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那道緊鎖着的大門又再打開了。不過這次,他沒有主動過來找我,反而是他家裏的香味吸引了我的身軀。不知如何,他的焗爐居然有一整隻烤雞,而他的手中卻拿着兩把畫筆。

「咦,彼得,你來了啦?來看我的畫嗎?」

我笑了一笑。只見原本白色的牆壁變成了一幅大油畫,顏料還沒有乾透。畫的背景是深藍色,有一塊塊的亮黃色的形狀,不規則地在畫的上方。下方有一群像是人的樣子的東西,大約有四十個吧,抬頭望着那些黃色物體。他們的樣子、衣服、每個都差不多,看不出甚麼分別。

我想,他憑甚麼這樣奢侈,將雪白的牆裝飾得五彩繽紛呢?既然在寶藏島生活,不就應該簡簡單單,融入這個社區嗎?

「美麗吧,」山特笑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笑,而且是十分燦爛的笑容。「一整個上午就是弄這東西。」





我不明白他那自滿的笑容,像是贏了甚麼比賽的。他那雙金色的眼神,和往日所見的截然不同。過去的三天,他一定是受了甚麼刺激。是更加瘋癲了,還是痊癒了?

「看你愕然的樣子,當然是看不明白這幅畫吧。」山特說,「讓我解釋吧,這幅畫的名字叫作《黑暗中的眾人》,黑夜的背景,配上迷惑的人們,他們雖然不同樣子,穿著不同的衣服,卻都望向同一個方向。那個方向啊,就是黑夜中的繁星啊!」

那種激情,那種熱忱;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簡直是嚇我一跳。一個人可以從這麼簡單的東西,得到這般歡愉滿足,真不可思議。尤其是他的想像力,我想,誰會知道那些黃色的形狀居然是繁星?繁星噢,我的天。在新城,要觀看真正的繁星已經沒甚麼可能了,還要去想像、然後將之繪在畫板上,那需要多少的能耐啊?不過,說實話,我覺得山特也是求求其其繪一些東西,然後說那些是繁星吧。畢竟藝術這回事,也是用口說出來的,不是嗎?

「繁星啊,那些是黑夜的光芒!」山特繼續他的偉論。「眾人啊,就是朝着這一撮光線,尋找他們的方向……」

說到這裡,焗爐裏的香氣已經到達我的胃部。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說話:





「說起來,你弄東西吃嗎?怎麼這樣香的?」

「噢!沒錯,我的烤雞!」,然後喃喃自語:「噢怎麼忘記了焗爐呢……一定是只顧着我的畫了……」

只見他手忙腳亂地捧着烤盤出來,置在桌子的中間。然後他在雪櫃拿了兩枝汔水出來。

「來,讓我們慶祝一下吧。」他笑着說。

我也不知道有甚麼要慶祝。不過美食當前,沒有理由不吃吧。





「那就謝謝你吧!」

「不用謝,橫豎這也足夠我吃一個星期。」隨後,他切了一隻雞腿給我。

我吃着我的午飯,靜靜望着山特的畫。我看見有一張面孔,漸漸地,我覺得他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他在眾人的最前面,而且最接近那些繁星。我再望望飯桌的對面,那張面孔也蠻相似的。

那天我回家後,望着空空的白色牆壁。我忍不住到車站附近的畫店買了一幅畫。那幅畫名叫《黃昏的稻田》,背景是黃昏的夕陽。前面是一片一望無際、金黃色的稻穗田,稻米隨風搖擺。那塊稻穗田看似很富庶,想必到了秋季一定有大豐收。我將它掛在梳化床的上面,好等我每天睡覺前都可以欣賞一下。

鈴鈴鈴。

不知是否米爾本通知我呢?

彼得!終於找到你了。我好不容易才從米爾本拿到你的電話……」

唉,「甚麼事啊,媽?」





「你何時回來住啊?想必你在寶藏島一定是很辛苦的……」

「媽,我沒事啊。不要再叫我回來住吧,好嗎?」

「唉,你不要勉強自己吧。回來新城吧!」

「媽,我不想靠你啊。」

「唔唔。那好吧。記住要……」

唉。從小到大媽媽都對我百般照顧。到了我找到了工作後,終於有正當的理由獨立地居住。回到媽的地方住?我才不要。不過,若是可以住回以前在新城的地方,那也不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