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 我如常地於lunch過後,來到了公司樓下的小公園食煙。

但一踏進公園,我便覺得有點不妥。

那是一種被人監視著的感覺。

我回頭一看,平日經常在這裡喧嘩嘻鬧的菲傭合唱團不見了。

整個公園空蕩蕩的,只有一名少女坐在不遠處的長凳上。





那少女長髮及肩,身穿一條不合時尚的碎花裙,腳上還蹬著一雙以木滕織成的涼鞋。

只見她雙目放空地望向我所站的位置,嘴巴一開一合的似是在自言自語。

我若無其事地轉過身,準備點起叼在口中的香煙。

背後驀地響起了窸碎的腳步聲。

我沒有立即給予反應,只是出於本能地提高了警覺。





我用眼角的餘光瞥見那少女在我的身邊停了下來。

不是吧?她竟像是在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雖然我對自己的新髮型頗有自信,但這樣子被異性昅到實一實,卻倒是頭一次。

我選擇了一個不顯得唐突的速度轉向少女。

一般來說, 當自己注視的對象回望自己的時候, 正常人好歹也會迥避一下目光。





但少女卻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當我們眼神交接的時候, 她甚至把自己的眼睛瞪大了一點。

如不是少女那怪異的氣質和老土的打扮,她甚至算得上是一位皮膚白皙的美女。

見她沒有任何表示,我也不敢貿然有所舉動。

我們就這樣對視了差不多有十秒鐘。

「唔該…」少女終於開口說話。

她的聲線有氣無力, 彷如一陣微風般虛無飄渺。

「請問有咩事呢?」我客氣地問。





「我可唔可以問你借個打火機啊?」

她的要求相當合理, 於是我便把手上的打火機遞了過去。

少女接下後, 並沒有如我預料般掏出香煙, 反而接著問:「你喺附近返工家?」

「好明顯啦。」我耸耸肩。

「咁即係點呀?」 少女露出困惑的表情。

轉數慢,這是我對少女的第一印象。

我沒好氣道:「以我呢身西裝, 再加上對面係一幢寫字樓, 妳估我喺附近返工其實係好符合邏輯既。」





「哦, 原來係咁, 哈哈哈哈。」

笑點很低,這是我第二個觀感。

少女自顧自地笑了一會, 隨即臉色一黯道:「你就好啦, 有得返office,唔似得我…」

「妳點呀?」我隨口問道,並暗自琢磨少女的職業。

可能你會笑我孤陋寡聞,以偏概全。

但在我的認知範圍內, 能夠在街上主動勾搭陌生男性談話的妙齡少女, 不是騙徒,就是雞。

「我要企足成日家…」少女扁了扁嘴。

不知怎地,我腦海中很自然地浮現起「企街」這兩個字。





只聽少女續道:「不過我地呢啲做服務性行業既係咁家啦…」

我沒聽錯吧, 是「服務性行業」還是「性服務行業」?

少女見我若有所思, 於是問:「你有心事呀?」

「咁唔知小姐妳係做咩職業既呢? 」我立即把話題納回正軌。

「我? 」少女苦笑了一下。「我喺酒店度做家。」

這回答不足以確認我的猜測,於是又問:「咁即係做啲咩既呢? 」

「咪係呢啲咯。」少女的雙手環作柱狀,上下移動。





「即係....?」這動作很難不令我想入非非。

「我做Bartender家。」

「噢….」 

這和我期盼的落差太大,我頓時對她失去了興趣。

之後她好像是在訴說著自己的工作有多辛苦,但是我一個字也沒聽進耳朵。

眼看手上的煙也快燒到盡頭,我打圓場道:「嗯,時間都差唔多啦....」

我伸出手想問她拿回打火機,誰知她竟會錯意地和我握手道 :「嗯,傾左咁耐,都係時候做個朋友既。」

「哈哈....」 我尷尬地把手縮回來。「 我係指自己都係時候返公司做野喇。」 

「咁你晏啲仲會唔會落來呀?」少女滿臉殷切。

「吓....應該唔會喇....」

「咁聽日呢? 你會唔會喺同一時間落來食煙?」

「聽日係禮拜六,更加唔會啦。」

「係呀......」少女的臉上再次蒙上陰霾。

或許你會認為,有個樣貌標緻的酒吧女郎自動送上門,何樂而不為?

但事實上,我對自己的長相很有自知之明。

雖不至於樣衰,但我從不是那些光靠外表就能溝到女的型男。

這使我打從心底地認為,這少女接近我一定有甚麽陰謀。

就在我轉身離去的那刻,我聽見少女幽幽地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所忍含的哀傷,就像有魔力般直透我的惻隱。

我不期然停下了腳步。

少女緩步從我的身旁走過,然後蹲在路邊的石級上。

她沒有哭,只是回復原態地盯著前方,喃喃自語。

「唉.....咩野都係假既.....」

我好奇問道: 「咩係假既呢?妳係羅湖城買左野?」

少女漠視了我的幽默,道:「我岩岩失戀呀。」

「噢,節哀順變啦。」一出口,我便知自己說錯話。

少女似未察覺,只是抬頭問道:「你可唔可以陪我傾多陣計呀?」

慶幸此時,我的電話剛好傳來公司下午茶時間的提示。

我順勢道:「唔好意思呀,我依家趕住要開會....」

「如果我問你攞電話,你會唔會覺得好唐突呀?」少女突然提出請求。

我本想一口拒絕,但當我瞥見她身腕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割痕時,我很怕自己的回答會奪去一條性命。

但同時, 我亦不想墜進被人利用同情心的騙局。

在這兩難的局面,我想起了我的死黨,家強。

於是,我很順口便讀出了家強的電話號碼。

少女拿出自己的電話,微笑道:「好,等我依家打俾你先。」

我慌張道:「點解要咁趕呢?」

「咁你先可以知道我個number呀嘛,傻佬。」少女理所當然地按下了撥打的按鈕。

糟了,沒想到她會有此一著。

無論這電話通與不通,我的謊言勢必會被拆穿。

到其時她會否抵受不住打擊而在我面前自盡?

「等等!」我一手搶過少女的電話,道: 「我都無帶電話出街.....」

「嗯? 」少女以懷疑的眼光望向我剛才傳出鈴聲的褲袋。

頂,又算漏了這一道。

「噢,I mean 頭先我俾妳既只係我返工用既number, 袋入面果個先係我平時用開既personal phone……」我臨場編了個最合情理的解釋。

少女一聽,登時釋懷道: 「原來係咁,咁俾你個私人電話我吖,等我攞來打俾自己。」

事到如今,我只好乖乖把電話交到她的手中。

少女接通了雙方的電話後,欣喜地把電話交還給我。

「從今日起,我地就係朋友仔啦。」

「哈.....」

「係呢, 傾左咁耐,都唔知你叫咩名添。」

「我叫呀豪。」這當然不是我的真名。

「我叫Helen呀,你叫我凱琳都得家。哈哈哈。」

「嗯.....」我發覺自己很難笑得出。

「咁我走先啦,拜拜呀豪。」

「拜拜喇.....海蓮。」

「係凱琳呀!」她在遠處喊了回來。

「事但啦。」我淡淡道,反正我不認為我們會再見面。

凱琳走後, 公園隨又回復了平靜。

我正詫異為何菲傭們今天都不來這裡聚集時, 一名清潔街道的老伯輕搭我的膊頭,道:「後生仔, 無咩就唔好係度打躉啦。」

「點解既?」

「乜你唔知咩? 尋晚十點幾有個女仔係度自殺死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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