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px我的虎斑貓 第七集 小雪花的地下室 

我家附近有幾戶我知道的養貓人家,例如棉被店有一隻不出門的金吉拉,肉鬆店有隻跟老闆一樣福相的半尾黑貓,而不能不提的,就是藥房黃先生夫妻,他們收養了橘貓浪浪兄妹,不過更重要的是,住在這裡32年的他們提供了很珍貴的資料,他們用一頓飯的時間,爭相告訴我,乳牛與大白的過去。尤其是那一隻令他們後悔至今的"雪花"。 



1997年溫妮颱風來襲前夕,因為怕颱風來會淹水,黃先生帶著兒子到地下室去搬乾貨跟藥材,當他們搬開一個大箱子時發現,有一隻花貓溜進了他們地下室產下一窩小貓,好心的一家人,提供給母貓食物跟紙箱,但是母貓吃完食物後,依然頑固的將小貓一隻隻刁走,落下一隻小白貓之後,母貓就不見了,不過黃先生的女兒立刻吵著要收養他,並且給他取名叫"雪花",剛收養的時後小雪花在櫃台上走來走去,很討客人們喜愛,是一家人的寶貝,但是後來就像豬喵一樣,漸漸成了咬人貓,六個月後也一樣變禍害,在乾貨上面尿尿,亂咬昂貴的藥材,終於有一天,小雪花抓傷了黃先生女兒的臉蛋,讀國中的女兒氣的不許他進門,把他留在外頭,就拉下鐵門,就這樣.....傷心的雪花再也沒敢回去過。 







小雪花躲巷子裡孤伶伶的,他沒忘記花貓媽媽,也忘不掉那天暴躁的主人,六個月大的小雪花流落市場,從今後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十年後,盤據市場的大白,面臨乳牛老大的威脅,表面上撤退,實際上卻更加固守自己的地盤,他換了一個地點監視豬喵,爾後我每天牽機車時,都在長廊的圍牆上看到他,表面上休息,實際上我知道這是市場幫最接近我家陽台的領地,他在等,等我家陽台有沒有動靜,等那個憑空就開始挑戰老大地位的虎斑貓。 




2007年的10月,為了冬天貓兒們各自去尋找足夠的食物養胖自己,豬喵越來越愛睡,早上我上班他在睡,下班回來還在睡,半夜我睡他也睡,本能的過冬,他變的圓滾滾,毛也澎澎的,不過這樣可愛多了,這一個深秋,他陪了我去清境農場,宜蘭民宿,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們去了7年沒回去的"男人貓公寓",這時阿舅早已經離開,沒人能賞他一塊鮭魚了,他熟練的爬上後巷樓梯,由三樓安全門出去,一層一層又回到了我們住過的六樓,不過頂樓加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氣壓縮機水塔。 







我不知道貓會不會懷念,有沒有想念,不過我確定他有記憶,我正在想他記不記得他有三個兄弟姊妹的時候,奇妙的事發生了。 



一隻顏色略淺的虎斑貓忽然在我們下樓時迎面上來,按照我的經驗,這個偶遇難免是要一陣嘶吼,直到我人走近,貓走開,不過稀奇的是,這隻虎斑貓跟他四眼相望後,他們忽然靠近,不停的嗅彼此身上的味道,隨後就熱烈的磨蹭對方,頭用力頂對方,我一直相信他一定是其他三隻小貓之一,因為他們輪流露出肚子,在地上打滾,這是豬喵身上從沒發生過的事,我坐在樓梯上靜靜的讓他們珍惜這8年後的相遇,至少這樣想自己也會很快樂,直到有人上樓來,那隻虎斑貓才跑走,豬喵也回來我這,那一天,連我都認為是美好的一天。 











這一趟我們裝滿了回憶到家後,豬喵餓了等著要進門,我先放下豬喵,一邊翻我的背包找鑰匙,我沒注意他在幹嘛,忽然我聽到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嗚~ ! 怪叫聲, 我跟豬喵抬頭一看,赫然看見乳牛就在三樓樓梯間看著我們!! 豬喵立即劍拔怒張,我想到要抓起他時已經來不及了,豬喵一蹬直奔三樓,聰明的乳牛馬上往樓梯間的窗外跳,豬喵跟著也跳了出去,兩隻貓這時都在我家外推的遮雨棚上,我強烈感覺乳牛引開豬喵,是為了讓我無法幫忙,衝動的豬喵入了圈套,他與強勁宿敵的第一戰已經無可避免了。 



我看不到他們的狀況,找到鑰匙後我趕快開門進去,把包包丟下,就去冰箱拿出冰塊,想要丟冰塊分開他們,但是我在二樓,他們在三樓,我看不到他們,沙啞的嘶吼聲,伴隨翻滾,一下打到前面,一陣追擊,又打到後面,我忽然發現校園幫的芬達、還有小可愛在對面三樓看著,恭敬的讓他們老大出馬,並沒有幫忙的意思,這是一對一的決鬥,他們很專注的看,但是就在我頭頂,我卻什麼都看不到,忽然像是其中一隻貓又跳進樓梯間,我趕緊跑到門口打開前門,豬喵立刻衝了進來,乳牛就停在下二樓的樓梯上,視線並不是注視著豬喵,而是用他深邃的眼神看著我,他彷彿在告訴我 :今天就這樣了!......管好這小子!! 



