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從漆黑中緩步走出,她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灰色長袍,上面用銀線繡滿了逸天無法辨認的字句,字句閃爍不定,仿有一道銀光在細線間流動,少女的長髮瀉到腰間。

逸天嚥了嚥口水,身體竄過陣緊張感。

眼前是自己從未因離別而淡忘過的她。

少女雙手正在梳理從兩頰垂下的髮鬢,這是她自留長髮以來畜下的小動作。

清澈的雙眸,溫柔的眼神;看上去惹人憐憫如小嬰兒般的纖細氣質。然而她比起一年前中的青澀少女拭去了一分跳脫,添了兩筆典雅。





「梓喬…不可能…」

逸天的聲音自然地從嘴裏發出。

「梓喬!」

逸天 突然快步衝上前去,一把抱着梓喬。

「真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





他哽咽着,再也忍不住了,淚如泉湧,只想把自她失縱以來的空虛和憂心隨着那兩行咸咸的温熱流走。梓喬把左手放在逸天 的後腦上,似是在安撫着一隻燥動的猫咪,感到頂上隔着青絲傳來的輕柔,逸天内心升起了一股暖意,也許是感動,也許只是條件反射,他雙手收緊了兩分,心中想多留住她一刻,但又怕這只是幻夢一場,力使大了,眼前人便會碎成煙塵,自己原來還在那條小巷裡,一切從未發生。梓喬又把右手按左逸天前胸,但這次逸天心中卻是閃過一絲寒意,同時眼前閃過一片白光,剎那間,後腦和前胸傳入一股冷氣,上肢傾刻間便失了知覺,只見梓喬把他環在後腰的手扯開,然後雙掌使合力把他一推,一股勁風讓逸天把彈出六,七尺開外。

「入侵者,請自重!」

逸天被突如其來的一擊打懵了,天旋地轉間,只隱約聽見梓喬的怒斥,他手足冰冷,連跌在粗糙的石地板上的疼痛也全然不覺,但心已自痛了起來,和一年前一模一樣。

「你...你真的...忘了...我?」

剛才的一擊很重,在手足稍為恢復了一點温度後,痛楚便自胸口,小腹擴散,痛得他清楚了漂在身邊的火炬不是道具也不是潛意識的反射,但遠遠不及其心中酸苦。





「你......不是失憶了吧…」

逸天有點想哭,但還是努力控制住了眼淚。梓喬也想哭,她想哭一場意外重逢,但又想笑,單純的笑老相好被自己打得七顛八倒。她其實認得逸天, 但那介乎於『寒冰』和『烈風』之間的相逢似乎有點遲。梓喬的眼中閃過了一點淚花,「他是來找我嗎?」她想。

她以為只有自己才如此矯情,沒想到他一直在自己身邊--他也一般的矯情,這些感情她一年前沒搞懂,現在也沒搞懂,但她感到自己似乎並不孤獨。

「那個...」

梓喬不知道該說些甚麼,只知不能再讓這個空間保持死寂。

「好久沒見,你...也來了嗎?」

她試着開口,順道想想自己有沒有學過和記憶有關的法術。逸天突然全身都不痛了,眼貶了兩下便能再次聚焦,他覺得世界再次放出希望的光輝。

「嗯嗯…有個光圈,我醒來便在小鎮附近了....」





梓喬曾經見逸天只要一開口說上兩句便再也停不了嘴,嫌他話多,今天久別重逢,只怕兩人仿如陌生人。 今天反而相反,只怕他不說。

她已好久沒聽過他的結巴,但聲音聽着還是有着那種悠然的綿軟,聽多久也不覺刺耳。他好像又高了一點,也胖了一點,不過他圓潤一點其真看來更可愛,大致上和一年前沒有分別。

這時在梓喬身後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一個嬌小的身影漸漸從黑暗中走出來。

「啊…小蝶?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看的!啊…」

「是誰!」逸天連忙跑到梓喬前面,向那個身影叫去。

「哼,師傅叫我來察看一下,想不到兩位原來是相識啊。既然如此,師傅應該得親自會會這位了。」

隨著嬌嫩的聲音從她口中發出,逸天才發現對方是位女性,而且從聲音和身材推測,年紀應該和逸天差不多,但其語氣頗帶老氣,這點與她的外觀略有矛盾。身影在走出走廊後馬上暴露在燈光下,只見她纖瘦的身體上套著一件和梓喬一樣的長袍,都是灰銀色的絲綢,只是沒繡上咒文。然而,她渾身上下都給人一種戰慄的寒氣,銀白的頭發下整張臉被面具覆蓋住,看上去沒有半點活人的氣息,讓逸天懷疑眼前的女性是不是幽靈。
 




「不…不是!他…和我以前一個認識的人有點相似而已。」

「哼,來吧。遲了師傅不會太高興。」

散發着寒氣的聲音越來越微,最後不等逸天反應過來,已經伴隨着主人消失在漆黑的走廊裏。
 
「呼…好不容易…對了,梓喬,我們要去見誰?」

「你裝甚麼熟?我好像跟你分手很久了。」梓喬忽然漲紅著臉,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逸天。

「你還是一往如常的傲嬌呢。」也許是重逢愛人的喜悅吧,逸天嘴角泛起了一抹無奈又幸福的微笑。

「吵…吵死了!真是死纏爛打!」梓喬的臉愈來愈紅,聲音也越來越細,但也確實聽見其中的喜悅之情。

「你又不是甚麼好東西,人家…才沒有想念你呢…對了,等一下你…你可不要說認識我。」





「什麼嘛,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囉嗦!我還沒原諒你呢!」梓喬插著腰忽然指著逸天說道,激動的語氣中帶著些微憤怒。

聽到梓喬此話,逸天愣了愣,後悔的低下了頭,回想起一年前自己幼稚的行為,傷了這個曾經深愛自己的女孩的心。

「對不起…那時候我也不清楚自己…」

「哼,差勁的賤人。」

只見梓喬呆了一下,若有所失地別過身消失在那條漆黑的走廊中,若大的禮堂再次剩下逸天一人迷茫地站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