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我自覺是一個堅強的人,可是只要看到母親送別的任何場景,我都禁不住哭。

我們都視對方為最重要的人,只有看著對方走進人群裡消失才肯放鬆。大約四年前,我第一次遠行,二十多公斤的行李只可以推著走,可惜輪子不平滑,我推的時候非常吃力。她一言不響地皺著眉,跟著我出門,距離車站的二十分鐘路程她替我提著行李,依依不捨地送我上了車,甚至將行李整齊地擺放好也不願走。我記得窗外下著雨,迷迷糊糊的霧氣使我們好不容易才對上眼。十分鐘又過去了,她還是儜立原地,仿佛心就要立在此地了。我們對了眼十分鐘,開車的時候,我們揮了兩下手作簡單告別,可是並不輕鬆,我們告別嚴肅得像一場不再歸來的別離。告別了五天以後,我便回來了。我們依舊的生活著,一時候我們吵架,一時候我們擁抱,有時候一天裡面都重複著吵架和擁抱,有時候吻一吻。我們是親近的,甚至感覺上我們是一體的,因為許多年前,我從她的身體出來了,她分給我一點血肉,使我完全。去年的年初,新年我趕回香港溫習,她的假期還有很久,於是又來送別了。我又坐上了靠窗的位置,旁邊的是我朋友,她又走到了可以相望的地方屹了下來。我們互相微笑著的告別,時而揮手,時而作電話的手勢,視意我到埗的時候得報平安,其實我們心緒也沒得到安寧,用假笑來掩飾我們不捨,因為我們知道太沉重的道別會使朋友害怕。車子發動的時候,於是我們輕鬆地又揮了手,我和朋友打鬧的時候眼睛小心地懸著一層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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