進家門我趕快抱起貓兒子檢查,我的天啊!!頓時我的心糾結成一團,豬喵的耳朵被咬穿了,血流不止,我的手濕濕的,忽然發現是他的背後流著血,更別提渾身上下諸多抓痕,我趕緊拿出塵封已久的醫藥箱,幫豬喵消毒塗碘酒,這時的豬喵怒氣未消,身體因為怒火顫抖著,兩眼還在注視窗外,我除了心疼,又很氣這隻好鬥的貓兒子,心裡也想著乳牛不要被我抓到,不然肯定好好教訓乳牛。 







那晚打電話給馬克,他覺得貓打架難免,我處理的不錯,只需要關心豬喵過幾天有沒有化膿就好,不必帶過去了,掛完電話,我再次去巡視了後門,確保門關好了,除了不要豬喵出去,也防止任何道上貓兄弟入侵,我做了一點準備,隨時保持充足的冰塊,還灌了幾顆水球,裝進袋子掛在後門門把上,做好阻止下次貓衝突的準備。 



乳牛…… 難道真的這麼有心機? 他故意把豬喵引到我無法幫忙的地方? 這隻貓真的是平常就在計畫嗎? 某天下班我邊走邊想這些事,忽然有人叫住我!! 



黃太太:喂! 喂! 林先生!! 

我:你好 王太太! 

黃太太:我跟你講阿!那天喔..你家貓真勇敢阿!! 





我:我家貓? 蛤?? 

黃太太:那隻黑白的不是壞貓啦!他只是比較兇而已啦! 

我:你怎知道!? 

黃太太:我家在你家旁邊三樓阿!我跟我先生有看到你丟冰塊阿… 

(慘了! 這下糗了…) 

我:我…不是啦! 我是不要讓他們打架啦… 

(作者的話:以下讀這段的時候,建議使用花媽語氣,比較容易理解,更能融入情境) 





黃太太:挖災啦! 我跟你說喔! 我家藥房裡有一次下雨天酸進來一尾臭青母喔,你災否,四尺長霓!! 那隻黑白郎君喔,熊熊外面跑進來喔! 他金勇敢耶!安ㄋ喔 !! 蛇被他咬到脖子喔,一直在地上扭耶,蛇要捲住他! 他就反方向滾喔! 嘿!! 套開耶!! 吼~我跟我女兒喔! 嚇到都不敢過去啦! 最後他用這樣把蛇累死啦!! 整尾就這樣給他拖去溜! 都沒回頭給我跟他謝謝霓! 



黃太太的描述,讓我對乳牛改觀了,我怎麼會有教訓他的念頭? 前幾天我是在想什麼? 這才是真實的貓世界阿…!? 這才是他們的生存之道,如果我介入了,艋舺就不會自然平衡了,這是他們自己定下的,市場幫、校園幫,不同的成員,不同的討生活的方式,依照這個環境所餵養,控制交配權,一同力抗外來的威脅,這就是每夜嚎叫商議出的貓的法律阿!! 


豬喵痊癒了,正所謂好了傷就忘了痛,他每天在窗戶旁望著外面,又不時哀怨的看著我,希望我讓他出去,不過那次他所受的傷嚇到了我,總覺得雖不能關他一輩子,卻又不敢放他出去,果然!! 天性是無法禁錮的,有一次我倒完垃圾回家一開門,豬喵就衝了出去,這一次,他出去了三天都沒回來,壓抑一個月的怒火蔓延在兩幫貓咪身上,我真的不夠認識豬喵.....他的好鬥這次沒有保留,化身巷弄間的惡魔之貓,只要有貓落單,一率被豬喵攻擊的體無完膚,但是他不滿足,他要的是老大,他要乳牛跟大白!! 



豬喵或許想逼咬傷他的乳牛出來,不過他逼到的卻只是為數眾多的市場幫,三天後他回來了,一回來被我抓去好好了洗了個澡,重新滴除蚤藥,當然還是狠狠的罵了一噸,這三天我很擔心,都看得到他在附近,但他就是不回家,2007年11月是個多事之秋,豬喵回來不到幾天,慘劇就發生了!! 







