡覺的媽媽所以她壓低了聲量並向我靠近,可是靠近的同時她也看見我哭到通紅的眼睛。

「家姐你做咩啊?!係咪阿媽講佐啲咩啊?你隻眼紅晒啦!我去整熱毛巾比你消腫啦。」糖霜一說完便自顧自去忙了,我坐在沙發上,看着糖霜手忙腳亂的身影不禁覺得好温暖。這一刻我真的很感謝爸爸媽媽給了我一個妹妹,讓我在這世上又多一個人能依靠。

「嗱,家姐,你放係隻眼上面啦。」我聽話地坐在沙發上,頭朝天花板。濕熱的毛巾放在眼睛上很舒服,本來乾澀酸痛的感覺也舒緩了不少。這時糖霜牽着我的手說:





「家姐。」她停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情緒。「...我知道你一直都好在意我地搬返黎香港依件事,不過,已經過佐去啦,所以我地唔好再諗啦。雖然細個嘅時候冇父母陪係身邊,係好似好可憐。但係,有家姐你陪住我,我真係一啲都唔寂寞!講真咖...你係依個世界上最好嘅家姐。」她的聲線有了一絲的嗚咽,但她只是緊緊握住了我的手並繼續:

「所以,所以...我已經唔介意啦。因為有家姐你,同埋綠茶哥佢地一家人,我就夠啦。所以家姐,你都唔好咁在意啦。我地都已經過佐需要父母關心嘅年齡咯,係咪?我永遠都會係你身邊,做你嘅妹妹。所以,所以...嗚...」

這時我終於忍不住抱住了這個比我小三年的妹妹,我從沒有想過她的思想這樣成熟。但究竟要內心受過多麼煎熬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妹妹這些年看似不在意但其實內心並不比我好過。我們兩人就這樣抱着一起低聲痛哭然後又在看到對方紅腫的眼睛時,相視為笑。糖霜提出了讓我陪她一起睡,我想了一下便答應了。我們姊妹倆都好像很多年沒有一起睡了。

「家姐,你第時會唔會嫁比綠茶哥啊?」糖霜和我躺在床上凝視着天花板隔空聊天。

「痴線!我地又冇拍拖,點解會嫁比佢啊?!」我無奈地回答,為什麼我們身邊的每個人都要把我和陸查連在一起說呢?

「但係你地成日都一齊丫嘛!而且綠茶哥又對你咁好,你一打電話佢就即刻跑去買雪條比你食。仲要冇我份喎!」糖霜依然對我沒有留「鳳仙」給她而耿耿於懷。

「唉,小氣鬼!我聽日買過盒比你啦麻煩友。」





「喂啊,你仲未答我啊!」糖霜依然纏着我不眠不休。

「係係係。」我敷衍地回答,看到糖霜期待的眼神又想了想:

「咁我同陸查由細到大都係好朋友,有咩事都有佢陪住我,所以會依賴佢多啲都正常嘅。不過,就好似你同白天咁,大家只係好朋友、好兄弟,異性其實都可以有純友誼嘅。我唔敢擔保我同陸查將來唔會拍拖,不過依加依一刻我對佢更多嘅係對親人嘅感激。」我發自內心地把真心話告訴了妹妹。這麼多年一直都有人問我跟陸查的關係,但的確這一刻,更多的是親情而不是愛情。

「唓,我同白天又唔同。而且你有知綠茶哥點諗?」

「算係我地之間嘅默契啦我諗。」

白天是糖霜的同學,也是他們班的班長。之前偶然見過而且有時聽別人提起,好像跟糖霜關係挺好的。作為姐姐我也感覺白天這人不錯,彬彬有禮而且很斯文帥氣,不過可惜他們都沒有feel。所以愛情是很憑感覺的,縱使對方有多好,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算啦,唔同你講啦。瞓覺!」糖霜又情緒突變地轉過頭背着我睡,我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地說:

「早抖。」

晚安了,我最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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