有天下午豬喵忽然在我眼前撥開紗窗! 就這樣被他跳出陽台,隨即就在陽台上兩強相遇,豬喵狠狠咬住了洗衣機上睡覺的大白,沒防備的大白嚇了一跳,回擊了豬喵一爪,豬喵頭頂立刻浮出血痕,我趕緊繞到後門出去要阻止他們,開門時當然不忘我的水球,我遠遠看到兩隻對峙的貓,就丟出手中水球,水球在兩貓之間炸開濺濕了他們,不過沒起太大作用,大白知道人來了,趕緊跳上陽台護欄,準備跳下一樓遮雨棚,忽然豬喵一個搶進跳入了護欄之外的冷氣壓縮機上,扣住了正要擠身過去水泥外推的大白,大白上半身陷入十公分寬的水泥外推中,右後腿因為被豬喵扣住,下半身成了騰空的狀態,進退兩難,我與他們中間隔著冷氣壓縮機,我勾不到豬喵,大白一轉身就會跌落,不轉身後腿又被咬住,於是他用倒吊仰臥起坐的方式,想要用爪子抓咬住後腿的豬喵,豬喵這次有了經驗,大白的體重此刻都靠豬喵的咬合力,豬喵整個背影都因為使勁在發抖,大白想倒鉤去抓他,豬喵就用力甩兩下,這下大白更痛了,發狂嘶吼,豬喵嘴邊慢慢滲出了血水,我轉身再去舀了ㄧ盆水,往他們身處的夾縫潑去,"蹦"的一聲,可憐的大白,先摔在遮雨棚後,又自二樓掉落在堅硬的水泥地上....... 



鮮血染紅了他雪白毛色的右後腿,他努力起身,感覺很痛苦,但是害怕豬喵又再追擊,撐著身子想離開,我看到了他的右腳無法碰地,那種痛實在難以想像,我終於抓回豬喵了,他身上,我身上,整個陽台都是水,我回想著豬喵的殘忍,那天我氣瘋了,抓著他背後那張皮把豬喵拎回去,我用力把他往籠子裡丟,放進儲藏室,那晚,我沒放他就去睡了。 



隔天,我下班帶著罐頭,尋找大白的蹤影,他在巷子裡的屋簷上,可能我讓他想到豬喵,我怎麼敲罐頭,他都不願意過來,我看著他痛苦的移動,那隻腳縮的老高,很多地方他爬不上去了,也無法跳下高處,身邊一隻貓都沒有,臭嘴與皮蛋這時躺在魚攤上,那個原本是大白的寶座,他們取代了大白,成了只有烏合之眾的貓群,市場幫已經名存實亡,這群幫眾並沒有道義,大白被孤立,受傷的他既沒能力爭取,更沒權力分配,人類在這場貓政變中沒有立場,但豬喵畢竟是我帶來的....... 



這陣子大白都在同一處屋頂上,我看了四、五天確定他腳斷了,但是我不知道怎樣才能送他就醫,屢次的鋁梯救援都失敗了,我若是倒罐頭,隨後就被臭嘴他們吃掉,大白很狼狽,也消瘦了,全身髒兮兮,失去了他之前的雪白的毛色,他在那裡不走,是因為他躲不了人,也躲不了狗,更過份的是他的老同伴將他驅離,不論那隻貓有這樣的遭遇都令人心疼,從此後大白就一直顛沛流離。 



2008年一月,在一個寒冷的夜晚,我剛下班,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與我差身而過,對著空盪的市場,呼喊著:雪花!!~ 小雪花!!~ 我並不認識她,但是我認得他喊的是黃家人口中以前養的"雪花" ,當天寒流來襲氣溫只有9度..... 



這個一月的冷天裡,空中飄下了一片雪花,飄過樹梢撥弄了葉子,頑皮的停留在市場巷弄裡遊蕩,又飄上陽台窗邊逗留,在各家屋簷上嬉戲,最後通過氣窗飄進地下室裡,流浪十年的小雪花回家了.... 


一月底,大白死在黃家藥房的地下室裡,斷了腿以後,他的食物不足,加上傷口潰爛,為了取暖,大白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希望他過去的主人氣消了,大白一出生就被媽媽遺棄在這裡,後來以為是避風港的家,主人忽然很兇的對待他,讓他不敢回去,於是大白自立更生,展現了他強韌的生命力,卻在一場不能輸的戰役中受了重創,又被他曾照顧過的朋友們眾叛親離,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雪花回家了……他已經找到路,又回到了小雪花的地下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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